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人之初,性并不善,而是惡,因爲人一出生隻會索取。
楚時候那位自稱江湖第一閑人的家夥曾經在太山開壇論道,和一群當時的大儒和道人在太山頂上辯論了數天,沒有人能說得過他,第一是因爲他口才确實厲害機變無雙,第二是他不要臉。
江湖第一李大閑人坐在太山之巅和一群大人們辯論的時候曾提及人之初性本善這六個字是錯的,當即被反駁,那時候李大閑人說......人之初并無善惡隻有單純的自私,但無論如何自私也劃分不到美好的這邊來,自私是天生就有的東西,嬰兒在沒有智力的時候就瘋狂的向外界索取一切,人們說,你看那孩子一天見不到娘親就會哭泣,在那個時間段,換一個可以喂養的他的女人也未嘗不可,嬰兒不是念親恩,他隻是餓了。
自私是天生的,所以惡念也是天生的,很多情緒都是天生的,唯獨善念不是,李大閑人說,善念是後天修來的,人不斷長大,善念會在人心中逐漸成型,而這就是人的厲害之處,他們把後天才修來的東西說是先天就有,用以證明人才站在世間萬靈之上。
這番話被人罵的狗血淋頭,說他離經叛道。
李大閑人才不在乎,他直至到死都不承認人之初性本善是對的,但他堅持認爲,人活着,當修善念,行善事。
李大閑人還說,修善念者,皆是英雄。
而在這個天下,英雄處處皆是,戰場最多。
英雄有很多種,戰場上的英雄很獨特。
沈冷看着二本道人說我需要一個英雄,二本道人站起來說我就是。
于是,他換上了沈冷的黑色廷尉戰甲,帶上了青面獠牙鐵盔,他走在大街上的時候,百姓們一樣朝着他歡呼,朝着他豎起大拇指,而脫下戰甲的沈冷則無人問津。
在這一刻,修道已有二十多年也就是修信仰二十多年的二本道人才真正的明白,什麽是信仰。
比如這套廷尉戰甲,就是信仰,不管戰甲裏的人是誰,戰甲在,信仰在。
于是二本道人暫時忘記了自己是個道人,暫時忘記了自己不善厮殺,他師父青果道人說人生就是個大戲台,每個人都是這個戲台裏的一個角色,還賤嗖嗖的說角色扮演很有意思,二本道人在那時候可不理解他師父語氣之中的猥瑣,他甚至不懂什麽叫角色扮演。
此時此刻,他覺得師父說的對,角色扮演很有意思。
他将扮演一個英雄。
所以他就是一個英雄,可二本道人覺得還不夠,自己還沒有做到一個英雄應該去做的事,沒有達到人們對一個英雄期待的高度,他要讓這個英雄身上有他二本道人的烙印。
于是,他在鐵甲背後挂了一柄劍,腰畔挂着一把橫刀。
吃過飯的二本道人覺得自己力大無窮天下無敵,他穿着戰甲在黑眼的陪同下出了西甲城,如沈冷昨日那樣,在門口的椅子上坐下來,卻比沈冷坐的要端正的多,沈冷坐在那的時候懶散的很,二本則很正經。
“二本。”
“嗯?”
“怕嗎?”
“怕。”
黑眼想了想道:“别怕,小張真人在城牆上看着呢。”
二本心裏一慌,然後苦笑:“她看的不是我。”
黑眼道:“
她看的就是你,因爲她知道此時此刻鐵甲裏的不是沈冷,而是你。”
二本開心起來,明知道是黑眼在安慰自己,可還是開心起來。
“你就是個英雄。”
黑眼扶着大甯戰旗站在二本道人背後:“我多想冷子選的人是我,可冷子不選我,是因爲他知道我武藝不行,這很有挫敗感啊......”
二本道人點了點頭:“我懂了。”
黑眼明明還在安慰二本,二本忽然一本正經的說他懂了,黑眼都不知道他懂了什麽,自己話裏又有什麽特别不好懂的道理。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黑眼怔了一下,覺得挫敗感更大了。
二本道人握緊了黑線刀,這把黑線刀不是沈冷那把,那把太沉重他用不慣,即便是現在手裏這把黑線刀他也覺得稍稍重了些,他習慣用的劍很輕很快。
還有人說時勢造英雄,這話當初李大閑人也駁斥過,他說哪裏那麽多的主動,人在這個世上多數時候都是被動的,不是時勢造英雄,是時勢之下的選擇罷了,有人反駁說時勢是人造的,李大閑人笑了笑說所以我才說這個世上的人大多數是被動的。
極少數人,才能造時勢。
二本道人不是時勢之下的英雄,他是一個真的英雄。
天色還沒有暗下來的時候,在西甲城對面,二本道人坐着的地方往外大概二三裏左右,黑壓壓的都是軍隊,西域各國的軍隊,昨日裏沈冷坐在那殺了十四個人,這十四個人當然不代表西域軍中最強的武者,往往強者都自負,也愛惜名聲,總是會讓不如自己的人先去探路。
當然這十四個人也不是弱者,如者别烈,沈冷殺他并不是看起來那麽容易,沈冷評價說等了一夜,天亮之前來的這個最強,能有九。
沈冷向來很吝啬送給别人十的評語,因爲他覺得自己是個十。
昨日連番戰敗,西域人近乎惱羞成怒,各國的國王都把手下人罵的狗血淋頭,可是到了第二天,還敢上陣的人已經少之又少,那些成名的将軍誰也不願意就這麽被人一刀砍死在西甲城外。
于是他們想了個辦法,連夜派人去了西域後阙國天門山。
此時此刻,站在後阙王身邊的三個羌人面無表情的看着城外那黑甲将軍,後阙王伸手指了指:“誰去殺他?”
這三個人互相看了看,不是誰都不敢去,而是覺得應該稍稍謙讓一些。
“我去吧。”
其中一個羌人把自己脖子上的紅色圍巾往上拉了拉:“我殺人有所求。”
後阙王道:“殺了他,你求什麽得什麽。”
往前邁步的羌人笑了笑:“我要一位公主。”
後阙王皺眉,但是很快就恢複過來,公主?可以,随便封一個給你就是了,但他心裏必然不爽,這些天門山的羌人個個桀骜不馴,像是一群野人一樣。
“可以,殺了他朕就嫁給你一位公主。”
“嫁?”
那羌人回頭看了後阙王一眼:“誰要娶她?我隻是睡一下而已。”
說完之後狂傲大笑,扛着他的羌刀朝着二本道人大步過來,當二本道人看到走向他的那個人脖子上有一條血紅色的圍巾,他的眼睛也開始微微發紅,握緊了那把黑線刀。
道門說人有三魂,一曰爽靈,一曰胎元,一曰幽精,這是道門說法,天門觀裏的鬼道也有三魂說法,之所以會有分歧,是因爲當初傳道至西域,羌
人并不能完全理解中原話中的含義,傳了千年後,鬼道門的三魂指的是淨善,淨惡,淨元。
持羌刀朝着二本道人過來的,是鬼道門淨三魂之一,淨善。
淨善大步走到二本道人面前,站在那俯瞰二本:“你叫李土命?”
二本道人回答:“是。”
“你殺了很多人?”
“不多,還差一個。”
“隻差一個?”
“隻差一個。”
淨善嘴角揚起一抹獰笑:“你是不是想說隻差我這一個?”
二本淡淡回答:“不是,差下一個。”
此時此刻,城牆上的沈冷換了一身鐵甲,依然鐵面擋住了臉,如果是他自己坐在那迎戰絕不會擔心什麽,可坐在那的是二本,也幸好是二本。
“他怎麽樣?”
大将軍談九州也有些緊張,若此時二本道人出了什麽意外,被那個西域人擊敗的話,今夜出兵的計劃就會無法執行,二本道人必須撐着,他撐着,西域諸國的那些大人物們就會在二三裏外用千裏眼遠遠的看着。
正因爲有昨夜沈冷在城外殺敵的事談九州才會想出這個辦法,這已是如今能想到最好的辦法。
“看清楚了嗎?”
談九州問在高處的瞭望手。
“看清楚了。”
舉着千裏眼的瞭望手大聲回答:“軍陣之中,可見身穿王袍者,至少十餘人。”
談九州嗯了一聲,轉頭看向沈冷,沈冷依然看着城外:“等天黑。”
羌刀很重,羌刀很鋒利,羌刀也很無情,天門山下活着的古羌人靠的就是殺戮而生存,古羌族的男人生而學習殺戮之法,惡劣的環境讓他們必須變得比環境還要惡才能征服環境。
每一條紅色圍巾都是血染的,他們引以爲傲。
二本道人喘息了一下,連接了三刀,這三刀很沉重,也很霸道,可他接住了,然後回了一刀,那不是他慣用的長劍所以出手的時候稍顯不流暢,然而時機恰到好處,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肩膀上被羌刀砍出來的那個傷口,羌刀劈開了肩甲,刀子在肩膀上留下一道血痕,在羌刀砍進鐵甲裏的那一瞬間,二本的黑線刀刺穿了淨善的咽喉,用的是道門劍法。
管他什麽刀法劍法,勝了就是好法。
黑眼臉色盡是擔憂,從鹿皮囊裏取了外傷藥出來,鐵甲不能卸,所以他隻能從肩甲缺口處往裏面灑藥粉,好在鐵甲卸掉了一部分力量,好在二本道人出刀也足夠快,他用匕首把肩甲缺口往上剜了剜,不然裂開的甲片會時時刻刻磨那道傷口。
“怎麽樣?”
黑眼問二本。
“我距離英雄還差多遠?”
二本沒回答,而是反問。
黑眼道:“你現在就是英雄了。”
“還不是。”
二本覺得肩膀上的傷真他媽的疼,所以覺得自己真丢人,若沈冷在這的話絕不會被這一刀砍中,想着城牆上小張真人還看着自己,于是咬着牙坐下來,依然端正。
“是不是隻差了些氣勢?”
他又問。
黑眼點頭:“你說是就是。”
二本想了想,氣勢是什麽樣的?
不太擅長。
于是用他自己對氣勢的理解,站起來朝着西域大軍那邊喊了一聲:“一起上吧!”
黑眼吓得一哆嗦。
“二本......别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