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騎将現場保護好,大街封住,很快韓喚枝他們就趕了過來。
虞白發換了車,坐在韓喚枝的馬車裏感覺是一種享受。
“謝謝。”
韓喚枝認真的說了兩個字。
虞白發搖頭:“你我之間這兩個字有些不合适。”
韓喚枝:“不然我請你喝酒。”
虞白發又搖頭:“你知道我傷了内髒,沈先生說以後盡量不要喝酒......盡量不要。”
韓喚枝:“去沈冷家裏喝酒。”
虞白發笑起來:“好。”
韓喚枝問他:“你怎麽樣?”
虞白發道:“還好,上次受傷之後很多郎中都看過得出的結論一樣,不讓我再劇烈動作,能躺着的時候盡量躺着,不能躺着的時候盡量坐着,坐着的時候自然不算劇烈運動。”
在馬車上抓持明道人,他确實是坐着沒動。
之前韓喚枝看過那輛馬車,所以大概可以猜到虞白發是怎麽動手的,持明道人一拳打在虞白發的掌心,那巨大的力度被虞白發以極巧妙的微微屈肘卸掉,卸掉的力度撞擊在車廂上,馬車車廂後邊有個洞,那是被持明道人那一拳之力所擊穿。
當武者到了虞白發這個地步,運力卸力,高妙如神。
如果持明道人知道剛剛擊敗了他的人現在經常自嘲半殘廢的話也不知道作何感想,虞白發不能劇烈運動,哪怕就是走路多一些也會感覺到疲倦,他的身體還在調理,比剛剛受傷之後好了許多,可沈先生卻已經說過他再也不可能恢複到原來的地步。
所以現在的虞白發,出手比過往更有智慧。
沒有恢複到之前正常虞白發的地步,可能還差那麽一絲。
持明道人曾經問過他師父,誰可敵商九歲?
他師父回答說,大甯長安城的江湖裏高手如雲,最強者當屬商九歲,全心全意之下可與商九歲一戰的唯有甄軒轅,可甄軒轅已經死了,被譽爲白發刀魔的虞白發應該也可與商九歲一戰,隻是商九歲應該會赢。
這一刻持明道人才知道江湖有多大,才知道什麽是虞白發。
他師父還說過,咱們對面的人太可怕,那些人都不是你們可以抗衡的,他當時隻覺得是一句笑談,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實在無趣的很。
廷尉府。
韓喚枝走進刑房,持明道人已經被釘在牆壁上,看起來眼神裏有幾分懼意,也有幾分狠厲,狠厲是在給他自己打氣,絕大部分男人在這種情況下的第一反應都不是直接認輸,而是以爲自己扛得住。
“斷了他的腳趾。”
韓喚枝坐下來,第一句話并不是問什麽,而是下了命令。
兩名廷尉上去把持明道人的鞋子脫了,韓喚枝的視線一直盯着那雙鞋。
原來是個道字。
薛簽臨死之前趴在地上的時候才注意到殺他的人腳上的鞋子有些不對勁,應該是道觀裏的,所以他打算寫下來道觀兩個字,奈何他的生命已經将到盡頭,拼盡全力也隻是把道字寫了一半。
刀子下去,腳趾被一根一根的切下來,持明道人的哀嚎聲似乎能把屋頂震破。
“我不需要問你什麽,我認識你。”
韓喚枝以前去未央宮的時候自然見過他,雖然從來沒有說過話也沒有什麽交集,隻是偶然在未央宮裏見過奉甯觀的道人,後來奉甯觀的道人随同陛下去東疆的時候韓喚枝趕到東疆後也見過,依然沒有任何交集,這般不起眼的小道人别人看過一次兩次後也記不住相貌,可韓喚枝的習慣讓他會努力記住自己看到過的每個人,縱然做不到,也要盡力做的差不多。
持明道人慘笑:“虞白發果然是虞白發,我能與他這樣的人交手輸了也不算冤枉。”
韓喚枝問:“那你知道虞白發隻能坐在那和你打嗎?他之前身負重傷走路都累,所以隻好坐在那接你一拳。”
持明道人的臉色猛的一變:“這不可能!”
韓喚枝看了一眼持明道人血糊糊的腳:“這是些利息,我是都廷尉不能意氣用事。”
如果他不是都廷尉,持明道人應該已經死了吧。
“手指也斷了。”
韓喚枝吩咐一聲吼起身離開,他還要趕去未央宮,在看到人的那一刻他第一反應是這個人有些面熟,腦子裏回憶了片刻後随即安排人立刻去未央宮向陛下禀告此事,他親自帶人把持明道人從大街上押送回廷尉府,未央宮那邊也許衛藍已經動手了。
走出門的時候韓喚枝恍惚了一下,仿佛在屋外走廊的盡頭看到了薛簽站在那,穿着嶄新的廷尉府千辦佥事官服,他就那麽站在那朝着韓喚枝笑了笑,笑容裏似乎有些使然有些放下。
韓喚枝定了定神,哪裏有薛簽,那隻是他的心結。
未央宮,奉甯觀。
持真道人端着一個小木盆走進後院,臉上依然帶着那種幹淨純粹的笑,小木盆裏是他今天上午去河邊撿來的小石頭,都很漂亮,其中有兩顆看起來竟然如玉石一般剔透,他覺得小張真人一定喜歡這些小石頭,就好像他弟弟當年一樣喜歡。
把小石頭放在台階上,他看了一眼窗子,窗子沒開,這不是小張真人的習慣,從上次他送幹花過來他便覺得小張真人有些不對勁,那一刻他曾動了殺念,可是當殺念在心中升起的同時,弟弟的面容也再一次出現在腦海裏......那個他厭惡的也思念的弟弟。
沉默良久,小張真人邁步上了台階,擡起手敲了敲門。
“真人,在嗎?”
屋子裏沒人回答。
持真道人等了一會兒不見回應,伸手把房門拉開,正堂裏沒有人,小張真人住的裏屋似乎有聲音,他邁步過去挑開門簾,然後就看到了小張真人一臉警惕和害怕的站在屋子裏,手裏還握着一把短劍。
當持真道人看到那把劍的時候他就明白過來,于是無奈的歎了口氣:“爲什麽要胡亂看?”
他回身把房門關好。
兩個人之間大概有不到一丈的距離,小張真人兩隻手握着短劍又後退了兩步,她不知道如何面對這種局面,師父曾經教她習武,還說她天賦不錯,奈何她真的不喜歡動手打架,尤其是一想到有可能因爲動手而殺人那就更害怕,她隻是個願意安安靜靜看書的女孩子。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偷看到什麽了?”
持真道人問。
小張真人又往後退了一步,沒回答。
持真道人看了看屋子四周,然後注意到自己送給小張真人的所有的東西都堆在角落處,應該都在,這些東西好像她并不在意,不然也不會如此雜亂的扔在那連收拾都沒收拾過,所以持真道人有些惱火,惱火,便有殺意,他本就是個暴戾無常的人。
他當然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小張真人不久之前因爲發現了什麽才扔在那的。
小時候他弟弟把挑出來的認爲最漂亮的小石頭給他,他不要,他弟弟偏要給,于是他便生氣,一腳把弟弟踹進冰冷的河水裏,弟弟幾乎淹死。
他弟弟得了母親給的糖葫蘆跑來找他,一臉畏懼的将糖葫蘆遞給他,眼巴巴的看着他自己卻不敢舔上一下,隻因爲他說過如果母親給你買的東西你沒有送來給我,我就掐死你。
他弟弟最喜歡的就是小猴子,雖然沒有見過,但卻對他說過如果有一隻小猴子該多好,那就可以和小猴子玩,他說小猴子是吃人的,尤其是看到你這樣的小孩子都會撕碎了吃下去,滿嘴的血。
“你不喜歡?”
持真道人臉上出現了幾分悲傷:“我那麽認真的給你選的禮物,你爲什麽不喜歡?你看看那些小石子,那時候你給我,我不要,現在我找到了更漂亮的給你,你應該喜歡才對。”
小張真人搖頭:“我不是你弟弟。”
持真道人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然後勾起一抹笑:“是啊,你不是我弟弟,但是你拿着一把短劍對着我的樣子像極了他......”
似乎在某個瞬間他回到了十多年前,他朝着母親發洩般的怒吼之後,向來畏懼他的弟弟撿了一根小木棍對着他擋在母親身前,那樣子好像要用一根小木棍把他打死似的。
或許正是因爲那次母親才下決心把他送走。
“我會打死你的。”
持真道人看着小張真人:“你爲什麽要這樣?就好像弟弟一模一樣,聽話的乖乖的不好嗎?當年母親最終決定把我送走,也是害怕我打死他吧。”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你現在的樣子真的很讓人厭惡啊。”
小張真人不住的後退,最終後背頂住了牆壁已經無路可退,她的短劍是師父送的,可卻根本就沒有開鋒,師父是最了解她的人,自然知道如她這樣的性子怎麽可能會修行殺人技,那劍隻是個小小的禮物,也是龍虎山一脈真人身份的象征。
龍虎山真人道劍無鋒。
“你看看你。”
持真道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握劍的樣子像個小醜,劍也好,刀也好,都是殺人用的,在你手裏卻好像溺水者抓住的救命稻草。”
小張真人看着他喊了一聲:“你爲什麽要那麽做!”
“我不是和你說過嗎?”
持真道人走到小張真人面前,突然一把将短劍從小張真人手裏奪過來。
“我父親被人殺了。”
他看着小張真人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母親說我是長子,長子啊......需要背負一些東西,比如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