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當看着沈冷在寫奏折,看的手都在抖,已經拿下日郎國都城,再往西南進攻的話,第一地域不熟,短時間内無法将安息本國環境探查清楚,第二士兵們對于南疆的氣候還需要适應,長途跋涉又是未知之地,接下來的仗怎麽打還需謹慎。
大将軍莊雍三翻四次的告誡沈冷不要輕敵冒進,沈冷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
石破當端着酒杯,看着沈冷一筆一劃的寫字,慢慢的擡起手捂着心口。
“看你第一筆我心就跟着抽了一下。”
石破當搖頭:“看你第二筆,我心就停了一下......這位好漢,你這運筆真是鬼神莫測,你特麽寫個二,能不能第二筆别從右邊往回寫?”
沈冷:“怎麽了?右邊回來近。”
石破當:“氣死我了。”
沈冷:“一邊呆着去。”
石破當:“好嘞。”
端着酒杯坐到一邊:“還是喝酒快樂,我何必看你寫字受折磨。”
沈冷端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酒是快樂,茶是慢樂。”
石破當:“樂還求慢?”
沈冷:“慢但是悠長。”
石破當:“快,也可以長啊。”
沈冷皺眉:“我懷疑你在耍流氓。”
石破當:“你還懷疑,何必呢。”
沈冷放下筆,看了看石破當:“我奏折送出去陛下應該會應允,你可想好了,留在這你到底快樂不快樂,在我看來這裏自然比不上西蜀道。”
石破當聳了聳肩膀:“你說的對,這裏肯定比不上西蜀道,西蜀道的姑娘多好看啊,自古美女出西蜀,日郎國這邊的妞兒怎麽都差點意思,不過昨天夜裏去了一趟青樓......怎麽說呢。”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水果:“你看到這種東西了嗎?昨天特意問了問,這東西叫山竹,看着黑不溜秋的,可是掰開一吃吧,賊甜,水還多。”
沈冷:“你特麽的能不能不耍流氓?”
石破當:“我真的是在說水果好吃......”
沈冷:“哦......”
石破當:“你怎麽能這麽流氓?”
沈冷:“滾......”
石破當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忽然就嚴肅下來:“我留下吧,其他人留下我也不放心,日郎人看起來孱弱無力,可心眼壞,他們能做出來一次出賣我們的事,就能做出來第二次,這種事沒有一次就結束的,隻有第一次和無數次,就比如我去青樓......”
沈冷:“正經些。”
石破當哦了一聲:“就是在說正經的,把誰留在這我都不放心,大甯戰兵,四海之内皆兄弟,還是我自己留下的好,況且杜威名的仇還沒有報完,若是安息人真的還敢來,我倒是想以十萬虎狼會會他們。”
沈冷其實了解石破當,看似粗魯冒失,可實際上沒有幾個人比石破當更會領兵,這個家夥從四五歲的時候他爹大将軍石元雄就手把手的教他怎麽打仗,七八歲就開始在沙盤上排兵布陣,到了十五六歲,軍中推演,已經少有敵手。
陛下在讓沈冷南下的時候沒有特意提及别人,而是專門提了一句讓石破當率軍南下,其實陛下也早已經做出了選擇。
石破當繼續說道:“攻破金雲城并不算結束,你說過的,從東海岸到西疆,那條線上所有我們兄弟經過的城,一座不留,我發過誓,我不想對不起我發過的誓。”
沈
冷吐出一口氣:“我不想再報仇了。”
石破當一愣:“嗯?什麽意思?”
“老杜戰死,我們來給他報仇,我不想你也出事,我再來給你報仇。”
石破當哈哈大笑:“你知道别人都是怎麽說我的嗎?說我是軍中第一猛将,你覺得日郎人還是安息人能把我怎麽樣?”
沈冷撇嘴:“怎麽也有人說我是軍中第一猛将?”
石破當道:“不一樣,你看,說你是軍中第一猛的人都是什麽人?都是男人啊,你的猛男人都知道,我就不一樣了,說我是軍中第一猛的都是女人,就拿昨天夜裏那個姑娘來說,她說我猛的跟不是人一樣......我跟你說,這還是我腿上帶傷有些姿勢不自然,要是.......”
他看了看沈冷,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發:“行了行了我不說了,你别瞪我。”
石破當端着酒杯走到沈冷身邊,用屁股撞了撞沈冷肩膀:“把我當兄弟?”
“你說過的,大甯戰兵,四海之内皆兄弟。”
石破當哼了一聲:“我就沒有什麽特别的?”
沈冷想了想:“你醜,猛醜猛醜的。”
石破當又撞了沈冷一屁股:“滾你的蛋,我那是俊猛俊猛的。”
他看着桌子上寫一半的奏折:“繼續寫吧,我留在日郎,估摸着時間也不會太久,陛下會安排人來重建安南都護府,算計着最多也就是兩年時間,我用一年的時間來調教......調理日郎人,讓他們知道什麽叫怕,再用一年時間讓日郎人忘記自己是日郎人,想都不敢想的那種,到時候等陛下派來的官員到了也好做事。”
他把酒杯放下,忽然站直了身子給沈冷行了個軍禮。
“我以你拿我當兄弟爲榮。”
沈冷看着石破當那張認真起來的臉,起身後認真的說道:“你臉跟山竹似的那麽黑。”
石破當笑道:“我水也可多了。”
沈冷:“滾......”
石破當哈哈大笑:“粗魯,你應該問甜不甜?”
沈冷:“趕緊滾!”
與此同時,江南道,安陽郡。
葉流雲坐在巨大的書房裏往四周看了看,覺得有些空蕩,大到空蕩,這是江南織造府的主官婁予的書房,比韓喚枝在長安的書房最少大五倍以上,此時看起來空蕩,隻是因爲這裏奢華到了極緻的陳設都已經被裝箱查封。
江南織造府的織造最初的時候是五品官,與戶部員外郎同級,可是後來随着江南織造府的作用越來越大,江南織造的品級也就越來越高,到了當今皇帝李承唐的父親那一代,直接将江南織造的品級提升到了從二品。
這可能是大甯最肥最肥的差事了,昨日裏葉流雲去婁予的家中看了看,看過之後才知道什麽叫窮奢極欲,絲毫也不掩飾的窮奢極欲。
坐下來看着這空蕩蕩的書房,葉流雲心裏忽然有些怕,這麽大的房子,難道婁予就不怕?
在江南織造府的大院裏,還有幾間簡樸且陳舊的房子,那是朝廷派人來的時候婁予才會去的地方,除此之外,在安陽城裏他還有一套很樸素的住宅,同樣,朝廷派人來的時候他都會設家宴款待,去的都是那座普通民宅,讓人看看他有多樸素,多勤懇,他還會每日穿着帶補丁的官服出入,連百姓們都誇他是個好官。
也就是在昨天,葉流雲打開了婁予豪宅的地下室,在其中看到了讓葉流雲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成堆成堆的銀子,靠牆有兩排書架,書架上的
銀票有的都發黴了。
當時葉流雲問婁予:“你貪了多少銀子,自己心裏有數嗎?”
已知必死的婁予倒也坦然:“不知道,但我不喜歡銀票,隻喜歡現銀。”
葉流雲問他:“爲什麽?”
“你看,容易發黴,而且看着沒有那麽壯觀。”
婁予看着面前成堆的銀子,眼睛裏依然在放光:“我喜歡看銀子,銀子堆成山似的,你不覺得很美?”
葉流雲都無言以對。
那座豪宅名爲暢園,占地超過兩百畝,比陛下的花園還要大,暢園之中,各種珍花異草皆有,甚至很多都叫不上來名字,在客廳正中擺放着一株超過七尺的血珊瑚樹,沒有一絲雜色,陛下宮裏擺着的那棵也不過五尺多高。
葉流雲閉上眼睛,感受着這空蕩蕩的房間裏那種詭異的氣氛。
就在這時候,從流雲會調進刑部做事的年輕人白殺快步進來,手裏拿着一封信。
“有人丢在織造府門口,守衛撿到之後連忙送來。”
白殺雙手将書信遞給葉流雲。
葉流雲将信封拆開之後随即皺眉,這是他所見過的最短的一封信,隻有一個字。
滾。
白殺看清楚那字之後臉色一變:“猖狂!”
葉流雲卻笑起來:“朝廷動了婁予,其實婁予不難辦,動了婁予就動了江南織造府養着的那些蛀蟲,南下之前我和沈冷聊過,江南織造府上上下下千餘人全都卷入此案,那麽他們養着的惡犬走狗有多少?大甯啊,處處皆美,能讓大甯不美的隻有兩件東西,一是敵人,二是惡人,我們的敵人有邊軍擋着,有邊軍來殺,惡人......刑部來吧。”
他起身:“分派下去,我要親自提審幾個重犯,先把婁予帶來,就在這審。”
白殺俯身:“卑職這就去辦。”
“告訴所有人都小心些,安陽城裏,現在會有很多很多人盼着我們死。”
葉流雲拿起桌子上的一封信:“派人送信給江南道戰兵黃将軍,敵人都知道了大甯兵甲不可招惹,咱們自己家裏的惡人還不知道。”
白殺将書信接過來:“卑職馬上派人送去。”
葉流雲回頭看了看窗外,窗外就是江南織造府的後院,有一大片園林,不得不說婁予真的很會享受,回身一看就能看到那麽美的景緻,再往外看,遠遠的就能看到南平江。
“江南道的道治不在這,幸好不在這。”
葉流雲吐出一口濁氣:“不然的話,可能我們要查的就不僅僅是江南織造府這千餘人。”
江南道的道治城是懷遠城,也是沈先生的老家。
沈家在懷遠城也算是望族,隻是一直都很低調,低調的不像話,不然的話當初孟老闆也不會有膽子把沈先生抓住想要贖金,表面上沈家做的是藥材生意,實際上......确實是藥材生意,可這藥材生意不一般,軍中傷藥也是沈家來配制。
葉流雲的擔心并不是多餘的。
江南織造府在安陽城,婁予如此明目張膽,爲什麽這麽多年來江南道的道府大人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他不知道?
葉流雲看向白殺:“江湖客不用擔心,因爲我們出身江湖知道他們會幹什麽,他們也不會比我們幹的更好,我擔心的是......”
他目光再次看向窗外,那是懷遠城的方向。
“派人去沈家。”
葉流雲起身:“沈家的人應該能幫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