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色說:“從我知道我有了身孕的那一刻起,我就輸給你們甯人了。”
沈冷沉默。
他看着那本書,就那麽發呆了很久。
“孩子不是交易的籌碼。”
沈冷擡起頭看向沁色:“不管涉及一個國家還是一個人,孩子永遠都不應該成爲交易的籌碼,我剛才跟你說的,你可能理解的有些問題,我并不是因爲你有了孟長安的孩子而威脅你,孟長安是我的兄弟,他的孩子是我的子侄,我爲了你不會拼命,爲了這個未曾謀面的孩子我會......”
“哪怕面對大甯皇帝陛下?”
沁色追問了一句。
沈冷這次沒有沉默也沒有猶豫,他點了點頭:“哪怕面對大甯皇帝陛下。”
沁色笑起來:“我以前總是不理解男人之間的感情,在我看來張嘴閉嘴說什麽兄弟的人多半不可信,可是見了你和孟長安之後我才明白什麽叫真正的兄弟,甚至與血緣無關......沈冷,有些話我不會對孟長安說,但必須對你說,你有沒有考慮過,将來定然會有一天,因爲孟長安與我的關系大甯必不能容他?”
沈冷搖頭:“除非我死。”
沁色:“若你死呢?”
“我死,孟長安也必死,他死,我亦然。”
沈冷的回答沒有一絲遲疑。
沁色搖頭:“兄弟之間的感情可以強烈到不顧一切?”
沈冷:“應該會。”
沁色有些嫉妒,她歎了口氣後說道:“如果他可以不死呢?我現在很認真的在和你談這件事,若我可以成爲黑武的汗皇,自然不是爲了甯國也不是爲了孟長安,而是我必須爲了我的孩子而去争取,如果我輸了,我的孩子也會死,你應該明白我對這個孩子的感情絕對會超過你對這個孩子的感情,甚至也絕對會超過孟長安對這個孩子的感情,有些時候,他很無情。”
沈冷沒有插話。
沁色繼續說道:“沒有人可以爲了我而保護這個孩子,孟長安也一樣,我看的很透徹,所以你也沒必要爲他來辯解什麽,你自己也應該明白他的性格......這個世界上可以讓他不顧一切的人,隻有你了,所以我必須自己爲這個孩子謀明天,謀未來。”
她看了沈冷一眼:“可請你也幫我想一想,我一個人要面對什麽樣的艱難,我會很累,如果大甯皇帝陛下因爲我和他的關系而要殺他,你能保住他嗎?你不能,誰也不能,黑武汗皇的皇權和大甯皇帝的皇權相比就是個笑話,所以他唯一的活路就隻能是來黑武找我,我希望有一天如果他面臨這樣的局面,你能幫他。”
她緩了一口氣後認真的說道:“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他是我兄弟,但我沒有資格替他答應你。”
沈冷停頓了一下,擡起頭看着沁色:“我現在能幫你的,是讓你暫時在行宮安安全全的住着,勞煩你派人通知一聲讓我的人進來,我在未來幾天之内不會離開這,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在我來之前,我派人去了格底城,以你的名義邀請格底城的守将過來見你,這是站在你的位置上考慮問題,如果我站在我的角度上考慮問題,我希望你能在甯軍大營而不是這。”
沁色皺眉:“你這是在
和我商量?”
沈冷搖頭:“不是。”
沁色道:“爲了保證萬無一失,我還以你的名義給蘇拉城的将軍送去一封信,邀請他來行宮,但他不會來了。”
沈冷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邊說道:“孟長安和你重新把蘇拉城控制住,其實我并不覺得萬無一失,爲了保證蘇拉城不會再被桑布呂的人奪走,你和孟長安在蘇拉城裏留下了四千大甯戰兵,蘇拉城裏有一萬兩千黑武邊軍,四千對一萬兩千,我不放心我的人,所以蘇拉城裏不能有黑武邊軍,蘇拉城裏必須隻能有大甯戰兵,這一萬兩千黑武邊軍我送給你了。”
沁色的臉色一變:“你到底想幹什麽?”
沈冷回頭看了她一眼:“在我來之前就已經布置好了,戰兵會進入蘇拉城,蘇拉城的城門現在是甯軍看守,所以進城不是問題,蘇拉城的将軍必然會死,不管他出城不出城都會死,他死之後,那一萬兩千黑武邊軍要麽與我大甯軍隊決一死戰,要麽撤出到行宮這邊來。”
沁色道:“你胸有成竹?”
沈冷:“不得不如此。”
沁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既然你已經做了所有的安排,你來找我做什麽?”
“保證你不死。”
沈冷往外走:“我自己去找個房間住下,蘇拉城那邊好安排,你派個人去勸勸那一萬兩千黑武邊軍,我覺得他們應該還願意聽你的話,格底城那邊如果一次請不來,勞煩殿下寫封親筆信。”
沁色看着沈冷的背影,忽然笑了起來。
沁色之前問沈冷,我憑什麽相信你們可以幫我成爲黑武汗皇,沈冷回答說憑的不是你而是大甯,沁色想着大甯應該不會希望她那麽輕易坐穩汗皇之位,黑武長期内戰才是大甯所願,可是沈冷不一樣,沈冷在乎的不僅僅是大甯,還有孟長安,有了孟長安的孩子,沈冷的态度就變了。
她不相信大甯,她可以相信沈冷。
她不知道自己判斷的到底有多少把握,可她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
四天後。
瀚海城那邊的消息沒來,東疆孟長安的消息沒來,在息烽口的皇帝就不會下令動兵,這幾日是皇帝難得的享清閑的日子,每日起床之後打拳練力,然後就是讀書,甚至還有時間午睡,這些日子精神都變得好了些。
沈冷已經四天沒有回來,皇帝每天都會問代放舟幾遍,代放舟都跟着懸了一顆心放不下來,吃過早飯後,皇帝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讓代放舟去尋一些紅薯來,代放舟派人去找,不多時就找來一大筐,北疆這地方别的東西不好找,紅薯有的是。
皇帝把長袍脫了,搬了院子裏的磚和石頭,又找來鐵鎬費力的挖了些凍土,用石頭和磚壘了一個火窯,大概有差不多一人高,足足幹了一個半時辰才幹好,累了一身汗。
剛把火窯搭完,沈冷從外面進來,皇帝聽到聲音朝着沈冷看了一眼,然後笑起來:“看朕搭的這個怎麽樣?”
沈冷垂首回答:“除了醜之外無可挑剔。”
皇帝楞了一下,然後彎腰抓了一把凍雪揉成了雪球朝着沈冷扔過來,雪球在沈冷腦門上崩開,冷冷的雪沫子鑽進沈冷脖子裏,把沈冷冷的一哆嗦。
“陛下這是要幹嘛?”
“烤紅薯。”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你以爲朕要幹嘛?”
沈冷不好意思的說道:“臣以爲陛下是要給黑獒搭
個窩......”
皇帝深呼吸,沈冷下意識的往旁邊躲了躲。
皇帝瞪了他一眼:“去把紅薯洗了!”
沈冷連忙抱着那一筐紅薯去洗,皇帝則和了泥把火窯的縫隙補了補,然後親自動手劈柴,代放舟站在一邊一直想動手幫忙,可是不知道幹什麽啊,而皇帝和沈冷則好像極有默契,沈冷把紅薯都洗了之後端回來,拿了其中兩個,左手的那個塞進嘴裏啃了一口,嘎嘣脆,右手的那個遞給皇帝,皇帝直起腰,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就把紅薯接過來,也啃了一口,真是嘎嘣脆。
代放舟在旁邊看的不理解,那生紅薯怎麽吃?可是居然看的有些饞......
皇帝讓開,沈冷嘴裏叼着一塊紅薯開始把柴火塞進火窯裏點上,很快火窯就冒起熱氣,皇帝一邊啃紅薯一邊看着沈冷燒火,忽然就看到沈冷腦後有一根白頭發,皇帝表情怔了一下,彎腰在沈冷後邊把那根白頭發翻出來揪掉,看着這一幕,代放舟都愣了。
火燒了一個時辰,火窯幹透,沈冷和皇帝兩個人動手把紅薯放進去,翻了翻火炭,接下來就是等着了。
“剛才紅薯是多少個你數了嗎?”
皇帝問。
沈冷回答:“沒有啊。”
皇帝笑起來:“賭一把,是單數還是雙數。”
“彩頭呢?”
沈冷問。
皇帝想了想:“如果你猜中了,朕就把朕的計劃告訴你,如果你猜不中,朕就讓你去瀚海城,朕親自指揮息烽口這邊的戰事。”
沈冷搖頭:“如果臣猜中了,陛下去瀚海城。”
皇帝道:“難道你還能穩赢?你先說。”
沈冷:“單數。”
皇帝:“那朕就說是雙數。”
沈冷道:“一共一百三十七個,臣剛才數了,如果算上剛才吃了的兩個,是一百三十九個。”
皇帝一怔:“你不是說沒數嗎?”
沈冷垂首:“臣耍無賴了,陛下沒說不能耍無賴,所以......”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所以朕也不會去瀚海城,朕耍無賴了,朕沒說不能耍無賴,況且你耍無賴朕可以辦你,朕耍無賴誰能辦朕?”
沈冷:“......”
皇帝笑道:“朕自然知道你肯定數過了。”
他往屋子裏走,沈冷在後邊跟着。
“你這樣的人,做什麽事都不可能隻做話裏聽到的表面意思,若是交給别人做一件事,比如這洗紅薯,他們可能隻是把紅薯洗了,朕若是再問他們,一共多少塊紅薯,他們就會跑回去再數一遍,朕若是又問,紅薯大塊多少小塊多少,他們又會再去看一遍......可你不會,朕讓你洗紅薯,在洗的時候你就已經數過有多少塊,而在你把紅薯放進火窯裏的時候,從擺放的位置,朕也知道你一定分過了有多少大塊多少小塊。”
沈冷歎道:“臣忽然覺得臣很心累。”
皇帝白了他一眼:“所以你還不明白,朕是故意輸給你的。”
沈冷又是一聲長歎:“臣應該加個彩頭,比如在長安城裏再要一個小院。”
皇帝道:“你要那麽多房子做什麽。”
沈冷:“單純的隻是覺得這樣财大氣粗。”
皇帝又白了他一眼:“進屋,看看這一仗怎麽打,不出意外的話再有二十天東疆那邊就會有消息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