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軍奉旨以守爲主,并且爲了減少軍費開支,北疆邊軍的數量也減少了四分之一左右,四疆四庫訓練新兵的數量也銳減大半。
看起來李承遠在位的時候處處都好,可是他在位之後的隐患卻在李承唐登極之後集中爆發出來......北疆邊軍的策略導緻黑武人越發猖狂,邊軍減少四分之一,兵力不足,黑武人殺入大甯境内,邊軍竟是沒辦法抽調太多兵力支援。
尤其是在那位老将軍退隐到了東疆行宮之後,一批老将也随之退隐,北疆力量更是顯得捉襟見肘。
黑武人看準時機南下,這也才有了封硯台那一戰。
那一戰,多少大甯兒郎葬身沙場,很多人都說莊雍那一戰封神,可他心裏的苦楚又有幾人知道,若是兵力足夠,他何必要讓那麽多将士戰死在封硯台換來鐵流黎大軍趕來的時間,以人命換時間,誰比他的心更疼。
李承遠将朝權放手幾乎都交給沐昭桐,這又造成了沐昭桐權傾朝野,當今陛下用了二十年的時間才将沐昭桐的權利架空,不然的話,内閣不是皇帝說了算而是沐昭桐。
沈先生曾經對沈冷說過,他殺沐筱風如果是在十幾年前的話,他早就已經死了,那時候的沐昭桐手中權力之大,連陛下也要忌憚三分。
若是放在二十年前的話,沐昭桐的兒子被殺,别說沐昭桐做什麽,軍中人也會趕緊把沈冷殺了人頭送去長安向沐昭桐謝罪。
陛下這二十年來,做了多少事?
說陛下登極之後諸事繁雜,說陛下二十年來窮兵黩武,可若非如此,又怎麽換來現在大甯的強盛。
八部巷裏。
沐昭桐坐在書桌前抄書的時候腦子裏想的都是這些,他有些後悔......在他權傾朝野的時候陛下待他敬如父兄,那時候他就應該明白,以陛下的心境謀略,以陛下的目光遠見,那隻不過是緩兵之計啊。
他看了一眼在一邊睡着了的夫人,輕輕歎了口氣。
他算計了一下時間,今日二月初一,每逢初一十五太子殿下都會便裝而來,可今日已經日上三竿太子殿下還沒到,看來長安城裏又出了什麽事,而這些事他都覺得很好,每一件都好。
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大學士不可怕,在八部巷裏抄書反而讓他心境穩定,他回到了當初那個時期,也變得越發可怕。
當今陛下奪走了他的一切,他的權勢地位,他的兒子,還有他的榮耀。
那他就讓李承唐父子反目成仇,有皇後之死的那根刺在太子心裏紮着,他根本不需要多說什麽,太子心中對皇帝的恨意已經濃到化不開的地步。
沐昭桐放下筆,舒張了一下雙臂。
雖然蝸居于此,每天還要抄書,對于他的年紀來說這已經足夠辛勞,可他卻發現自己竟然很享受現在的生活,沒有人再時時刻刻的關注他,也就沒有了來自上面或是下面的壓力,在内閣的時候他操心民生操心國事,現在的他隻需要安安靜靜的去思考如何報仇。
皇帝還是太仁慈了些,沐昭桐不止一次的在心裏問皇帝,你爲什麽不殺我?
他大概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因爲很多事都是他的主意。
就在這時候外面送紙的人到了,沐昭桐沒有起身,那兩個人把兩箱子新紙放下,其中一人使了個眼色,另外一個人随即到了門口等着。
那人把帽子摘下來俯身一拜:“奴婢見過閣老。”
沐昭桐依然沒有回頭,像是看着桌子上的紙張發呆。
“太子怎麽沒來?”
“最近長安城裏多事,殿下擔心若此時來會引人注意,所以特意吩咐奴婢來向閣老緻歉。”
着這句話的時候曹安青的聲音不算低,所以外面守着的那個人聽的清清楚楚。
可他一邊說話一邊往前走,到了沐昭桐身邊後壓低聲音說道:“太子已經按照閣老的指點去做事了,而且心性越來越偏激,不出閣老所料,皇後的死對他打擊很大,他現在恨陛下可以說恨之入骨。”
沐昭桐笑了笑:“我失去了什麽,李承唐也要失去什麽。”
笑容有些苦澀。
曹安青盡量把聲音壓到最低:“閣老安心,廷尉府,巡城兵馬司,長安府,乃至于禁軍和大内侍衛都已經被那些渤海人和天字科的人調動起來,沒有人還有精力盯着八部巷這邊,今夜就會有人來接閣老出去。”
沐昭桐笑了笑:“今夜接出去,明日想出城都出不去。”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接閣老到東宮,應該沒有人想到閣老會在東宮之内。”
“甕中之鼈?”
沐昭桐笑道:“太子的心思還算不錯,可就是幼稚了些,他想讓我去東宮,有事向我請教,無事權當養老,而若陛下會懷疑,他也可以輕而易舉的把我處理掉,到時候随随便便埋在東宮某處花下,或是沉屍荷池,或是随随便便把我處理掉,誰知道?”
曹安青問:“那閣老的意思是?”
“明日一早來。”
他看了看窗口那摞着的厚厚的書冊:“明天是該來運書的日子了。”
曹安青臉色一變:“光天化日的......”
“按我說的做就是了。”
沐昭桐道:“我讓太子去接手皇後當年準備的那些東西,讓你去勸他舍棄人字科地字科,還讓你去勸他放渤海人進長安,這些你做的都足夠好,也不枉我這麽多年來對你的關照。”
曹安青垂首:“奴婢忘不了閣老對我一家人的救命之恩。”
“你也辛苦了。”
沐昭桐道:“我交給你的事你幾乎全都做到了,太子舍棄了人字科地字科,其一是爲了保他,還不能這麽早就讓陛下查到他,這麽簡單就玩到結束,那遊戲就變得無趣起來......其二,是讓天字科的人知道太子是個薄涼之人,以後我用他們的時候會簡單些,其三,沒了人字科地字科,我再把天字科的人挖空,太子以爲自己手握很多力量,可當陛下想要殺他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
沐昭桐嘴角勾起笑容:“父子相殘啊,多好的戲碼,古往今來,老百姓們都喜歡看的就是這樣的宮廷大戲......我本來想利用李逍然,可他實在是扶不起來,自負又剛愎,失敗是注定的事,可惜了我這麽多年來的謀劃。”
曹安青嗯了一聲:“當年大甯滅南越,把楊玉從南疆抓到了長安城閣老就已經在接觸他,獲取了南越那邊大量的财力物力,這些東西都用來支持李逍然,可他卻把一手好棋打的稀爛。”
沐昭桐道:“哪裏是全部,南越亡國皇帝楊玉雖然昏聩,可那時候的南越國卻沒那麽窮,那時候我也不是真的被陛下打壓的毫無還手之力。”
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裏又有了二十幾年前的那種自信和得意。
“可惜的是,我醒悟過來的還是太晚了,陛下剛剛入主未央宮的時候,我心裏隻覺得他離不開我,就如他兄長李承遠一樣,還不是事事處處都要指望着我才行?所以根本就把他當回事,我沒有想到他是一個如此雄才大略之人,而且根本就不急,如果我是一根支撐着大殿的柱子,他沒有直接撞過來,如果撞過來,他和我都會被坍塌下來的大殿砸死。”
“他隻是悄悄的從我這根柱子下邊挖掉磚石,一年一年,徐徐圖之,把從我腳下挖下來的磚石在另外一個地方堆起來一根新的柱子,當我醒悟的時候,就算我倒下去他也沒有任何影響了,因爲有了新的柱子,大殿依然穩固。”
沐昭桐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隻有我這些日子沉下心來之後才發現了咱們陛下的可怕之處,想想看,那時候我不把他當對手是一件多幼稚多可笑的事。”
沐昭桐看了曹安青一眼:“幸好,陛下滅南越給了我機會,南越的财力物力根本就沒有都給李逍然,他所用的不過五分之一罷了。”
曹安青問:“那明日一早接了閣老,咱們去哪兒?”
“是我離開,不是你。”
沐昭桐看了曹安青一眼:“你還得留在太子殿下身邊,不過你可以放心,事情都在按照我所預料的那樣發展,當我确定太子已經沒用之後,我會讓你離開長安。”
曹安青連忙道:“奴婢不擔心這個,奴婢就算是用這條命來報答閣老也沒有絲毫怨言。”
“我知道的。”
沐昭桐歎道:“我當年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把你送進宮裏,讓你接近太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你回去之後安排一下,讓渤海人在城中至少三個地方暴露出來,廷尉府和巡城兵馬司的人會全力抓人,在讓天字科的人動一動,趁亂殺一些廷尉府的人,之前殺了一個千辦佥事已經惹惱了韓喚枝,再死一兩個,韓喚枝就會變得瘋狂起來。”
“明天一早我和夫人離開八部巷,出城之後會去方城縣停一夜,然後再取道南下,陛下不會想到我要去的是雲霄城,那可是他的根基之地啊。”
沐昭桐擡起手揉了揉太陽穴:“陛下啊,老臣的餘生,就用來讓你體會喪子之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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