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看到了衣甲鮮明的禁軍整齊的從大街上經過,可百姓們看到的絕不是全部,爲了這次北征,八萬禁軍,有六萬人已經提前出城上船等待,随陛下走出長安城的隻是一萬人,這是給百姓們看的,如果讓幾萬人一路走出來要多久?大軍出征哪裏等得及,七萬禁軍随陛下北上,還有一萬禁軍要留守長安。
陛下騎着馬,穿着金鱗甲,威風凜凜的走在大街上,所過之處,百姓們紛紛拜倒在地。
大甯的百姓們對陛下親征必然會大獲全勝堅信不疑,這根本就是不需要去懷疑的事,對于每一個大甯百姓來說,當今皇帝李承唐就是他們的信仰,就是他們的支柱。
可是百姓們不會去過多思考這一戰到底會打多久,也不會去想這一戰對後世幾十年上百年有多大影響,他們隻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支持。
這是大甯強盛了幾百年導緻的民族自信,已經刻進骨子裏的東西,去不掉。
大軍出城,百姓們夾道歡送,聲勢驚人。
禮部,尚賓閣。
大羅日走出房間,站在二樓露台上往外看,可是尚賓閣的高牆擋住了他的視線,他能聽到牆外都是歡呼聲,所以他很好奇長安城裏發生了什麽。
與此同時,對面院子裏住着的黑武使臣希瑪也推開門走出來,同樣的站在露台上往外看,同樣的什麽也看不到,當然也是同樣的一臉好奇。
然後兩個人就看到了彼此,又同樣的哼了一聲别過頭不看對方。
負責和安息人這邊交涉的禮部官員卡西巴正在院子裏和安息人交談,大羅日朝着他喊了一聲:“喂!外面發生了什麽?”
卡西巴看了他一眼,沒理會。
“喂!”
大羅日又喊了一聲:“我在問你,外面發生了什麽?”
卡西巴又看了他一眼,還是沒出聲。
“你是聾子嗎?!聽不到我在問你話?!”
大羅日怒吼一聲。
卡西巴白了他一眼,溜溜達達的出門去了,正在和他交談的安息人也跟着生氣,上前一步把卡西巴攔住:“我們大人在問你話。”
卡西巴看着這個安息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第一我不叫喂,我有名字,第二我是大甯禮部官員不是他的手下,他沒資格對我呵斥。”
被嗆了幾句的安息護衛一怔,眼珠子瞪了起來:“你一個日郎人是不是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我是甯人,甯官,甯臣。”
卡西巴道:“想問什麽客氣點,如果不客氣的話,我不介意把沈将軍請回來教你們一下什麽叫講文明懂禮貌。”
聽到沈将軍這幾個字,那個安息護衛的臉色顯然變了變,上次挨打至今好像還沒過去幾天,提到那個家夥他就來氣但是也被真的打怕了,他回頭看了大羅日一眼,站在二樓的大羅日深吸一口氣壓了壓自己的怒火,聲音盡量輕柔的問道:“請問卡西巴大人,今天是什麽日子?外面發生了什麽事?爲什麽甯人如此歡呼?”
“
今天是三月八。”
卡西巴回答。
大羅日有些迷茫:“三月八怎麽了?”
卡西巴認真的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我就知道今天是三月八,你問我今天是什麽日子我就告訴你今天是什麽日子,至于外面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爲什麽甯人如此歡呼我更不知道,不過甯人一直都有些特殊的日子會慶祝,今天三月八,比較特殊吧。”
大羅日:“那三月八到底爲什麽特殊。”
“我怎麽知道。”
卡西巴背着手溜達了出去,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還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人,看來上次打的還是輕了。”
大羅日氣的幾乎要從二樓跳下去把卡西巴掐死,強忍着怒火沒動,外面的歡呼聲逐漸小了,他很想吩咐人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一看到院子外邊那兩排頂盔掼甲的禁軍士兵,這個念頭就隻好又壓了下去。
黑武人那邊,希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從大羅日的表情來看應該是吃癟了,所以他很開心,外面的歡呼聲還隐隐約約可以聽見,他朝着大羅日那邊學着歡呼的樣子扭了幾下,一臉挑釁,大羅日氣的罵了一句,轉身回了房間:“混賬東西,跳什麽跳,你怎麽知道甯人歡呼不是去打你們的。”
希瑪當然不知道他說的什麽,大羅日也不知道自己說對了。
長安城碼頭。
皇帝登上巡海水師的旗艦神威,這艘大船他很滿意,往四周看了看後問沈冷:“朕記得大甯如今一共有三艘神威,莊雍有一艘,你有一艘,海沙有一艘,朕的龍船還沒有造好,應該比神威更大些,你的水師爲什麽有兩艘神威?”
沈冷一本正經的回答:“陛下現在腳下的這艘神威就是巡海水師的旗艦,那邊另外一艘神威,是臣從大将軍莊雍手裏訛來的......”
皇帝歎了口氣:“莊雍連自己的旗艦都看不住?”
沈冷道:“其實也不算是訛來的,正經說起來是借來的,就是臣沒還。”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還很有理?”
沈冷垂首:“臣回頭就還回去。”
皇帝瞪了他一眼,走到船頭:“神威,這名字還是朕取的,當初莊雍問朕,安陽船塢就要造大甯水師的旗艦了,讓朕賜名,朕就想到了神威這兩個字......那時候朕沒有想過,朕會乘坐神威去北疆打黑武人。”
他吐出一口氣:“吹角吧,出發。”
沈冷一揮手,号角聲立刻響起,一艘一艘的戰船離開船港,順着寬敞的河道向前進發。
皇帝讓人在甲闆上擺了一張大桌子,吩咐人把地圖在大桌子上鋪好,他走到地圖前仔細看着,手在北疆位置劃了一道線:“西北十五萬新軍,五萬戰兵,總計二十萬人已經到了瀚海城,北疆三道戰兵十幾萬也已經到了瀚海城,武新宇手下邊軍十萬,鐵騎數萬,大軍彙聚,所以這一線黑武人盯的最嚴,南院數十萬黑武大軍應該也已經做好了一戰的準備。”
沈冷點頭:“臣昨日還看過兵部的軍報,黑武南院四十多萬大軍橫陳在
牙城律城一線,這不是南院的全部兵力,隻是常備兵力,黑武南院有大大小小上百個部族,若是桑布呂征召,這些部族能爲他提供至少二十萬騎兵。”
皇帝的視線又落在息烽口:“這邊,黑武北院三十萬兵力,孟長安的息烽口大營有十二萬左右兵力。”
沈冷道:“三十萬北院軍隊,沒真正和咱們大甯的邊軍交手過,而且正值内亂,新到的北院大将軍咄綱還沒能服衆,尤其是被楊七寶打了一個耳光之後,更難服衆,四萬五千騎兵被楊七寶的一萬六千輕騎攔住,這耳光扇的響亮,咄綱這第一戰沒打好,軍心更不穩,所以這三十萬人不足爲懼。”
皇帝嗯了一聲:“所以......孟長安到了東疆之後,息烽口這邊怎麽打,你要多想想。”
沈冷一怔:“孟長安是真的去東疆了?臣以爲隻是爲了騙騙黑武人。”
“不真的去,怎麽騙得過?”
皇帝道:“非但孟長安真的去了,他在息烽口的十二萬新軍,朕讓他帶走了十萬。”
沈冷倒吸一口涼氣:“所以息烽口其實沒有多少兵力了?陛下......”
他俯身一拜:“臣請陛下去瀚海城。”
“朕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皇帝看着沈冷說道:“這就把你吓住了?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小了些,這麽點事尚且把你吓得臉色發白,等到了息烽口之後朕再告訴你一件事,估計着能把你吓得半死。”
沈冷一臉惶恐的看着皇帝,皇帝很驕傲的哼了一聲:“别看,看朕,朕現在也不告訴你。”
他的視線回到地圖上:“兵部的推演,這一仗至少要打三年才能把黑武國軍力消耗的差不多,北征大軍才能把打下來的地方穩住,這種推演不止一次了,朕親自參與的就有十幾次,每一次的結果都一樣,所以兵部的定論之期是最少三年,可你知道,對黑武打的越久越不利,百姓們都有愛國護國的想法,就算黑武對他們不好,他們也會有這樣的想法,三年......如果真的拖上三年,黑武國的抵抗成爲常态,從軍隊抵抗演變爲全民抵抗,那時候才是真的不好打了。”
沈冷忽然間就冒出來一個念頭,臉色瞬間就變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猜到了什麽,于是笑了笑:“看來你是想到了,可朕就是不說你想的對不對。”
沈冷垂首道:“陛下,臣......”
“去做飯。”
皇帝一擺手:“朕餓了。”
沈冷想說出來的話隻能憋回去,轉身去安排飯菜。
皇帝看着沈冷離開,嘴角微微上揚,他并沒有多說什麽,隻說了北征不能拖延太久,沈冷肯定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然的話不會吓成那樣,傻小子這麽聰明,皇帝有幾分理所當然的得意。
船隊浩浩蕩蕩一路向東,至少要在這條水路上走十天才會轉向北方,大概在五月初,大軍會到達北疆。
皇帝想着,這一路上的兩個月時間,應該是他這二十幾年來和沈冷相處最久的一段了吧。
想想,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