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陰。
八月二十五這天對于大甯來說是個很重要的日子,現在的每一個人都還感覺不到,也可能看到不可能聽到,可是未來的人會把這一天一次一次的拿出來說。
很多人都已經逐漸發現長安城不安甯,因爲大學士賴成出入開始帶護衛了,陛下在長安的時候,大學士賴成從來都隻是一駕馬車一個車夫就出門,可是從前陣子開始,賴成出行,身邊護衛不下數十人。
按理說,當朝内閣首輔大學士有這個排場無可厚非,可是原來沒有現在突然有了就足以說明一些問題,所以很多人都猜着,賴成就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來告訴某些人,你在想什麽,我知道。
很多事,不再是那麽隐晦。
未央宮。
茶爺看着兩個孩子坐在小闆凳上認真讀書的樣子笑了笑,然後看向珍妃娘娘:“娘娘一會兒還得多辛苦,我要出門。”
“又是去護着賴成賴大人?”
“賴大人一會兒要去府庫,檢查送往北疆的物資,這事他不放心必須親眼去看看。”
“茶兒。”
珍妃娘娘看着茶爺笑了笑:“我在江湖上行走的時候,不喜歡去保護誰。”
茶爺一怔:“爲什麽?”
“因爲保護人的時候那種感覺不好。”
珍妃道:“今天你來看着孩子吧,我出去走走。”
茶爺連忙搖頭:“娘娘怎麽能輕易出宮?”
“我怎麽不能輕易出宮?”
珍妃笑道:“你以爲我比不得你?”
她起身往外走:“我先去一個地方。”
茶爺不放心也跟着往外走,孩子有宮裏的人照顧倒也不用太擔心,長期有衆多大内侍衛高手在珍妃宮裏宮外守護,這是陛下臨行之前的旨意,大内侍衛自然不敢懈怠。
珍妃和茶爺出了皇宮,很多人都看到了,于是很多人開始盯着看。
東暖閣。
太子李長澤不敢坐在他父親經常坐的那把椅子上,最起碼明面上他連碰都不能碰,那書桌他也不能随便用,哪怕那是他父親的東西,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他是儲君,對于大甯皇帝陛下來說儲君也是臣。
但是東暖閣和内閣距離最近,所以他每日都到東暖閣裏來處理政務。
曹安青快步從外邊進來,一不小心又被東暖閣的門檻絆了一下,已經在這陪着太子有一段時間,可他還是不适應這個地方,這地方讓他覺得壓抑,也讓他覺得害怕,太子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慌慌張張的做什麽,這是第幾次絆到了?等以後我讓人把這門檻給你砍了,現在還不行。”
曹安青連忙垂首:“多謝殿下,剛剛.......剛剛珍妃娘娘出宮去了。”
“出宮?”
原本還漫不經心的太子猛的起身:“去什麽地方了?”
“奴婢派人在暗中跟着,還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今天要辦的事,她會不會知道了?”
“不可能,珍妃娘娘宮裏今天沒有人進出,所以她不可能聽到什麽消息,隻是突然出宮确實讓人心裏不踏實。”
太子聽完之後嗯了一聲:“你多派幾個人跟着,珍妃去了什麽地方我都要第一時間知道。”
“奴婢遵命。”
曹安青應了一聲,連忙出去安排人。
半個時辰之後,曹安青快步從外面跑進
來,聲音有些微微發顫:“殿下,珍妃娘娘去了楊家。”
“楊家?”
太子的臉色驟然變得發白:“母後的娘家?”
“對。”
“楊家已經被父皇近乎滅門,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如今楊家就是一座空宅,她去楊家做什麽了?”
“摘......摘白麟劍。”
曹安青的嗓音都在顫:“珍妃娘娘把白麟劍從楊家正堂門匾上摘下來了。”
“她到底要幹什麽!”
太子李長澤在東暖閣裏急的來回走動,忽然間想起來什麽,一擺手:“先去把門關上。”
曹安青連忙跑過去把東暖閣的房門關閉,又小跑着回來:“殿下,這事有些詭異,珍妃娘娘好端端的怎麽出宮了,還把插在楊家正堂門匾上的白麟劍摘了......她在後宮二十幾年沒有動過那把白麟劍,動了之後,那麽大的一個後族就倒了黴,以至于現在家破人亡,現在她又動白麟劍......”
曹安青緊張的看了太子一眼:“莫非她真的是得到了什麽消息?今日要動手的地方,是不是停下來。”
太子在屋子裏走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腳底好像都要磨出來火似的,轉了好一會兒他才停下來,看着曹安青語氣有些緊張的問:“她若是真的發現了什麽,她敢不敢直接提白麟劍來找我?”
曹安青聽到這句話都愣了。
珍妃若是知道太子想做什麽,敢不敢提着白麟劍來找太子?
敢。
曹安青心說珍妃娘娘那樣的人,皇後在的時候她爲了陛下還算給皇後面子,吃虧也就吃虧,她是不願意看着皇後因爲她和陛下鬧的太僵,可是後族那次确實做的有些過分,珍妃提劍出宮,一劍刺穿楊家門匾,自此之後楊家的氣運仿佛被那一劍徹底釘死了,再也沒能翻身。
沒了皇後,珍妃娘娘還有什麽顧忌的?
真要是知道了太子想謀逆的事,那位曾經在西蜀道江湖上讓人聞風喪膽的馬幫小當家什麽人不敢刺上一劍?
她不在乎皇後,也不在乎太子,她隻在乎陛下,辱她罵她她可忍,若是有人想動她的男人,她的劍就會铮鳴出鞘,一劍光寒破九霄。
太子轉身看向曹安青:“本來該在今日下午安排的事都先放放,派人盯着珍妃就是了,如果她直接回宮......如果她直接回宮必須提前來告訴我。”
“算了。”
太子看了看面前桌子上堆着的奏折:“我先回東宮,你讓人把東西收拾好送到東宮去,如果内閣的人問起來就說我不舒服。”
曹安青連忙點頭:“是是是,奴婢都安排好。”
曹安青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太子也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會因爲珍妃出宮而把他們吓得不敢留在未央宮,太子急匆匆的回了東宮,似乎多一息都不願意留在東暖閣。
珍妃的劍,真的會殺人。
又半個時辰之後,已經回到東宮的太子都坐不住,一直都盯着門外,看到曹安青從外邊快步跑進來連忙迎了幾步:“到底出什麽事了?”
“大學士賴成去了府庫,珍妃娘娘也去了,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就是在賴成身邊站了好一會兒,白麟劍就在她手裏,沒有劍鞘。”
曹安青看向太子:“珍妃這是什麽意思?”
太子退回來幾步,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她是想告訴我,動賴成,她就殺人。”
那是珍妃的态度。
别人
誰有這個态度分量都不夠,不管是韓喚枝還是葉流雲,可她夠,紅酥手的大當家雲紅袖找過茶爺,兩個人決定聯手,男人不在家,她們撐着,可實際上,她們兩個做多少事,都不及珍妃娘娘帶劍走一圈。
曹安青臉色也難看,千算萬算,怎麽就忘記算上珍妃那個瘋婆娘了?
曹安青試探着問了一句:“那之前安排好的事,還去執行嗎?”
太子的臉色變幻不停,忽然間一拍桌子:“難道我還能讓一個女人吓得什麽事都不敢做了?去......吩咐下去,就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做,既然珍妃是在賴成那邊,那就,那就暫時不動賴成,反正我們一開始也沒打算立刻動他,得等康爲來了再說......況且,我們今天要動的人珍妃應該也不喜歡。”
曹安青嗯了一聲:“珍妃應該不會胡亂出手,畢竟她是貴妃娘娘。”
太子擺手:“去吧去吧,動作麻利些。”
“是。”
曹安青快步出門,出來之後不由自主的停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深深吸了口氣。
又一個時辰,珍妃和茶爺說是要出去走走,而内閣首輔大學士賴成則回了未央宮,進門之後衆人紛紛施禮,賴成示意他們繼續忙,他走到土炕那邊坐下來,想着剛剛珍妃帶劍站在自己身後的那一幕......然後他就不由自主的笑起來,就因爲珍妃娘娘帶劍在他背後這一站,會有多少人吓得屁滾尿流。
真的很想笑啊。
他起身交代了幾句又出門,這次去的是廷尉府。
韓喚枝聽說大學士賴成來了,起身接到了門外,剛走到外邊賴成已經快步進來,也不說話,看到韓喚枝後就開始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有件事。”
賴成幾乎是跑着進了門,進來之後就把門關上了:“我隻能過來和你說,别人不行,葉流雲也行,可刑部比你這遠,我等不及,就隻能跑到你這來笑.......哈哈哈哈,你也知道,我現在是首輔,如果在内閣這樣笑,哈哈哈哈.......不莊重,哈哈哈哈哈。”
韓喚枝皺眉:“你是遇着什麽好事了,這樣笑。”
賴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我覺得,哈哈哈哈哈......我覺得我們可能是擔心的太多了。”
“到底什麽意思?”
賴成忍着笑道:“我跟你也就直說了,和你不用遮掩什麽,我們擔心的是因爲我們應付不來,畢竟身份尊貴,可是今天讓我見識了什麽叫一山比一山高一物降一物,今兒上午珍妃娘娘帶着茶兒姑娘出了未央宮,先去楊家摘了白麟劍,然後帶着劍來找我,什麽也沒說,就往我身後一站......”
韓喚枝怔了一下,然後也笑起來:“是不是吓着人了。”
賴成笑着說道:“哪是一般的吓人。”
他朝着東邊指了指:“當時就跑了,回東邊去了,連東西都沒帶,自己跑着走的。”
韓喚枝:“這麽......這麽不體面的嗎?”
賴成嗯了一聲:“所以我覺得以後出門連護衛都不用帶,珍妃娘娘今天往外走了這一趟,東邊那個人應該會怕到骨子裏,他知道,動劍這種事,你不敢我不敢,可珍妃娘娘敢。”
韓喚枝搖頭:“真是......沒的比。”
兩個人正在說着事,就在這時候聶野快步從外面跑進來:“大人,出事了。”
“什麽事?”
“紅酥手,雲大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