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土命是誰?
談九州以爲那隻不過是沈冷随便想出來的一個假名而已,可是沈冷殺一人提及李土命一次,談九州才明白過來這個名字對于沈冷來說應該很重要。
他自然不知,那時沈冷不過隊正,手下十餘人,李土命力氣最小性格最軟弱,大家多會笑話他幾句,可他是第一個願爲兄弟赴死的兄弟。
那天躺在陳冉懷裏死去的李土命看着滿天星辰說,我在天上看到了一顆特别特别大的星星,最亮最璀璨,當是咱們隊正的将星,我做不得萬戶侯了,可咱們隊正一定可以做萬戶侯。
如今沈冷已爲國公,李土命,還是李土命。
“幾個了?”
談九州問。
其實他知道,他看的清清楚楚,他隻是也想讓手下人知道,讓手下人清清楚楚。
“七個了。”
談九州點了點頭,在那年輕人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
誰不曾年少?
沈冷抓起一塊布擦了擦手上的刀:“黑眼,你回去吧,天亮之前不會再有人來。”
“你怎麽知道?”
“他們怕了,所以他們會等。”
沈冷擦着黑線刀語氣平淡的說道:“他們現在已經恨我入骨,恨不得立刻一刀把我砍死,可卻沒那個本事,所以隻能等着,等到天快亮的時候覺得我人已經困頓疲乏,也已經沒了多少精力鬥志,那時才會有人來。”
黑眼卻不肯走。
“你在,我就在。”
黑眼回頭朝着士兵們喊了一聲:“取戰旗來!”
不多時,戰旗到手,黑眼擎戰旗立于沈冷身後:“你爲大軍漲士氣,我爲你漲士氣。”
與此同時,西域聯盟大營之中。
吐蕃王臉色有些難看:“那個人叫什麽?李土命?從不曾聽聞過甯國軍中有這樣一員勇将,我手下哈迷蚩勇冠三軍,本以爲可将那狂人一錘震死,哪料到也死于李土命刀下......諸位,誰軍中還有勇将可敵李土命?”
“我軍中倒是有勇将衆多。”
後阙王眼神閃爍了一下:“可此時不是最合适時機,待到天快亮時,我遣軍中勇将者别烈去取他首級,此時李土命士氣正盛,殺心正重,就先讓他猖狂着,天亮之前,他力氣已疲,士氣已落,到時候自可斬之。”
坐在一邊的棄聶嘁忍不住笑起來:“甯國一無名之将而已,吓破了諸位的膽子。”
後阙王本就厭惡他,立刻一眼瞪過來:“倒是比不得某人臉皮厚,孤身一人在這還裝神弄鬼,也不知道臉皮厚的能不能擋住李土命一刀,也許可以呢?世子爲什麽不去試試以臉來扛李土命一刀。”
棄聶嘁聳了聳肩膀:“與蠢人不語。”
後阙王殺心漸起:“你真以爲我不敢動你?”
棄聶嘁笑而不語。
金雀王勸道:“息怒息
怒大家都息怒......安息國大軍雖然還沒有來,可是左賢王世子不是也沒說安息大軍不會來了嗎,大家既然已經結盟,就當一心,甯之強我們大家都清楚,若不能一心更無取勝之機,我們可都是賭上了全部啊。”
後阙王一指棄聶嘁:“他呢?他賭上什麽了?他賭上的不過一張嘴而已。”
棄聶嘁又聳了聳肩膀,還是不說話,隻是那一臉的譏諷讓後阙王如何能忍的了,他一把将腰畔佩刀抽出來:“這種小人,留之何用?”
吐蕃王咳嗽了幾聲後說道:“安息國距離太遠,大軍不到情有可原,黑武那邊的兵馬不是也沒來嗎?稍安勿躁,既然我們的敵人是甯,就暫時都把脾氣收一收,先說說眼前這事吧......你們誰知道這個李土命到底什麽來曆?事到如今,各位安插進甯國的人也該有些作用了,我剛剛問過,我這邊沒有人知道李土命是何來曆。”
後阙王道:“我也問過了,亦不知。”
一群大人物們都有些發愁。
“這個李土命一人撐起甯軍士氣,不然我們先攻破銅羊台城吧,把甯人的士氣壓一壓,殺三千甯軍,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麽叫疼。”
“不可。”
吐蕃王道:“原本還想着盡快攻破銅羊台城給甯軍一個下馬威,但此時反而急不得了,這三千人被我們圍着,就是我們手裏的籌碼,我仔細思考過,之前我們要的太大了些,所以甯人不會答應,也不會怪罪談九州不答應,可若我們把籌碼擺在那,要價低一些,在談九州承受範圍之内,若談九州還不答應,那麽他手下士兵怎麽想?比如我們隻要西甲城,或是要些糧草,隻要談九州咬咬牙就能決定偏偏還讓他難受,甯軍士兵們都覺得可以接受,偏偏談九州不接受,那他如何取信于邊軍?”
“妙計!”
後阙王本來就不想打,立刻奉承了幾句:“這樣一來,甯軍士兵就會說談九州不在乎手下人的性命,若能讓甯軍内亂,不戰而勝。”
吐蕃王頗有幾分得意:“所以還是圍而不攻,等樓然王百萬大軍到來,直接猛攻西甲城,銅羊台城不算什麽,隻要攻破西甲城大軍就能長驅直入,那才是我們所謀之遠。”
“那就等等。”
金雀王道:“等天快亮的時候再派人去殺那個李土命,總不能丢了這麽大的臉面。”
西甲城下。
沈冷看了看面前那兩個大鐵錘,發現鐵錘表面居然還有很多繁複的紋理,剛剛卻沒有注意到,他俯身,兩隻手在大鐵錘上輕輕摩挲,黑眼打了個哈欠正好看到,忍不住問了一句:“大不大?硬不硬?”
沈冷回頭:“後面兩句呢。”
黑眼哈哈大笑:“爽不爽?叫爸爸!”
沈冷雙手合十,擡起腳在地上跺了幾下:“請一道天雷劈死這個王八蛋吧。”
黑眼撇嘴:“雷神是不是男的?是男的就一定問過這幾句話,他還不得劈死自己。”
沈冷眯眼:“你問過?”
黑眼:“咳咳......”
沈冷把兩個大鐵錘擺好做架子:“餓了,烤兩個饅頭吃。”
黑眼立刻讓人去取了些饅頭來,沈冷殺一人留下一件兵器,把剛剛奪得的一把彎刀放在兩個大鐵錘上,在彎刀下邊點了火,饅頭放在刀上烤着。
“看來你猜對了。”
黑眼往東邊看了看:“天亮之前才會來。”
沈冷翻烤着饅頭:“你有沒有想過,大甯已經強盛了幾百年,可自天成元年起,大戰最多,大甯疆域已擴大一倍,等到我們也如談九州大将軍一樣年老準備歸隐的時候,如果能将大甯的敵人全都打完該多好,我們的孩子會安安心心的長大,将士們的孩子也不會如父輩們一樣不停的去拼死。”
黑眼想了想:“可能你說的時代永遠都不會到來,除非這個世界上隻剩下大甯。”
沈冷想了想,似乎很有道理。
甯之強大非南越可比,可南越爲什麽要自己找死?
“那些人會想着,我們縱然不打甯人,甯人早晚也是要來打我們的。”
黑眼接過沈冷遞給他的饅頭啃了一口:“單打獨鬥又不行,所以聯盟以抗大甯的事以後還會出現,我們的孩子将來也會打仗,像我們一樣守護大甯。”
提到孩子,沈冷不知道怎麽了,忽然之間就想到了孟長安和沁色的那個孩子,算起來孩子應該也有兩歲了吧,那個孩子将來會成爲大甯的敵人嗎?如果有一天,已經年邁的孟長安再次率軍和黑武人交戰,對面領兵的年輕人是他的兒子,那将如何面對?
想到這沈冷心裏就一疼。
“怎麽了?”
黑眼看沈冷臉色不對勁連忙問了一句。
“斷他們有消息送回來嗎?”
“每個月都會送消息回長安,你當初和大當家商量派人去北疆保護孟長安的孩子,斷就決定他帶人去,他臨走之前說過,甯人的孩子甯人來教甯人來守,不能讓這個孩子将來仇視大甯。”
沈冷搖了搖頭:“未來的事,誰說得準。”
他問:“孩子叫什麽?”
“斷沒說。”
黑眼道:“來往書信已經很多了,可是斷一直沒有提過那孩子叫什麽名字。”
沈冷哦了一聲,想着對于沁色來說應該也很難。
就在這時候,又有馬蹄聲響。
“後阙國大将者别烈前來請教。”
一隊騎兵在距離沈冷大概十丈之外停下來,爲首的那人看起來極雄壯,身材如王闊海一樣,身穿一身戰甲,右手提着一根看起來極爲沉重的狼牙棒,這狼牙棒比沈冷現在用來做烤火架的大錘還威風,沈冷看到那狼牙棒的時候眼睛就微微眯起來。
“王闊海應該更喜歡這個。”
黑眼一怔,看了看那一對鐵錘:“因爲那個更長更粗嗎?”
沈冷:“......”
此時此刻,東方天空微微發亮。
沈冷活動了一下雙臂,看向大步走過來的那個後阙名将:“你之後是誰?”
者别烈一怔:“什麽意思?”
沈冷看了看身邊的黑線刀:“你已經來了,所以想知道下一個是誰,畢竟永遠都隻對下一個才有那麽一點點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