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車下,縱馬而來的孟長安到了,他從大黑馬上跳下來,大步走到樓車跟前抓住自己的黑線刀往外一抽,血流如注,咄綱還沒有完全氣絕,眼皮耷拉着卻想使勁兒擡起頭看孟長安一眼,孟長安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人扔出去,咄綱落在地上,不偏不倚,孟長安把他扔出去的地方正是那面中軍大旗掉下來的地方,咄綱的胸口都被戳出來一個大洞,無論如何是活不了了。
黑武人這邊的中軍大旗一倒,甯軍士氣大振,從四面八方殺過來的甯軍加起來其實也沒有黑武北院大營的兵馬多,可戰場上,一旦打出來氣勢,勝局已定。
這浩大的一片戰場啊,雙方加起來近五十萬大軍厮殺,那是一種何等慘烈的場面。
三十萬黑武北院大軍敗了。
甯軍在追殺殘敵的時候,消息也到了格底城冰湖行宮。
斜靠在躺椅上的沁色聽手下人彙報完消息,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對于北院大營的戰敗她早就已經想到了,完全沒有出乎預料,甯帝是何等的雄才偉略,若沒有必勝把握甯帝會親自到這邊來?咄綱是個将才,可他的對手不是孟長安也不是沈冷甚至不是裴亭山,而是大甯的皇帝。
沁色和孟長安在一起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的詳細打聽過關于甯帝李承唐的事,孟長安卻從來沒有對她多說過什麽,于是沁色又想别的辦法,盡可能多的去了解大甯的皇帝陛下,當她大概知道了皇帝這半生經曆後,長歎一聲......她知道,這必将是黑武與大甯格局的轉變,這轉變就在于大甯有李承唐而黑武沒有。
不管是她大哥闊可敵完烈還是她弟弟闊可敵桑布呂,比起李承唐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那是幾乎無法逾越的巨大差距,此消彼長,大甯在國力上反超黑武已經是不争的事實,這一戰之後,黑武必将全面落後于甯。
“孟長安怎麽樣?”
沁色收回思緒,淡淡的問了一句。
“沒有得到孟将軍受傷的消息,我們的人在戰場遠處觀看,看到了沖擊北院大營中軍的正是孟字大旗,不久之後中軍大旗被砍斷,除了孟将軍之外,沖擊北院中軍的還有沈将軍。”
手下垂首道:“屬下退回來的時候厮殺還沒有結束,不過北院大營敗局已定,甯軍已經開始分開切割北院大軍的陣列,幾十萬人被切割成了無數的小塊,不過畢竟那是數十萬人的大戰,估計着到明天都不一定徹底結束。”
“我知道了。”
沁色擺了擺手,沉默片刻:“取筆墨紙硯來。”
手下人連忙去取了筆墨紙硯,沁色坐直了身子,沉思片刻後說道:“我要給大甯皇帝陛下寫一份賀信,你派人送過去。”
手下人一怔:“這,不妥當吧......畢竟,畢竟我們也是黑武人,黑武北院大營被甯人所破損失慘重,這個時候我們按兵不動已經會被過人诟病,若再寫一封賀信過去,一旦甯人宣揚出來,殿下在黑武還如何立足
?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罵殿下,百姓們也會罵。”
“你以爲是我真的想寫?”
沁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甯帝親至,做主的就不是孟長安也不是沈冷了,那兩個人念在與我私交可能還會有所照顧,可是甯帝不會照顧我,此時此刻我再沒有一個态度表明出來,以甯帝的手段,必将下令将行宮夷爲平地,甯帝就算是想留着我以做後用,又何必給我自由?他完全可以揮軍滅我行宮,然後把我帶回去軟禁起來,他隻是需要一個活着的黑武長公主,我在他手裏比我在外面對他來說更好,他到現在還沒有對我動手,隻是因爲他給自己兩位愛将面子罷了。”
沁色親手寫了一封賀信,封好之後遞給手下:“你先等等,再帶過去一件東西。”
她起身到了書櫃那邊,拉開抽屜,從裏邊取出來一個很精緻的盒子:“這是象征着我黑武長公主身份的金印,你一塊送過去呈交給大甯皇帝陛下,希望他可以放我一次......我不喜歡這種寄人籬下的感覺,一點也不喜歡,可此時此刻在人家屋檐下,就要低頭。”
手下人也是長歎一聲,将金印接過來,帶着沁色的親筆信和金印快步離開。
息烽口,土城。
勝負已分大局已定,皇帝将手裏的鼓槌遞給旁邊的親衛,代放舟連忙搬了一把椅子過來放在城牆邊上,皇帝坐在那看着遠處平原上依然還沒有結束的厮殺,心裏暢快的不得了,這一戰來勢洶洶但結局在他預料之内,一戰而定黑武北院大營,接下來就能全心全意的去對付最難啃的黑武南院大營。
那才是真正的對手。
“派人去請裴亭山上城來。”
皇帝吩咐了一聲,然後又看向代放舟:“去準備酒菜,朕要與大将軍在這城頭以大戰下酒。”
大戰波及面太廣了,方圓幾十裏内都是戰場,足足一個時辰大将軍裴亭山才帶着他的親兵營穿過大戰的戰場到了土城下,到了土城城門外,大将軍從戰馬上跳下來,單膝跪倒在城門外擡頭喊道:“陛下,老臣來了!”
“跪什麽跪,上來喝酒!”
皇帝站在城頭喊了一聲。
裴亭山哈哈大笑,起身,邁開大步往城門裏走,一邊走一邊想着陛下還是拿我當兄弟的,他剛剛還在感慨,戰場已經不再完全屬于他了,而是逐漸被那些更年輕更有銳意如沈冷如孟長安那樣的人掌控,所以不免有些悲涼和不服氣,可正在想那些的時候陛下派的人到了,裴亭山心中升起的暖意讓他感動的想要落淚。
戰場,就交給年輕人吧,可我還是陛下的臣陛下的兄弟。
君臣二人坐在土城城頭,兩個人對着大戰戰場飲酒叙舊,說起當初也是這樣遙遙擊鼓呼應,兩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西邊夕陽泛紅,大戰也快進入了尾聲。
沈冷從樓車上下來,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等他的孟長安,擡起手把面甲推上去嘿嘿笑了笑,孟長安瞥了他一眼:“不許笑!”
沈冷:“唔......”
孟長安走到沈冷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了看:“沒受傷?”
沈冷:“沒有。”
孟長安點了點頭,他的肩膀上有一處傷口正在流血,可他自己卻渾不在意,又看了一遍确定沈冷
身上确實沒有傷,長長的松了口氣:“不代表你有多強,不過是铠甲比我的好。”
沈冷:“那也不給你。”
孟長安笑了笑。
兩個人并肩站在那,看着身邊甯軍士兵一層一層的把黑武人放倒,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然後相視一笑。
“你怎麽好像又長個兒了?”
孟長安側頭看了看沈冷,沈冷原本的比他要矮那麽一點點,可是此時此刻站在他身邊卻覺得沈冷比自己還要高一點點似的。
沈冷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年紀還小,發育期,長個兒怎麽了?”
孟長安又看了看,微微皺眉:“你怎麽那麽不要臉?還墊腳?”
沈冷把腳跟放下去後歎道:“看這麽仔細幹嘛?有意思嗎?”
孟長安道:“心機牲口。”
沈冷道:“你大爺。”
士兵們遠遠的看着兩位大甯最能打最威武的年輕将軍并肩站在那,那兩個人看着戰場的樣子如此的威嚴肅穆,于是士兵們都覺得,那兩位并肩而立指點江山的樣子真帥。
孟長安問:“你還打算這樣站到什麽時候?”
沈冷:“給士兵們一點時間,讓他們好好看看,此時此刻,他們應該心潮澎湃。”
孟長安:“唔......那你别特麽墊腳了。”
沈冷這次卻倔強的沒有把後腳跟放下來,白了孟長安一眼:“閉嘴。”
大戰一直持續了一天一夜,黑武北院三十萬大軍被殺十餘萬,有大概七八萬人逃走,戰場太大太亂,尤其是到了晚上之後更不可能盯住所有人,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時候開始清點戰場,這麽大的戰役,沒有幾天時間殺傷敵人的數量和甯軍傷亡數量不可能統計的出來。
有超過十萬黑武北院士兵投降,這些人都暫時被看管在土城外,因爲人數太多不可能帶進土城裏,在土城外也隻能是席地而坐,他們的兵器都被收走,甲胄都被扒掉,好在不是寒冬,不然的話能把他們凍死。
生擒這麽多俘虜,一戰擊敗敵人三十萬大軍,這已經是大甯立國以來對黑武打的最大一場勝仗,不管以後打的如何,這一戰都必将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大甯天成皇帝李承唐的名字,也必将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也許在史書上還會着重寫到三個人,除了大甯皇帝陛下之外這一戰的關鍵人物,東疆大将軍裴亭山,沈冷,孟長安。
陛下還沒有決定這十幾萬黑武俘虜怎麽處置,所以也就隻能嚴加看守,好在這些北院的黑武人已經徹底喪了膽魄,他們已無力反抗。
早上的時候沈冷和孟長安回到息烽口土城,兩個人進城的時候,火頭軍擡着一個一個的大竹筐正在往外走,孟長安伸手攔了一下,掀開大竹筐上的棉被看了看,一個個熱氣騰騰的白饅頭看着都那麽有食欲,他伸手抓了兩個,一個遞給沈冷,自己留了一個塞進嘴裏咬下來一大口。
兩個人笑着進城,腮幫子都鼓鼓囊囊的,厮殺了一天一夜一人一個饅頭不可能夠,火頭軍的人往外走,他們兩個吃完了就拿,一人幹掉了四個大饅頭,登上城牆看到皇帝笑着迎面而來:“朕給你們準備了酒菜!”
兩個人對視一眼,有些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