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他曾經有那麽長那麽長的一段時間吃不飽,甚至是吃不上,他享受食物的美味是因爲他已經有了享受食物美味的資格,他不是那種有了這樣的資格卻還強行樸素的人。
商會大堂裏的那些日郎人還在争吵,沈冷和海沙都出了大堂後他們的膽子也稍稍大了些,自己人之間吵幾句總不至于會被一刀砍死,而此時羅珊一臉怒容的走到沈冷面前,隻是眼神兇狠的看着他,不說話,似乎以爲這樣沈冷會感覺到愧疚。
沈冷當然不會。
“這是你在乎的地方,這些是你在乎的人。”
沈冷看了羅珊一眼:“所以千萬不要試圖用你的在乎來和我談判,因爲那恰恰是我不在乎的。”
羅珊看着沈冷的眼睛:“我們之前說過的,你幫我輔佐二皇子登極......”
沈冷:“難道我沒有做到?”
“可你爲什麽要搶走皇冠。”
“别用質疑朋友的那種語氣和我說話。”
沈冷搖頭:“我們不是朋友。”
羅珊怔住。
沈冷起身,把雞腿上最後一條肉絲吃下去,骨頭扔到了不遠處的桶裏。
“沒有經曆戰争的日郎人是不會理解我用殺人最少的方式幫你們解決了問題,你應該跟我說一聲謝謝。”
羅珊道:“你在窕國殺了七萬人,你在艾蘭城一百多裏外殺了六萬人,你跟我說這是殺人最少的方式?”
沈冷看了她一眼:“你說錯了,我是在大甯的領土上殺了七萬入侵之敵,已經沒有窕國了,至于不久之前被殺的六萬日郎國軍隊那是海沙将軍的手筆,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一直殺到你們的都城,今天的事要是交給海沙将軍來解決,那座大堂裏的人應該會死一半以上。”
沈冷喝了一口水後繼續說道:“我會留下軍隊在這,兩個月之内如果你們的物資沒有送到,大甯的戰兵會自己去取,請你記住這句話,在我離開日郎你面對我留下的人的時候盡量多的想起來這句話,如果你還有什麽别的想說的就盡快,不要說一些發洩情緒卻沒有任何意義的話,我明天就要啓程返回大甯,留在這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比我好說話。”
羅珊再次怔住:“你要走?”
沈冷點了點頭:“要走。”
羅珊:“可你答應過我的你要留下來幫助我穩定朝局,幫助我們擊退安息人的進攻。”
沈冷回答:“你其實很開心我明天就走吧?我留下的人足夠優秀,隻要你們沒有蠢到抵觸他,他就會幫你們訓練出來能征善戰的士兵來抵擋安息人,我記得我對你說過,你們主動提出的任何條件都不可能讓大甯的軍隊留下來爲你們而戰,大甯的軍隊永遠不會成爲雇傭軍,我留下人是因爲大甯軍人奉行的原則也永遠不會變......盡最大的努力讓戰争發生在大甯國土之外,日郎國是戰場,你應該清醒的認識到。”
羅珊啞口無言。
沈冷搖頭:“大丞相,别表現的那麽幼稚了,日郎的安逸從伽洛克略逃走的那一天開始就不複存在,寄希望于大甯護佑,不如寄希望于自己強大起來。”
羅珊問:“大甯會允許我們日郎人強大起來嗎?”
“聽話就行。”
羅珊沉默了許久後又問:“如果日郎國的王公貴族以後會反對二皇子呢?”
“大丞相。”
沈冷看着她說道:“其實我更樂于看到你們日郎人内鬥。”
羅珊再次啞口無言。
沈冷往商會大堂那邊看了一眼:“他們會被控制在艾蘭城,兩個月之内,至少還會有兩萬左右的大甯戰兵駐守在這,如果兩個月之内你和那位二皇子還沒有穩定住局面,那你問我該怎麽辦有什麽意義嗎?”
羅珊看向沈冷:“你這樣的人,真的不怕有報應?”
“應該沒有。”
沈冷道:“畢竟我不信那一套。”
就在這時候二皇子雅鄭走向沈冷,沈冷看得出來那個年輕男人眼神裏的恨意,羅珊也感覺出來二皇子的憤怒,先一步過去想攔住雅鄭,可雅鄭卻狠狠的把她推開,然後加速朝着沈冷沖了過來。
“你明明可以救我父親!”
那嘶吼聲像是野獸。
砰!
雅鄭被沈冷一腳踹飛了出去,他的後背重重的撞在近一丈遠的矮牆上,牆似乎都震動了一下,沈冷從不懼怕野獸,他比野獸兇狠。
“你的父親在他的敵人面前被另外一個敵人殺了,然後你因爲敵人沒有救你的父親而憤怒,你莫不是忘了我們是敵人?”
沈冷走到雅鄭身邊,低頭看着他:“去向羅珊道歉。”
雅鄭楞了一下:“你說什麽?”
啪!
雅鄭的臉上随着一聲脆響後留下了清晰的掌印,沈冷這一下打的很突然,很快雅鄭的那半邊臉就腫了起來,沈冷看着他說道:“沒有她你不會是日郎王,沒有她你甚至連命都沒有,她才是和我做交易的人,甯人重信,我對她做出的承諾是我和她的事,和你沒有關系,所以隻要她在,日郎與我之間就會維持現在的關系,你死不死并不重要,你是不是日郎王都不重要。”
雅鄭拼盡勇氣的和沈冷對視,這應該是他最後的尊嚴了。
啪!
又是一個耳光。
沈冷指向羅珊:“向她道歉。”
雅鄭艱難的轉頭看向羅珊:“大......大丞相,是我錯了。”
羅珊則眼神複雜的看着沈冷。
沈冷轉身走向隊伍,羅珊下意識的追上來,似乎是欲言又止,好一會兒之後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好幾次提到了在乎這兩個字,你隻爲你在乎的人做事?”
沈冷看了她一眼:“你不是。”
羅珊眼神恍惚了一下。
沈冷道:“二皇子不重要,你也一樣,你隻是在一個重要的位置,還有......我讓他向你道歉你應該感到害怕才對,而不應該是心裏竟然有那麽一點點想要謝謝我,我打了他,他會開始忌憚你,進而疏遠你,他會覺得日郎的大權在你手裏而不是他,也許以後他還會想着怎麽除掉你。”
羅珊的眼神裏出現了恐懼,她像是看着魔鬼一樣看着沈冷。
“所以你得努力活在這個重要的位置上,讓你成爲大甯庇佑日郎不可或缺的那個人,從現在開始,你更該去想想怎麽做一個權臣了。”
沈冷搖了搖頭:“我順理成章的都把你逼到這一步了,你是不是應該說句謝謝,大丞相?”
說完這句話沈冷走了,羅珊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沈冷離開的方向,日郎國的氣候也很溫熱,可她此時此刻卻感覺到了一種如墜冰窟般的寒冷,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人剝光了衣服一樣,所有的一切都被看到了。
沈冷的話,在她腦子裏猶如雷一樣翻滾......從現在開始,你更該去想想怎麽做一個權臣了。
大帳。
沈冷撩開簾子進來,海沙正在吃飯,鐵甲猶在,血迹尚存。
“對日郎國的軍隊有沒有新的認識?”
沈冷過去看了看海沙的飯菜,一大盤饅頭,一大盤炒菜,旁邊還有一壺水,沈冷捏了一個饅頭蘸了蘸菜湯啃了一大口,坐下來等着海沙的答案。
“新的認識?”
海沙笑道:“有......比我預計的還要不堪,我在想,你留下誰才能讓這麽爛的一支軍隊抵擋住安息人的進攻,我打聽了那個叫伽洛克略的人是怎麽指揮攻城的,所以很确定安息人的軍隊可以肆無忌憚的屠殺日郎人的軍隊,城牆在安息人眼裏就是個笑話。”
沈冷道:“日郎并不重要,這片土地才重要。”
海沙先是疑惑的看了沈冷一眼,然後才明白過來沈冷的意思,這片土地上存在一個什麽國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片土地對于大甯來說是将外敵隔絕的最好的戰場,他們是大甯軍人,他們沒必要去心疼日郎人。
“以後我們再來。”
沈冷笑了笑:“這地方真的很特殊,海峽那邊就像是咽喉,誰抓住了,誰就能在以後掌握主動。”
海沙問:“你真的打算明天就回去了?”
“真的。”
“不擔心你留下的人會出意外?”
“我對杜威名的能力從不懷疑。”
沈冷把饅頭吃完:“你最遲什麽時候走?”
海沙歎道:“你先跑,這爛攤子丢給我......看看那五百條船的東西什麽時候湊齊,湊齊了我就走。”
沈冷搖頭:“羅珊是個聰明人,她是不會把東西那麽快湊齊的,她會拼盡全力的湊出來七八成的東西,然後用一種很真誠的态度跟你說再給她一點時間,她才不希望大甯的軍隊那麽快撤離,她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幼稚。”
海沙:“你不是一直覺得她很幼稚嗎?”
沈冷道:“剛才坐在外邊的時候看到了一條蜥蜴,應該是叫蜥蜴吧,它的皮顔色居然會變......想了想當然不是爲了好看,而是爲了生存。”
海沙夾菜的手停下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她......樂見其成?”
“是啊。”
沈冷看向大帳之外:“如果......如果日郎國皇帝瓦西裏不是死的那麽突然那麽快,讓他去選擇一個兒子來繼承皇位的話,一定是大皇子而不是二皇子。”
海沙歎了口氣:“她是一條蜥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