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國公!
沈冷終于反應了過來。
在大甯立國之初,那些随開國皇帝陛下東征西讨立下絕世戰功的将軍們封國公者有二十餘人,可是大甯立國至今已有數百年,很少很少再有如此顯赫的封賞,至大甯皇帝李承唐,他在位二十幾年也隻封了一位國公,那就是東疆大将軍裴亭山。
立國之初那二十幾位被封爲開國公的将軍後人雖得世襲罔替的殊榮,可是數百年後,這二十幾家,如今還有國公之名的不過五六家。
如果沈冷真的受封國公,那他無疑将會被人頌揚成一個神話。
二十幾歲年紀受封國公,往前三百年大甯不曾出現過,往後三百年大甯也未必能出現,這個消息一旦公布的話,整個大甯都會爲之一震。
“臣請陛下三思。”
沈冷猛的俯身一拜:“諸軍将軍皆有浩大軍功,大将軍武新宇破野鹿原,殺敵十數萬,拓野千裏,将軍東野蕩,率領輕騎日進二百裏,截殺黑武敗兵,唐铖與唐重兩位将軍,以鈎鐮兵和槍兵聯手破黑武号稱不敗的乞烈軍重騎,他們的功勞都在臣之上,若陛下......”
“住口吧。”
皇帝有些恨其不争的看了沈冷一眼:“你不敢受?”
“臣,不敢受。”
皇帝又瞪了沈冷一眼:“你是覺得朕偏頗不公正?授予你國公殊榮,卻忽略了諸衛戰兵将軍的功勞?沈冷......有些時候朕都覺得你很讓人無奈,也很讓人氣憤,該是你的你都不要,哪裏有年輕人舍我其誰的銳氣霸氣,朕要給的,你不要也得要,朕不給的,你搶都搶不到。”
沈冷張了張嘴,不敢再說什麽。
“你性子裏少了些傲氣。”
皇帝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朕當初領兵的時候可從不服誰。”
沈冷心說陛下你是皇帝啊,你領兵的時候也是皇子啊。
皇帝擡起頭看着沈冷,沈冷眼神閃爍不敢與皇帝對視。
皇帝歎了口氣:“居功不傲是好事,但你少年有成,該傲氣的時候還是要傲氣,朕與人說年輕人品行,多會說當學謙遜有禮,當學大度豁達,那是因爲朕不能随随便便的說剛才對你說的話,年輕人不傲枉費了年少有爲,尤其是軍人,裴亭山一輩子就很傲氣,到死他也傲氣,因爲他知道他所付出配得上所得。”
皇帝當然不會随随便便說這些話,這些話就不是應該說給臣子聽的話。
身爲臣下,當然要居功不傲,當然要謙遜豁達,裴亭山那樣的人整個大甯隻此一家别無分号,除了裴亭山之外,大甯老一代的将軍之中軍功浩蕩者并不少,莊雍,澹台袁術,談九州......哪一個不是在戰場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可是哪一個不是看起來謙遜平和?
皇帝沒把沈冷當尋常的臣下,如果當他是尋常人這些話皇帝永遠不可能說出來,身爲帝王,教導臣下當桀骜不馴?開什麽玩笑.......
所以沈冷覺得有些别扭,非常别扭。
“算了。”
皇帝再次瞪了沈冷一眼,眼神裏恨其不争的意
味也散了,多是一種無奈,還夾雜着一些自責。
“陪朕吃飯,吃完了回去睡覺,三天後代表朕去見心奉月。”
“臣,遵旨。”
與此同時,黑武大營。
大帳之中,心奉月坐在那把玩着手裏的一件骨器,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骨頭,已經被他把玩的像是出了玉色,也沒有人問過他這是什麽,誰也不敢問,隻是知道這東西國師已經佩戴多年,曾經有人說過,那是月神留在人間的一塊骨頭,心奉月得月神遺骨而參透真理,所以才成爲劍門宗主,總之傳的玄之又玄。
可隻有心奉月身邊最親近的人才知道,心奉月成爲劍門宗主靠的絕對不是這塊骨頭,靠的是他自己的骨頭足夠硬......當初心奉月剛入劍門也不過是很尋常的弟子而已,靠着他的手段,靠着他的狠厲,也靠着他打不服的硬骨頭,一路從劍門最低級弟子殺到了劍門宗主之位,這和月神感化有個屁的關系。
骨器在他手裏,他的眼神卻不在骨器上,而在面前跪着的一群人。
“玉玺找不到了?”
心奉月問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似乎平靜的沒有任何波瀾,他雖然年紀已經不算小可是面容依然宛若少年,也不知是如何做到,又或是得天眷顧,若非兩鬓幾條白發在,哪裏能有人猜得到他真實年紀。
“回......回國師,确實找不到了。”
下邊跪着的一群黑武将軍們個個戰戰兢兢,回話的人嗓音都顫的厲害。
“是找不到了,還是不肯找?”
心奉月又問了一句。
所有人都把頭低下,沒有人敢去看心奉月的眼睛。
“你們是不是以爲,我要篡權争汗皇之位?若你們都這麽想我會很失望,也很悲傷,我博愛世人,世人卻不懂我......月神賦予我守護這個帝國的權利和使命,我爲何要貪戀俗世權位?我守護的是整個帝國而非一個人,汗皇桑布呂錯了,我可以将他廢掉,但汗皇之位,當然還是由他們闊可敵家族的人來繼承。”
沒人敢說話,可是誰心裏不清楚,國師你把闊可敵家的人全都殺了,你說不要這汗皇之位,誰信?
心奉月站起來,一步一步慢慢的圍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走動:“你們見我殺了桑布呂,就以爲我要坐那把龍椅,是因爲你們自己心中貪念太重才會如此想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之中有人找到了玉玺,并且偷偷派人送走,是不是?如果有人願意現在站出來承認,我就不會計較,因爲我覺得那也是出于忠誠。”
每個人都在發顫,因爲他們很清楚心奉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遼殺狼。”
心奉月看向唯一一個站着的黑武将軍,那個面容有些陰沉的年輕人也隻能立刻垂首:“臣在。”
“你是不是也這樣想的?”
“臣,不敢。”
“是不敢想,還是不會想?”
“臣,不敢。”
心奉月嘴角微微一揚:“看看這整個大帳裏,有些骨氣的也就你一個了......我殺桑布呂,是因爲他誤了整個帝國,他幾乎把帝國葬送,他不死,如何對得起帝國上下每一個爲了保衛帝
國而戰鬥的人?月神昭示天下,不管是誰,身份尊卑,犯了大錯都不可原諒,平民如是,汗皇亦如是,那麽......将軍呢?”
他停頓了,看向跪在地上的其中一個黑武将軍:“敕勒複,你來回答我。”
被點名的黑武将軍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緊張之極的擡起頭看向心奉月,隻看了一眼就又連忙把頭低下去:“臣,臣真的不知道玉玺下落,陛下親衛都挨個查過卻都沒有查到,陛下當初住行之處也都搜過,沒有任何線索。”
“唔。”
心奉月走到敕勒複面前,他蹲下來,伸手勾着敕勒複的下巴:“你也是軍中老将了,二十幾年前就從軍跟着大将軍蘇蓋與甯人交戰,後來桑布呂逃離星城常住南院大營,命你爲禁軍将軍,他的出行護衛都由你負責......所以我相信你對闊可敵家族的忠誠。”
心奉月站起來,擡起腳踩着敕勒複的頭頂,敕勒複被壓的不斷低頭,最終額頭頂在地上,可是心奉月腳下的力量還在增加,不多時,敕勒複的哀嚎聲就響了起來,他想掙紮,想猛的把頭從心奉月腳下抽出來,可是根本做不到,心奉月踩着他的腳如同萬斤鐵閘,很快他額頭接觸地面的位置就開始發紅,然後是冒血。
心奉月的腳踩着敕勒複的腦袋來回在地上移動,地上的血痕就好像重複在刷漆一樣,一下一下,把地面染紅的很透徹。
心奉月似乎的覺得沒什麽意思,把腳收回來,走回到座椅那邊坐下,依然把玩着手裏的骨器:“你偷了玉玺,然後安排你的親兵隊長連夜逃離,我之所以說你忠誠,是因爲你讓他帶着玉玺趕去格底城,把玉玺交給長公主闊可敵沁色......”
心奉月招了招手,外面有劍門弟子押着一個渾身是血的黑武漢子進來,這個人身上的衣甲都已經破碎不堪,身上還有幾支弩箭,就算是現在立刻安排人救治的話怕也活不了了。
玉玺被送到心奉月手中,心奉月把玉玺接過來,打開了包裹仔細看,嘴角微微上揚:“這個東西象征着什麽?世俗皇權而已,那其實是月神賦予的,也就是我賦予的,你們居然會認爲我需要這個東西?難道你們不明白,我若說這是玉玺,它才是玉玺,我說它是廢品,它就是廢品。”
心奉月把玉玺包好交給弟子:“給格底城送過去。”
所有人都愣了,包括遼殺狼。
“我說過的,若是長公主願意回來的話,我會盡力輔佐,隻是你們誰都不信。”
心奉月起身,擺了擺手:“送去也隻能是我派人送去,而不是被你們偷走送去,把敕勒複拉出去吧,剖開胸膛示衆。”
“是!”
弟子們應了一聲,拖着敕勒複出了大帳。
心奉月也離開了大帳,把玩着骨器一邊走一邊看着大營裏的那些士兵們,在他看來,這些士兵們不過蝼蟻。
“我當初說過的,我要讓你做女皇。”
心奉月嘴角微微一揚:“我殺盡你族人,隻是想讓你做女皇,你自己可能都忘了吧,那時候你才多大,七八歲......你美的好像月神安排到人間的天使,我問你,想不想做女皇,你點頭說想......我一直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