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怎麽面對那巨大的石頭?
那是無情的冰冷的石頭,他似乎在石頭上看到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他忽略了也不會想起來,在不久之前甯人猛攻的時候他們城牆上的抛石車也是這般的無情這樣的冰冷。
砰!
石頭重重的落在城牆上,已經被砸的坑坑窪窪的兵道再一次被巨石洗禮,年輕的黑武士兵機械的回頭,石頭在他身後落下,來不及逃走的同袍被石頭砸在下邊,他已經看的麻木,第一次有同袍被石頭壓在下邊的時候他跑了過去,奮力的想把同袍從石頭下邊拉出來,可拉出來的隻是半截腿。
他身後的石頭下有血液流出來,死去的人連一聲哀嚎都沒有。
“上來了!”
身邊人的嘶吼把他從麻木中拉回來,他連續深呼吸告訴自己一定得活下去,他拿起彎弓,朝着如大海浪潮一樣洶湧而來的甯軍開始射箭,他來不及瞄準,隻能朝着人群裏放。
坍塌下去的城牆形成了一個陡坡,大量的黑武邊軍弓箭手聚集在這個陡坡缺口,朝着蜂擁上來的甯軍密集的攢射,大甯戰兵的屍體一具一具的滾落下去,可沒有人退縮。
三眼虎山關上所有重型防禦武器幾乎都被摧毀,十架抛石車早就被砸成了碎木,每隔一丈就有一架的床子弩現在加起來沒剩下兩三架,能在兩天兩夜再加上半日的狂轟濫炸之中幸存下來已經是奇迹。
“抛射!抛射!”
年輕的黑武士兵聽到了命令,那聲音沙啞的好像被風吹過雪原荒草。
“甯軍的弓箭手上來了,壓下去!給我壓下去,抛射!”
黑武人開始瘋狂的朝着後隊上來的甯軍弓箭手傾瀉羽箭,城下甯軍的屍體變得越來越多,可是那些該死的甯人爲什麽就不害怕?
終于,甯人的箭陣還是冒着黑武人的箭雨到了城下,那些甯人不止有兩石弓三石弓,還有雙人弩,需要靠兩個人才能完成擊射的雙人弩射程比三石弓還遠。
噗!
年輕的黑武士兵聽到身邊一聲悶響,他側頭看了看,看到了身邊同伴的脖子在往外噴血,弩箭擊穿了脖子,血液潑灑在不遠處的石頭上,卻不可能将石頭暖熱。
“壓下去!”
命令再一次在耳邊響起,年輕的黑武士兵發出一聲咆哮,瘋狂的把羽箭送出去。
陡坡上,距離城牆頂部隻有不足三丈距離,一群甯軍士兵沖了上來,他們甚至沒有呐喊,這種沉默着沖鋒帶來的壓力讓黑武人更加的畏懼。
至少幾十名甯軍士兵在被亂箭射死之前,把手裏的鐵标扔了出來,一片鐵标将堵在缺口的黑武邊軍戳死了一層,後邊的黑武邊軍迅速的遞補上來,可就是這短短的空隙,後續上來的甯軍邊軍往前攻了幾步遠,屍體順着陡坡滾下去,翻落在兩側,陡坡兩邊堆積的屍體已經那麽高了,甯人爲什
麽還要往前沖?
年輕的黑武士兵眼睛已經變得發紅,他不停的喊着不停的把羽箭送出去,直到他看到一個身穿黑甲的雄壯甯人将軍出現在他面前,他看到了一把黑色的長刀,那是甯人慣用的橫刀,比他們黑武人慣用的彎刀要長,那刀沒有一點弧線,筆直的像是生與死的距離。
噗!
黑線刀切開了年輕黑武士兵的脖子,人頭飛上了高空。
在人頭離開脖子的那一瞬間他居然還有一丁點意識沒有散去,他看到了天空在旋轉,看到了自己的血液飛着超越了自己,旋轉着看到了整個世界......都是紅色的。
人頭落在坡道上,被甯人踩了下去。
孟長安沖上城牆,那把黑線刀像是死神的鐮刀一樣将生命頃刻之間帶走,上來一個黑武人被砍翻一個,他好像有着無窮無盡的力量,也有着無窮無盡的殺意。
甯人對黑武人動刀的時候永遠都不會心存憐憫,那是數百年積壓下來的仇恨,就算是天降大海也洗不掉的仇恨。
“穩住!”
孟長安一聲嘶吼,滿臉是血的他大聲喊了一句:“刀陣!”
沖上城牆的甯軍士兵站成一排,橫刀一刀一刀的落下将面前的黑武人砍翻,而他們也在一個一個的把生命留在這城牆上。
噗的一聲,一名大甯邊軍的肚子被彎刀刺穿,他将橫刀戳進對方心口,拼盡最後的力氣抱着黑武人往前狂奔,跑出去四五步之後跌倒在地,後背上立刻就被黑武人砍的血肉模糊。
“大甯!”
臨死之前的那一聲咆哮,似乎震動了整個普洛斯山脈。
孟長安一刀将面前的黑武校尉脖子切開,腳擡起來将屍體踹翻,屍體又撞倒了後邊撲上來的黑武人,來不及站起來的黑武人被孟長安的刀戳進心口。
一步,兩步,三步......大甯戰兵在城牆每往前挺進一步,地上都會倒下數不清的屍體。
“老子就想多殺個黑武人!”
一個大甯重傷的大甯戰兵抱着一個黑武人從那麽高的城牆上跳了下去,兩個人的身體落地之後就摔的變了形狀,血液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很多很多年前,黑武人從心裏看不起甯人,在他們看來平均比他們要矮小一些的甯人就是天生的弱者,可是幾百年後,甯人用一次一次血戰告訴黑武人,你們得爲你們的輕視而付出代價。
“殺上去!”
楊七寶從孟長安一側沖出去,跟着孟長安已經好幾年,楊七寶熟悉孟長安的打法,這個時候他不能再爲孟長安保護側翼,他需要帶着人往另外一個方向沖殺來擴大甯軍占領的地方。
每一步,都在死人。
“推下去啊!”
城上另外一側,密密麻麻的黑武人擠滿了整個兵道,三眼虎山關的城牆有十五丈寬,黑武人卻靠人擠滿了,他們擡着長長的木樁往前沖,硬生生把前邊的甯人和與甯人混戰在一起的自己人擠了下去,人翻滾着從陡坡往下掉,後邊往上沖的甯軍士兵都被撞翻了不少。
大甯戰兵付出了無數生命爲代價才搶奪下來的一片地盤被擠沒了,黑武士兵用這種方式把失去的陣地奪回,可他們
殺死的不止是甯軍戰兵,還有他們的同袍。
剛剛被擠到陡坡上的甯人又被後邊的同袍擠了上來,重新沖上來的大甯邊軍開始反撲,有人跳上黑武人抱着的木頭,一刀一刀往下劈砍,有人端着連弩朝着那些黑武人一次一次點射,雙方死人的速度都不是一個一個,而是一層一層。
孟長安依然沖在最前邊,他左手推着木頭,右手握刀往前不停的劈砍,距離他比較近的黑武人全都被砍死,重新奪回一片陣地,最前排的大甯戰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爲後續上來的同袍撐住。
有人見過被活活擠死的人嗎?
在這一刻,似乎并不罕見了。
“将軍!”
一個黑武校尉跌跌撞撞的跑到七牛俊面前,撲通一聲跪倒:“擋不住了,甯軍已經擋不住了。”
“廢物!”
七牛俊一腳将面前的校尉踹開,回頭暴喝:“我的親兵營呢?!跟我上去,把甯人給我壓下去!”
他往旁邊看了一眼,卻沒有見到科羅廖,往城下看,科羅廖的隊伍已經把下城的馬道堵死。
“科羅廖,你就是個小人!”
七牛俊嘶啞着嗓子罵了一句,而堵在城下的科羅廖卻面無表情。
科羅廖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俊将軍,對不起了,你的人若是退下來,城牆就真的守不住了。”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然後大聲喊着:“往前擠!”
淤積在馬道上的黑武士兵開始人擠人的往前頂,他們用自己的身體做牆把城牆上的同袍退路堵死,這條如此寬闊的城牆兵道上,士兵們人挨着人,擠的幾乎沒有縫隙,擠的連刀子劈出去都變得艱難。
當的一聲!
七牛俊砍出去的彎刀被一把黑線刀架住,這一次,他的彎刀沒能一刀将甯人砍死,兩把刀狠狠撞在一起,火星激蕩,七牛俊怒吼一聲,再次把彎刀舉起來往下猛砍,而那把黑線刀卻比他的彎刀快了那麽一絲,在他的彎刀舉過頭頂的瞬間,黑線刀刺穿了他的心口。
七牛俊看清楚了那個甯人将軍的樣子,可對方卻根本沒有多看他一眼,也許在對方眼裏,他不過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死人。
孟長安,楊七寶,須彌彥,白牙,以及孟長安手下的四槍将戰成一排,八個人向前猛攻,不管面前是誰,他們的兵器都會狠狠的打出去。
終于,大甯戰兵完全攻占了整個城牆頂端,靠近城牆邊緣處的大甯戰兵用連弩朝着城内的黑武人點射,而淤積在馬道上的黑武邊軍依然再往上頂,似乎想把城牆重新奪回來。
孟長安一刀砍落,刀子卡在了對面黑武人的脖子裏,這個已經殺紅了眼睛的黑武人猛的擡起手抓住孟長安的黑線刀往下壓着,就是不肯松開。
他身後,三四個黑武人瘋狂的把彎刀朝着孟長安的心口戳。
呼!
一排人從孟長安他們的頭頂掠了過去!
沈冷帶着他的親兵營上來了,黑線刀橫掃出去,面前的黑武人被砍翻了一層。
從上往下攻比之前往上攻要好的多,可是攻下城并不代表戰争勝利。
在三眼虎山關内,每一寸土地,都會有血戰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