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不能不來,有些事别無選擇。
沒有風雪,天氣不錯,大地一片銀白,似乎是早早就準備好了的滿地紙錢。
古樂往遠處看了一眼,依稀看到了耿珊。
耿珊自然不會來,她的人如果晝夜不休的話,此時應該在至少二百裏之外了吧,想想看,也挺好,如果她跟來,此時此地,兩個人都面臨死境。
就在這時候忽然傳來了悶雷一般的聲音,貼着地而來,當他們往四周看的時候,從四面八方都有黑影逐漸清晰起來,那聲音很沉悶卻具有尖銳的力量,仿佛能刺穿每個人的耳膜。
這地方是霍丁精挑細選出來的,北邊是一片白桦林,他們來的時候翻過了一片高坡,所以後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這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完全可以僞造出來一片戰場。
然而他驚訝的發現,正是因爲這地形,導緻他也看不到更遠處的變故。
白桦林裏一片馬嘯之聲,身穿藍色甲胄的黑武帝國騎兵從白桦林裏沖了出來,他們的藍色白月戰旗猶如一片低壓到了人頭頂上的烏雲,而在另外一邊,數不清的騎兵從高坡那邊翻過來,密密麻麻的騎兵隊伍從高坡下來的畫面猶如大壩洩洪。
霍丁臉色大變,千算萬算,算漏了黑武人。
他手下人也都慌了,下意識的把瞄準了古樂他們的連弩轉過來瞄準黑武人,場面立刻就變得詭異起來,原本古樂身邊隻有幾個人,而霍丁這邊有六七十人,這是壓倒性的優勢,而黑武人出現至少有數千騎兵,那優勢大的就更加無法逾越。
很快,黑武人的騎兵就把古樂和霍丁他們全都圍了起來,他們的空間被擠壓到隻有不到二十丈的範圍,黑武人的騎兵開始降速,人挨着人的往前走,包圍圈進一步縮小,他們動作娴熟的将弓箭摘下來瞄準甯軍。
霍丁的臉色白的有些吓人,他看向古樂,卻發現古樂居然笑了起來。
“你說是不是天意?”
古樂輕蔑的看着霍丁:“現在我終于相信人惡有天收。”
霍丁怒視他:“你也是要死的!”
古樂聳了聳肩膀:“難道我本來不是要死的?”
霍丁的手下全都聚集在他身邊,用他們自己的身軀和戰馬圍了一圈将霍丁護住,而古樂他們這邊就顯得更加孤單,幾個廷尉看向古樂,古樂将長刀舉起來遙遙指向黑武軍将旗的所在:“進攻!”
沒有絲毫猶豫,四五個廷尉抽出橫刀,刀鋒雪亮,在霍丁驚訝到完全不能理解的目光下,古樂帶着他們朝着黑武軍将旗所在處發起了沖鋒,在黑壓壓的黑武騎兵面前,他們這幾個人的進攻顯得那麽單薄,可又顯得那麽壯烈。
然而,黑武人居然沒有放箭。
這麽巨大的兵力懸殊,黑武人隻需一輪齊射就能把古樂他們幾個全都從馬背上射下來,然後那帶着決絕氣勢沖向黑武軍隊的人卻沒有受到一點阻攔,乃至于即将沖到陣前的古樂也有幾分疑惑。
将旗處,黑武騎兵往兩邊分開,一個身穿白色貂絨長裙披着大氅的絕美女子騎馬緩緩而出,她的衣服都是白色的,這匹戰馬也是近乎通體雪白,在額頭正中位置卻有個菱形的紅色部分,讓這馬看起來都帶着幾分仙氣。
古樂猛的勒住戰馬,戰馬一聲嘶鳴人立而起,他停,身後的廷尉也都停了下來。
“長公主殿下?”
古樂一怔。
闊可敵沁色坐在馬背上看了古樂一眼,她沒有興趣的男人,看的時候都自動過濾,看到了卻根本不會在意。
沁色的視線直接略過了古樂落在霍丁身上,她眯着眼睛看着那個也有幾分模樣的甯人,可是眼神裏卻沒有絲毫欣賞。
“不管是在黑武還是甯國,我相信所有陷害出賣自己人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沁色用馬鞭指了指霍丁:“你覺得呢?”
霍丁冷笑:“出賣,陷害?現在的你足以證明孟長安通敵叛國,他勾結你試圖謀殺大甯邊軍将軍,還有數百名大甯邊軍戰兵,這件事陛下不會容忍,孟長安早晚必死無疑!”
“唔。”
闊可敵沁色笑起來:“别那麽大義凜然可以嗎?這讓你的樣子有些可笑,孟長安沒有勾結我,是我勾引他才對,他有他自己解決問題的方式,可那是他的不是我的。”
沁色的黑武騎兵隊伍後邊,孟長安被至少五百名黑武國騎兵圍着,這些人隻是用密集的陣型阻擋住了孟長安。
“我喜歡的男人腦子有點笨。”
沁色說句話的時候語氣裏充滿了一種别人無法理解的味道。
“我是他的女人,他笨,我就多想想,我之所以在昨天天黑之前離開息烽口,就是因爲我想到了你要想派人回去送信必然不會走關内,從息烽口出關,走二百裏到嘉盛關入關,我又想到,如果你帶的人少了就會被攔截,所以唯一的法子就是帶着你的軍隊以拉練爲名出來,然後以偶遇黑武人不得不開戰的說法除掉你想除掉的人,戰場總是無情,誰死都不是意外。”
沁色用一種女王般的眼神看着霍丁,而這才是她本來的模樣。
“看來我僥幸沒有猜錯。”
沁色道:“如果你還有什麽慷慨激昂的話要說,請快一些,我還想回去睡一下,畢竟昨天有些累。”
霍丁:“恬不知恥!”
沁色哪裏會在意這種話,撥馬轉身,手擡起來晃了晃。
箭弩如雨。
霍丁身邊的人奮力擋箭,奈何羽箭密集的程度足以讓他們根本無力反抗,短短片刻,霍丁四周的那些親兵全都倒了下去,别說是人,戰馬的身上都沒有多大一片完好的地方,羽箭多到讓人和戰馬身上仿佛瞬間長滿了野草。
霍丁身上中了至少十幾支羽箭,滿嘴是血的吼了一聲:“我不服!”
第二輪羽箭飛來,這次的目标是他一個人。
另外一邊,蘇玉石臉色慘白的看着四周,至少四五千黑武騎兵将他們這七百人的隊伍圍的水洩不通,然而黑武軍隊卻并沒有進攻,除了他們幾個之外,所有的甯軍邊軍都将連弩端了起來,這是大甯戰兵最正常的反應,而他們幾個則是心虛。
縱然被數量是二十倍的敵人圍住,邊軍也沒有想過投降。
沁色騎着馬路過被圍住的孟長安,隊伍打開缺口,沁色進來之後看了孟長安一眼,有些小生氣:“除了這麽蠢的法子之外你想不到别的什麽?”
孟長安看着她,卻沒有說話。
沁色道:“你有你的原則,我有我的,你的原則是不傷害你在乎的人,所以你甯願選擇自己一個人來,縱然赴死也不會後悔,而我的原則......誰也不許動你,我闊可敵沁色喜歡一個男人哪有那麽容易,誰動你我就殺誰,一個小小的甯國邊軍五品将軍想動你,那就殺了他,如果是大甯的皇帝殺了你,我現在就回到紅城廢了桑布呂我來掌權,窮我一生之力,與甯帝勢不兩立,你若有事,我讓甯國萬萬人陪葬。”
孟長安依然隻是看着她,一言不發。
沁色催馬到了孟長安身邊,看着孟長安的眼睛:“你活着一天,我不會爲難你在乎的人,任何一個。”
孟長安長長吐出一口氣。
沁色對他笑了笑,那一笑又像是一個依戀着自己男人的小女人。
她離開這邊隊伍,身後騎兵黑壓壓的跟着他到了甯軍被圍困之地。
沁色縱馬出陣,擺手示意随從不用跟着她,她一個人到了甯軍陣前,那麽多弩箭對着她,她卻似乎并不在意,這一刻孟長安縱馬而來,沖到她旁邊,沁色嘴角上揚,她終于确定了孟長安對她也是在乎的。
“我自己處理。”
孟長安拉住沁色的馬缰繩:“你帶人回去吧。”
沁色笑起來:“所以你還是那麽蠢啊,爲什麽要過來攔着我?如果我被你的人射死了這件事才算一了百了,對你來說真的沒有了後顧之憂。”
孟長安看了她一眼,隻是看着。
他從來都是那麽話少的一個人,除了和沈冷相處之外。
沁色當然了解他,她反而是覺得自己男人有性格。
沁色道:“應該交給我來處理,你沒辦法和你的兵解釋,你剛才就不該沖過來,沒有人知道你來了,他們不會知道,我也不會爲難他們,隻殺該死之人,其他人我都會放回去的。”
孟長安:“那是我的兵。”
沁色搖頭:“想讓你改變真的很難。”
孟長安再次沉默。
她轉身離開,黑武騎兵跟着她走了。
孟長安看着這些大甯國的邊軍士兵,隻是看着,可是蘇玉石他們幾個卻受不了他的目光,忽然間催馬向前沖了出去,而古樂的人已經在前邊等着了,一陣弩箭,蘇玉石等人被射翻在地。
古樂催馬到了孟長安身邊:“你回去!”
孟長安看了看他,眼神裏都是糾結和痛苦。
古樂也盯着他,最終孟長安一聲長歎後轉身離開。
古樂等孟長安走了之後大聲說道:“這幾個人是将軍霍丁的親兵,他們卻勾結黑武人謀害了霍丁将軍,屍體就在那邊我親眼所見,是孟将軍獨自趕來和沁色談判才解決此事,所以他們幾個該死,大家先都回去,回去之後我會詳細和你們說明。”
士兵們互相看了看,轉身往息烽口方向撤回。
就在這時候,遠處一人縱馬而來,古樂看着那人沖到自己近前愣了,竟是風塵仆仆的耿珊。
“你怎麽......”
他的話還沒說完。
啪!
耿珊擡手就給了他一個大耳光。
古樂懵了。
耿珊就那麽怒視着他,古樂秒慫。
耿珊一字一句的說道:“下次你再試試?”
古樂:“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