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才停,東宮裏銀裝素裹,曹安青邁着很快的小碎步低着頭回到自己的房間,轉身砰地一聲把房門關上,這一刻,在這個小房子裏,他才能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走到銅鏡前,看着滿臉傷痕的自己,把衣服解開,胸腹上被踹中的地方已經青紫一片。
“李長澤。”
曹安青自言自語的說道:“我會把你送進地獄的......閣老雖然去了,可閣老早就已經說過,唯有他死,陛下才會安心,唯有陛下安心了,才會對你放松下來,死,本就是閣老計劃中的一部分,閣老用這樣的方式把他自己和皇後這麽多年來的經營全都暴露出來,陛下心态放松,我才能好好的控制你,我是閣老執子的手,最後一步棋,我來替閣老落子。”
他給自己塗抹傷藥,很認真,因爲他知道隻有自己才靠得住。
把傷藥塗好後換了一件衣服,曹安青倒了杯水喝下去,推開窗,看着窗外的白茫茫一片發呆。
閣老死了,可是閣老連死後的事都已經安排的妥妥當當。
閣老死了之後皇帝就像是去了一塊心病,而閣老用暴露皇後和他所有暗中安排的方式,讓皇帝又去了一塊心病,這個時候的皇帝是最輕松的,他不會想到,一個東宮的太監正在一步一步把太子引到絕路上。
“李長澤,你不能怪我,是你自己走上這條路的,我隻是推了你一把,沒有我的話你依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曹安青把窗戶關上,轉身走到衣櫃前,他沉默片刻後一把将衣櫃拉開,衣櫃裏邊翻滾出來一個人,捆的結結實實,嘴巴堵住眼睛蒙住,爲了不讓這個人掙紮出聲,綁的手法很殘忍,把一個人綁成一個球狀可想而知有多狠,繩子幾乎都勒進肉裏了。
曹安青拉了個凳子坐下來,看着那人聲音很低很低的說道:“廖維清,太子讓我找你,隻給了我一天的時間,你說我該以一種什麽樣的方式找到你?”
東宮侍衛廖維清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可是嘴裏被堵的太嚴實,隻能發出微微的嗚嗚的聲音。
“你反正是要死的,既然是死,不如把死的價值發揮到最大,好不好?”
曹安青伸手在廖維清的腦袋上拍了拍:“你是長安府府丞廖少賢的堂弟,所以你還是挺關鍵的。”
他起身,将廖維清抱起來塞進一口箱子裏,用繩索把箱子捆住,還上了鎖,然後他就到窗口看着,不多時就看到換了一身衣服的太子急匆匆的走了,太子是要進宮去見陛下的,他得和陛下解釋清楚陳冉中毒的事與他無關。
“殿下你放心,我會幫你證明此事和你無關,因爲這樣是弄不死你的啊......證據越是清楚,陛下就越是會懷疑這件事不清楚,唯有很清楚的證明你和這件事無關,陛下反而會懷疑你不清楚,我從來沒指望因爲這麽一件小事就能讓陛下對你動殺念,安心,陛下隻是會對你疑心越來越重,他懷疑你,你懷疑他,唯有如此陛下北征的時候你動手才會更果斷。”
曹安青看着太子出了東宮,又等了一會兒後,招親信過來将那口大箱子裝上馬車,馬車穿街過巷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停下來,就停在路邊,曹安青把馬車車窗推開一條縫隙往外看着,街對面那戶人家有廷尉進進出出,那是長安府府丞廖少賢的家。
又大概半個時辰之後,廷尉府的人撤走,應該是已經搜查完畢,把大門用封條封上後離開。
曹安青讓車夫去看看,車夫等到四下無人的時候靠近廖少賢的家,翻牆進去,不多時又出來,上了馬車壓低聲音說道:“裏邊沒有人了。”
曹安青點了點頭:“送廖維清上路。”
車夫嗯了一聲,把大箱子從馬車裏拉出來,和另外一個人擡着到了廖少賢家後院牆外,動作謹慎的把大箱子弄進院子裏,然後把後院一個花池翻開,挖了個坑出來,把捂死的廖維清埋進坑裏,又把花種回去,多餘出來的土裝進大箱子裏,打掃之後确定不仔細看看不出什麽問題才搬着箱子離開。
必須是,确定不仔細看看不出什麽問題。
曹安青很清楚,廷尉府查一個地方,絕對不會隻查一次,第一次什麽都沒有查出來而第二次查出來什麽,這樣才更有說服力,時間上,他把控的極爲嚴格。
下午,迎新樓。
沈冷看向沈先生:“怎麽樣?”
這近兩天來,沈冷的情緒幾乎失控,如果不是左天黑眼他們拉着,在迎新樓外,幾個波斯人都會被他暴打而死。
沈先生道:“知道了毒是什麽原料做成的是好事,可是配置出來這種毒的解藥不可能那麽快,靠着沈家藥房草本解毒的方子暫時把毒性控制住,人的身體也會對毒有所排斥,隻要人活着,就會一點點的往外排毒,先得感謝陳冉自己,體質很強,所以抵抗力遠超常人,隻要十二個時辰之内把解藥配出來......”
他看着沈冷認真的說道:“相信我們的話,就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我聽說如果昨天黑眼不拉着你,你就直接到東宮去找太子了?”
沈冷沒說話。
沈先生道:“太子會不會這麽蠢?用這麽低劣且明顯的手段來害陳冉,就算你不去找他,他解釋的清楚?我現在感覺有個人非但想整死你也想整死太子......有這樣能力有這樣想法的人,我隻能想到一個。”
沈冷看向沈先生:“誰?”
“沐昭桐。”
沈先生道:“可他已經死了。”
沈先生道:“你穩定一下你自己,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太子也是被算計了進去,這個人的目的應該就是故意引起你和太子的矛盾,逼着你們倆矛盾激化,你闖入東宮,别說你沒證據就算你有,你再被陛下信任你也是臣,那也是太子,陛下不可能不治你,而太子又不能完全脫離嫌疑,陛下也會問他,如此一來,重創了你也重創了太子。”
沈先生看着沈冷:“你這次的對手,不是一個武功有多可怕的人,而是一個頭腦可怕的,這樣的人比江湖刺客更難防。”
沈先生看向躺在床上的陳冉:“毒性已經控制,沈家的人也已經一天一夜沒睡在想方子。”
沈冷嗯了一聲:“如果毒解了,人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先能把毒解了再說吧。”
沈先生揉了揉眼睛,他也已經一天一夜沒睡。
另外一邊,茶爺摟着高小樣的肩膀,兩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高小樣眼睛紅紅的,從昨天開始她不吵不鬧,沒添過一分亂,可越是這樣越讓人心疼。
廷尉府。
方白鹿的人回來之後向韓喚枝禀報,在廖少賢家裏并沒有什麽發現,不過按照廷尉府的規矩,但凡重案,勘察必須由兩組人完成,兩組不同的人檢查同一個地方,往往會有發現,所以方白鹿的人回來沒多久,方白鏡的人就去了廖少賢家裏。
“大人。”
聶野俯身道:“人拿回來了,可什麽都不說,隻是冷笑,禦史台的人都不相信馮鵬會做出違法之事,屬下去拿人的時候禦史台的人百般阻攔,還是賴成賴大人趕回來壓了一下才把人順利帶回來,馮鵬這個人性子剛硬,如果不上手段他是不會招出什麽的。”
“上。”
韓喚枝的回答簡單明了。
“是。”
聶野起身:“屬下去問。”
韓喚枝搖頭:“我來吧。”
他起身往外走:“你繼續去審廖少賢。”
刑房。
韓喚枝推門進來,被綁在椅子上的馮鵬看到韓喚枝的時候眼神不自覺的閃爍了一下,廷尉府給人的壓力是一個層次,韓喚枝給人的壓力是另外一個層次。
在馮鵬對面坐下來,韓喚枝打開卷宗。
“你和廖少賢是同一年進士及第,同時拜入公車右門下,以此來推斷,你們兩個的動機是因爲公車右參奏沈冷不成反而被陛下罷官,你們心生怨恨,所以報複沈冷。”
馮鵬看了韓喚枝一眼,冷哼一聲。
韓喚枝道:“你不要在我面前表現你以爲的那種風骨态度,我這樣的人,對你的反應沒有什麽感觸,陛下限期讓我破案,我爲了最快給陛下一個交代,給沈冷将軍一個交代,很多事我都能做出來,結案越快證明我廷尉府做事越強,這是陛下願意看到的也是我自己願意看到的。”
他啪的一聲把卷宗合上:“用刑,适當,别打死了,然後按着他的手在口供上把手印留下。”
韓喚枝道:“公車右指使你們兩個報複沈冷,這件事以這樣的結果公布出來,滿朝文武也能接受,畢竟公車右沒少得罪人,你的口供畫押之後,我的人就會去把公車右抓回來,和你走一下一模一樣的流程,不需要你們招供。”
韓喚枝指了指馮鵬:“把他的下巴摘了,不要讓他說話,用刑之後給他簽字畫押,然後去拿公車右,人抓來之後也不用問什麽,摘了下巴,該用刑用刑,也讓公車右在口供上簽字畫押,這件案子就結了。”
手下人俯身:“遵命。”
韓喚枝起身:“就這樣吧,我還有别的事,天黑之前把口供交給我,我要面呈陛下。”
“韓喚枝!”
馮鵬忽然尖着嗓子喊了一聲:“你這是草菅人命!”
韓喚枝看着他,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惡人的命,有什麽需要憐憫的?”
馮鵬的身子劇烈的顫抖着,像是要殺人似的瞪着韓喚枝。
韓喚枝問:“還有話說嗎?”
馮鵬依然兇狠的瞪着他,韓喚枝歎道:“看來沒有。”
他轉身往外走:“用刑吧,先把他下巴摘了。”
幾個廷尉上去,馮鵬開始劇烈的掙紮起來。
“韓喚枝,你不得好死!”
韓喚枝腳步一停,又回來坐下,翹起腿。
“泡壺茶來,我看着他被打。”
廷尉去泡了壺茶,韓喚枝坐在那看着馮鵬被拔掉官服綁在鐵架子上,他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椅子,似乎很惬意。
不多時,外面有人進來,在韓喚枝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在廖少賢後院花池下挖出來一具屍體,查明了身份,是東宮侍衛廖維清,廖少賢的堂弟。”
韓喚枝眉角一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