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很大,占地差不多能有好幾畝,能在長安城置辦下來這麽大一片産業,百曉堂的生意确實做的很不錯,江湖個人志就讓百曉堂賺的盆滿缽滿。
韓喚枝曾經還專門想過這個問題,這錢爲什麽如此容易賺?
大概也就是百姓們對于江湖的好奇。
其實江湖不遠。
尋常百姓,也在江湖。
這麽大的院子全都封起來建造成萬象草廬,爲了不讓畫像風吹日曬,所以這裏建造的嚴實,通風所用的窗戶都關着,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材,棺材大了,用來葬一個人多浪費。
苑嘯魚問韓喚枝,大人你既然猜到了爲什麽還要來,莫非已有準備?
韓喚枝笑答來的倉促,沒什麽準備。
苑嘯魚覺得韓喚枝自大。
很自大。
自大到連劍都沒帶。
從方柱後邊轉出來的人慢慢的朝着韓喚枝走過來,這些人手裏的兵器可謂五花八門,刀槍劍戟斧钺鈎叉樣樣皆有,最多的則是斧子,畢竟在長安城裏想要買到兵器有些艱難,而斧子不算管制兵器。
錦繡樓裏也有一群人用斧子想要行兇,結果被流雲會的連弩打的鬼哭狼嚎。
“稍等。”
韓喚枝擺了擺手,所有人全都下意識的停住腳步,縱然他們人多勢衆可還是心裏有些忐忑有些緊張,因爲他們面對的是韓喚枝,一個光靠名字就足以讓他們忐忑讓他們緊張的人。
苑嘯魚看着韓喚枝:“大人是有什麽臨終遺言?說了也沒用,我們也不好幫你轉達。”
韓喚枝擺手示意苑嘯魚别說話,他從懷裏摸了摸,摸出來一個本子,本子裏夾着一根炭筆,他把本子打開放在膝蓋上,坐直了身子後問:“都先說說,你們是哪兒的人,叫什麽名字。”
苑嘯魚怔住:“你是什麽意思?”
韓喚枝拿着炭筆看向苑嘯魚:“你第一個吧,姓名,籍貫,年齡......”
苑嘯魚暴怒:“殺了他!”
殺手們一擁而上。
韓喚枝身上沒有兵器,他的劍留在馬車裏了,如果帶劍進來的話這些人可能還會有所忌憚,此時他手裏隻有一個本子一根炭筆,難道還能如陰間的判官一樣能把人寫死?
轟!
就在那些人沖向韓喚枝的瞬間,塌了。
不隻是屋頂塌了,四周的窗戶也塌了。
從屋頂上有數不清的身穿黑色錦衣的廷尉落下來,錦衣飄飄,長刀爍爍。
靠近韓喚枝的那個殺手還沒有來得及把手裏的刀舉起來,屋頂上落下來的人把他踩倒在地,刀子橫着劃過去,倒地的人脖子裏噴出來一股血,韓喚枝稍稍挪了挪腳,血差一點就噴在他身上了。
這個時候苑嘯魚才發現韓喚枝拉了把椅子坐下來的位置很巧妙,坐在那,頭頂是一根橫梁,屋頂的木闆容易被擊破,可是橫梁當然不會斷。
所以落下來的塵土和碎木,完全沒有落到韓喚枝身上。
一個呐喊着的壯漢從遠處飛奔而來,手裏的長刀朝着韓喚枝頭頂劈落,就在這瞬間,從煙塵裏有一道亮光炸起,一條銀槍從煙塵之中猶如怒龍狂嘯,銀槍從煙塵裏刺出來的那一刻,煙塵卷起一陣旋渦。
人未到,槍先至。
噗的一聲
,那壯漢的咽喉被銀槍刺穿,一身白色長衫的戚散金一槍将壯漢刺死,看了韓喚枝一眼後轉身又殺向人群。
這些埋伏于此的人,大部分都是他古道馬幫的人,來自東蜀道的江湖力量。
韓喚枝坐在那就沒動,看了不遠處已經在發抖的苑嘯魚一眼:“你要不要來試試,趁着還沒有人找你。”
苑嘯魚立刻轉身,朝着正門方向狂奔而去,他這一跑,他身邊的那些人也跟着轉身就跑,跑到正門那邊剛拉開房門,門外一片弩箭射進來,到門口的人一點防備都沒有,弩箭密集的根本不像是射進來的,而是從門外一把一把塞進來的。
五六個人被弩箭放翻在地,苑嘯魚這才看清楚,門外大街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廷尉,把正門堵的死死的。
他隻好又跑回來,心裏沒來由的想起韓喚枝之前的那句話。
“我沒什麽準備,我來的有些倉促。”
這話還在耳邊。
這特麽的叫沒什麽準備?
“戚散金!”
就在這時候,人群中有人怒吼了一聲,一個揮舞着雙刀的漢子朝着戚散金沖了過去:“你出賣了我們!”
戚散金回頭看了那人一眼,那是他的同門,是恩師戚上允的弟子旨意,戚上允二十四個弟子,這次來了至少十幾個,那些家夥不但偷襲殺了他們的師父,還偷襲殺了不願意跟他們聯手作惡的師兄弟。
戚散金是孤身一人逃出來的,從東蜀道到長安,千裏迢迢。
“你有臉跟我提出賣這兩個字?”
戚散金劍眉一挑,銀槍灑出去一片殺意迎向那人。
韓喚枝往戚散金那邊看了一眼,微微歎息一聲,他起身朝着苑嘯魚走過去,苑嘯魚自知根本不可能是韓喚枝的對手,一步一步後退。
韓喚枝走到苑嘯魚身邊,伸手摟住苑嘯魚的肩膀,苑嘯魚已經面無血色。
韓喚枝摟着他的肩膀往外走,把手裏的本子遞給苑嘯魚:“自己寫一下。”
苑嘯魚顫抖着雙手把本子和炭筆接過來,動作機械的在本子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籍貫,年齡......寫完之後看了韓喚枝一眼,兩個人這麽近,他側頭看韓喚枝,韓喚枝也在看他。
“多寫點,知道多少就寫多少,态度端正也不會減少你的判刑,不過可以少受些苦。”
韓喚枝就這麽摟着苑嘯魚的肩膀走到門口,苑嘯魚顫抖着手在本子上寫字,到了門口之後韓喚枝問了他一句:“李百曉呢?”
苑嘯魚下意識的回頭望門房裏邊看了一眼,韓喚枝松開手,外面有廷尉過來将苑嘯魚抓了過去,韓喚枝轉身朝着門房那邊走過去,推開門,門裏邊一道刀光炸起直奔韓喚枝的脖子,韓喚枝左手擡起來,在那刀子剛剛要落下的時候掐住了那刀客的脖子,手抓着脖子橫移出去,人就被他撞在牆上,然後再橫移回來,人又撞在另外一邊牆上。
他松開手的時候,那刀客的左邊腦殼右邊腦殼都癟進去一塊,嘴裏都開始吐血了。
韓喚枝看了一眼被綁住蜷縮成一團倒在牆角的李百曉,李百曉的腦門上被打出來一個大包,還鼓着呢,繩子勒進他嘴裏,想出聲都出不來。
韓喚枝蹲在李百曉身邊看了看,皺眉,他伸手把勒住李百曉嘴巴的繩子解開後問的第一句話是:“是不是有那麽一個瞬間想用舌頭把繩子舔開?”
李百曉苦笑:“大人怎麽還能開玩笑.......廷尉府綁人難道不是這麽綁的?”
韓喚枝點頭:“差不多,但都是我們綁
人,沒被人綁過。”
他扶着李百曉站起來,兩個人出了門房往後院那邊看了一眼,煙塵暴起,喊殺震天。
“都毀了。”
李百曉臉色很難看:“一生心血。”
韓喚枝道:“你在我廷尉府的大牢裏可以慢慢回憶,說不定還能畫出來幾幅。”
李百曉:“大人,爲什麽還要抓我?”
韓喚枝:“因爲是你收留了苑嘯魚,識人不明是蠢,蠢就該付出代價......看你現在這個落魄的樣子,我也幫你一把,等你從廷尉府大牢裏出來,我個人贊助你一百兩銀子重建百曉堂重建萬象草廬。”
李百曉:“一百兩......”
韓喚枝笑了笑:“允許你給我出一本個人志。”
李百曉眼神驟然一喜:“真的?大人你說的是真的?真的可以給大人你出個人志?”
韓喚枝點了點頭:“我言而有信。”
李百曉像個傻子,家業都毀成那樣了居然哈哈大笑起來:“這一本個人志,一定可以賣的無比的火。”
韓喚枝嗯了一聲:“賣的銀子分我八成就好,少一個銅錢我就把你鋪子全都封了,你自己留一成,畢竟也要工本費。”
李百曉的笑容逐漸凝固。
“還有一成,用于你租我廷尉府的畫像底稿看看,當初你送到我廷尉府的那些畫像保存的比你這邊好,一成銀子的租金,沒收多。”
李百曉咧開嘴苦笑,轉瞬想到能出韓大人的個人志,就又開心起來。
煙塵散去,後邊萬象草廬裏的厮殺已經到了尾聲,那些來自東蜀道的綠林客和古道馬幫的人雖然悍勇,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怎麽可能打得過廷尉。
整個後院裏隻剩下一個人還站在那被團團圍住,數不清的連弩瞄準了他。
他叫聶破軍。
“戚散金!”
聶破軍朝着戚散金嘶吼:“你要付出代價!”
戚散金拉着銀槍走過去,看了看周圍的廷尉:“對不起諸位大人,這是我和他的私仇了,請諸位大人退出去吧,這個人的命得我來拿。”
韓喚枝擺了擺手,所有的廷尉開始撤出後院,那麽大的地方,轉眼就隻剩下戚散金和聶破軍兩個人。
韓喚枝也出了門,順手把房門關上,他在台階上坐下來,看着遠處被按在那的苑嘯魚伸手指了指:“李百曉,不想過去扇兩個耳光?”
李百曉看向苑嘯魚,沉默很久,搖頭:“不想了,怕髒了我的手。”
韓喚枝點了點頭:“我幫你,來人,去扇苑嘯魚幾個耳光。”
有廷尉大步過去,取出來一塊長條鐵闆,朝着苑嘯魚的臉上狠狠扇了過去。
韓喚枝雙手擡起來在嘴邊攏住喊了一聲:“往上點打,别打爛了嘴,還得留着嘴讓他說點什麽呢。”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邊拉開,一身是血的戚散金拉着銀槍從裏邊出來,腳步踉跄,他的肩膀上有一道刀口,胸口被切開一條口子,胳膊上也有傷。
韓喚枝回頭看了他一眼:“撐得住嗎?”
戚散金苦笑:“得用點藥。”
韓喚枝擺手:“送他去診治,用我的馬車。”
戚散金抱拳:“多謝韓大人。”
在他上車之前,韓喚枝問:“想過車費怎麽付嗎?”
戚散金愣住,回頭:“啊?”
韓喚枝淡淡的說道:“用你在廷尉府的俸祿來付,願意嗎?”
戚散金站直了身子,緩緩吐出一口氣:“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