沈冷歎道:“貪财是貪财,可你想想,說是長子長孫,我又等不及,隻能幹掉沈先生才能真正接手,太麻煩。”
黑眼噗嗤一聲笑了。
“沈家的藥果然了不起。”
黑眼又摸了摸沈冷的腦門,發現居然沒有之前那麽熱了。
戰場上的生死,往往不如戰争之後的生死更熬人,有多少人是因爲受了傷就算得到了醫治也沒能挺過去,沈冷受過的傷已經數不勝數,可到現在爲止還好端端的活着,有時候沈冷都懷疑自己真的得上天眷顧,所有的苦,小時候全都已經吃過了,所以再無災厄。
沈冷嗯了一聲:“沈家的藥當然好,小時候沒少被沈先生打,打過之後就給我敷藥,敷上之後清清涼涼很快不疼,要不然這樣,你如果想要的話我幫你搞一些,雖然我沒做成沈家少爺,應該能給你搞個内部價格。”
黑眼:“我從你手裏買藥如果不比直接從沈家醫館買藥貴的話,狗都不信。”
沈冷笑了笑:“怎麽的,還不許賺差價了?”
黑眼笑道:“你就睡你的覺吧,我有時候很好奇,你這傷遍及全身怎麽就沒有一次打對地方的,應該揍你嘴啊。”
沈冷笑的傷口疼:“睡的太多了,現在讓我接着睡也睡不着,不如這樣,下盤棋?”
黑眼眼睛一眯:“你還會下棋?”
他問:“你會哪種?”
沈冷道:“就是象在田裏馬在日的那種。”
黑眼:“......”
沈冷:“說錯了你别捂臉,不是馬在日是馬走日,走日!”
黑眼白了他一眼:“你特麽愛睡不睡,我要去睡了。”
沈冷歎道:“唉,人性缺失,道德淪喪。”
黑眼把躺椅拉過來,就在沈冷床邊躺下:“有事喊我。”
他昨夜裏就一夜沒睡,又守了沈冷一整天,躺下之後沒多久就睡着了,沈冷忍着疼把自己的被子給黑眼蓋上,努力往後靠了靠,盡量避開後頸的傷口斜靠在床邊,安靜下來,腦海裏就開始不由自主的去想接下來的仗應該怎麽打,按理說他這樣再上戰場厮殺相當于自己找死,可他卻想着幸好沒有傷到筋骨,隻是皮肉傷的話問題不大。
與此同時,大将軍府。
“大将軍。”
斥候從外面快步跑進來:“從後阙國方向有大批敵軍援兵到了,遠遠的看着根本看不到盡頭,數量多的無法估算。”
談九州倒是沒覺得意外,所謂的西域諸國聯盟如果隻是這幾天看到的軍隊數量,他們又怎麽可能敢主動挑釁大甯,隻是他有些好奇,西域諸國還有哪一國能帶來無法估算的兵馬。
“何處來的兵馬?”
“打樓然旗号。”
斥候道:“從看到樓然國軍隊出現到撤回來,一直都沒有看到盡頭,不過樓然國兵馬雖多,看起來裝備簡陋,連皮甲都不齊全,兵器也很亂,甚至有人持木棒鐵叉。”
談九州點了點頭,心裏有些慶幸,若樓然國的軍隊早來一天一夜的話,要想把銅羊台城裏被困的三千邊軍救出來就難了。
“繼續去打探,有危險就撤回來,不要枉送性命。”
談九州交代了幾句,也已經困乏,年紀大了不似年輕時候那般能熬,軍務事已經交代妥當,他起身走到床邊躺下來眯了一會兒,連衣服都沒脫,也就是
睡了不足一個時辰就聽到号角聲響起,他猛的坐起來,外面親兵已經跑過來:“大将軍,西域人攻城了!”
談九州都有些意外,西域人這是什麽打法?樓然國的援兵縱然到了,可遠來勞頓士兵疲乏,連休息都不休息直接進攻?
他哪裏知道樓然王此時此刻的膨脹。
吐蕃王已死,西域人那邊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大的損失,也正因爲吐蕃王死了所以吐蕃國的軍隊暫時撤回他們的邊城之内,西域聯盟少了實力最強的一國,對于剩下的人來說無疑蒙上一層陰影,已經有人開始打算直接退兵回家去,好在這個時候樓然王到了。
見到聯盟士氣低迷,樓然王急于表現,總覺得自己應配得上聯盟之主的身份,所以不顧手下士兵勞累,直接下令攻打西甲城。
戰事從子時前開始,一直持續到天亮還沒有結束,樓然王完全不管傷亡有多重,不住的下令催促士兵們往前沖,以至于西甲城下的屍體堆積的高度讓人看了都覺得毛骨悚然,天亮之後才看清楚,城外的屍體多到數都數不過來,大甯戰兵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不善戰卻如此瘋狂進攻的敵人,那些衣衫褴褛的奴隸根本就沒得選,他們連皮甲都沒有,冒着箭羽瘋狂的往前沖,就好像沖到城下能把城牆推翻似的。
甯軍守了一夜,射出去的羽箭如果一根一根連起來長度必然驚人,此時此刻站在城牆上往下看,地上鋪滿了屍體,屍體上全都是白羽。
那場面,讓人無法不想到地獄。
“樓然人這種打法圖什麽?”
一名邊軍将軍看着外面剛剛退下去的樓然國軍隊忍不住歎了一聲:“人命那麽不值錢?”
“樓然王可能就覺得他的百姓他的士兵不金貴。”
談九州盯了半夜,敵人的攻勢雖然看起來如驚濤駭浪,可實際上沒有多大威脅,那些連戰場都沒有上過的樓然士兵根本不知道仗該怎麽打,這樣的攻勢看起來再兇都不怕,反正甯軍武備充足,就算日夜不停的往外射箭也不用擔心箭會不夠用。
“輪換休息。”
談九州吩咐了一聲,想了想也不下城去睡了,在城牆箭樓裏找了個地方靠着睡了會,可又是剛躺下沒多久,樓然的攻勢再次到來,這次看起來聲勢更大,軍隊鋪天蓋地而來。
樓然人的進攻一直持續到了天黑,連雲梯都沒有幾架能靠近城牆的,這麽打下去的話,大甯戰兵最擔心的不是會被敵人攻破西甲城,而是擔心敵人的屍體會堆到和城牆一樣高。
而此時此刻,沈冷正在喝粥。
聽人說完這一天一夜樓然人的攻勢,本來還有些擔心的沈冷喝粥都變得痛快起來。
“不用擔心西域人了。”
沈冷看着粥碗皺眉:“能不能稍微給點肉吃?”
屋子裏的人全都搖了搖頭,沈冷隻好放棄這個念頭。
“現在應該擔心的安息人和黑武人,打到現在這兩國的兵馬都沒有出現,沒安好心。”
他皺眉思考:“如果安息人和黑武人來了,他們會攻哪兒?”
西甲城堅不可摧,西域人就算再怎麽猛攻,這樣的打法也不可能破城,要說到攻城,安息人最擅長,比黑武人還擅長,他們的抛石車打法對于任何一座堅城來說都是考驗,安息人現在還沒來,難道别有所圖?
安息人其實來了,隻不過在冷眼旁觀。
西域大軍連營最後邊,安息人正在搭建營地,左賢王世子棄聶嘁跪倒在安息皇帝伽洛克略面前,眼神裏充滿了敬畏,他跪在那,用額頭觸碰了一下伽洛克略的靴子,然後往後退着爬了幾步趴跪着說道
:“陛下,西域人的軍隊簡直就是笑話,他們根本不知道仗應該怎麽打,甯人的堅城在他們面前就是一做不可攀越的高山,死在多人都沒有用。”
伽洛克略嗯了一聲,之前他已經觀察過西甲城,可以說,這是他領兵攻城略地這麽多年來所見到的最堅固的一座邊城,甯人又将守城戰法發揮到了極緻,以西域人的那種打法,打到海枯石爛也别想把西甲城攻破。
“黑武人來了嗎?”
伽洛克略問了一句。
“還沒有。”
棄聶嘁道:“臣懷疑黑武人根本就不會來,他們剛剛敗給甯人損失慘重,縱然可以拼湊出來一些軍隊,可要突破甯人在北疆布置的防線也沒那麽容易,他們本來可以借黑山汗國繞到甯西疆這邊來,可是黑山汗國也被甯滅了,黑武人唯一能策應的,隻是在甯北疆施壓,不讓北疆甯軍有餘力支援這邊罷了。”
“那就不要去想黑武人了,去準備一桌酒席。”
伽洛克略吩咐了一聲:“朕聽聞,那些西域人對你沒有什麽禮貌?”
棄聶嘁垂首道:“一群白癡而已。”
伽洛克略笑了笑:“他們白癡沒關系,但對朕的人無禮就不行,你去請他們過來,就說朕剛剛到這,想設晚宴和他們認識一下。”
棄聶嘁連忙垂首:“臣遵旨。”
伽洛克略道:“哪個對你最無禮?”
棄聶嘁回答:“後阙王。”
伽洛克略點了點頭:“那就讓他坐在朕身邊,朕來問問他爲何對你無禮。”
天黑之前,西域各國的國王全都到了安息人大營,剛剛搭建起來的大帳足夠大,宴席也已經擺好,酒菜看起來很豐盛,安息皇帝伽洛克略看起來也很熱情,親自站在大帳外面迎接諸位國王到來。
當後阙王到了之後,伽洛克略更是快步過去,像是對後阙王格外尊敬一樣,連後阙王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都落座之後,伽洛克略笑着說道:“在我們安息,和盟友飲酒要飲血酒,以示結盟誠意,今日朕宴請諸位尊貴的客人,當以血酒招待,同飲血酒,以後同心同德。”
這種事倒也不新奇,諸位國王全都點了點頭。
“喝酒當然不能随便抿一口就行,所以朕準備了很多美酒。”
伽洛克略招了招手,手下人擡着一口大缸上來,七八個人擡着這口大缸都顯得走路有些不穩,缸裏滿滿當當的都是酒,一瞬間大帳裏酒味刺鼻。
“朕先來。”
伽洛克略走到酒缸邊上,拔出匕首把手掌割破:“朕代表安息帝國表達結盟誠意,諸位倒也無需都來放血進去,以一人代表西域諸國即可。”
衆人還沒來得及說話,伽洛克略的手下人忽然沖過去将後阙王架了起來,後阙王身邊的幾名侍衛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被一刀一個砍翻在地,安息人把後阙王加起來舉在酒缸上邊,後阙王臉色慘白拼命掙紮卻無濟于事,他面朝着酒缸,他不懷疑下一息就會被扔進酒缸裏,然而安息人沒打算把他扔進去。
伽洛克略笑着說道:“後阙王德高望重,能代表西域諸國,既然是一個人代表數十國,當放數十國那麽多的血才行。”
他的匕首在後阙王身上來來回回走了兩遍,最終停在心口位置:“這裏,心血最誠。”
匕首捅進去又迅速抽出,血一下子噴湧出來。
“看,後阙王果然可以代表西域諸國,放了這麽多血進來,朕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真誠。”
伽洛克略看了看酒缸:“那麽,誰先喝?”
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