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出正月其實也沒什麽蔬菜可買,北方這個季節能吃到的蔬菜不外乎那幾種,白菜,土豆,菠菜,蘿蔔......屈指可數。
陳大伯買菜可謂是精挑細選,一個銅錢一個銅錢的和小販去讨價還價,在他看來這是很正常的事,可在高小樣看來卻一陣陣心酸。
之前陳冉破陣有功,甯軍能度過安水他居首功,而攻破平光城聶野當居首功,所以陛下對他們兩個的賞賜格外厚重,聶野被提拔爲廷尉府千辦,從四品,算是連升兩級,從百辦跳過千辦佥事直接升爲千辦,賞賜黃金百兩,銀三千兩,長安賜居,陳冉被封爲從四品将軍,算是連升三級,從正六品到從四品,長安城賜居,一樣的黃金百兩,銀三千兩。
被皇帝陛下召見的時候,皇帝問陳冉願去何處領兵,若留在巡海水師的話那就讓沈冷酌情安排,陳冉卻堅辭不受,像個傻瓜一樣,何處也不去,隻給沈冷做親兵隊正。
于是,大甯曆史上第一位從四品的親兵隊正誕生了。
皇帝當時對陳冉說:“你執意不要,朕偏偏要給,你能比得過朕嗎?”
陳冉隻願留在沈冷身邊,給不給從四品将軍對他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事,能留在傻冷子身邊,他就滿足,其實按照他的功勞,沈冷作爲獨領一軍的将軍,早就可以把他升到正五品将軍,與他說過多次,陳冉就一句話,我哪兒也不去。
可若是升了将軍,就沒辦法再給沈冷做親兵隊正,所以沈冷隻好由着他。
現在有了聖旨,陳冉自然歡喜。
從四品将軍的俸祿已經足夠讓陳大伯過的很舒服很舒服,更别提還有黃金百兩銀三千兩的賞賜,再說了,陳冉掌管着沈冷軍中的小金庫,雖然他不會挪用小金庫裏的錢孝敬他爹,可天機票号那邊的分紅給他的也不是一筆小數字,然而就正如陳大伯對高小樣說的,那是冉子在戰場上拼了命換來的,他若是浪費一個銅錢,那都是在傷冉子的命。
老人心有執念,誰能勸的動。
兩個人在菜市場裏轉了好一會兒,買了些菜回家去,一路上有說有笑。
坊市對面一家不算特别幹淨的茶樓裏,菅麻生看着陳大伯和高小樣從裏邊出來,嘴角的笑意透着幾分陰寒。
“你最好解釋一下。”
坐在菅麻生對面的男人臉色有些陰沉,說話的時候語氣更加陰沉。
“讓你殺的是沈冷,不是一個不起眼的陳冉,那是個小人物,微不足道,而你卻因爲一個小人物而讓長安城都變得亂了起來,現在沈冷必然有了戒備你還怎麽殺他?貴人能把你從邊關之外放進來,也能讓你在長安城裏悄無聲息的死,你自己最好想清楚。”
菅麻生看了看對面那個男人,确切的說應該不是個标準男人,嗓音,喉結,還有言談舉止,菅麻生判斷這個人是個太監。
他确實是個太監,他叫曹安青。
戴着帽子,帽檐又壓的極低。
既然是個太監,那事情就變得更爲有趣起來。
菅麻生不在乎那些渤海國斥候的死活,帶來的人其實也遠不止他身邊這幾十個,大甯邊疆有人故意把他們放進來,而且是分批放進來的,前前後後,加起來應該有數百人,也許更多。
這些人都死了對于菅麻生來說也不算什麽,本就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他之所以來,隻是因爲有人給了他個承諾,菅麻生一直都向往在大甯生活,他愛這裏的繁華愛這裏除了甯人之外的一切,他恨甯人,恨不得殺光甯人,所以當有人提出來讓他殺甯人來換取在大甯生活,他自然願意。
最初來的時候他本以爲要殺沈冷的人隻是大甯軍中某個人,比如也一樣是個将軍,在他們的家鄉桑國這種事很常見,可是到了長安之後他才察覺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一個太監已經坐在他面前,這事情難道還不足夠有趣?
“殺沈冷如果容易的話,你們也就不會從大甯之外找到我。”
菅麻生喝了一口茶:“我在甯國求學的時候一直都在聽甯人們自豪的說起,甯人不互相殘殺,當時我真的是深信不疑,并且羨慕你們甯人之間的這種感情,呵呵......”
後邊的話他沒有繼續說出來,對面曹安青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
“你以爲是我們求你?”
曹安青慢慢的擡起頭:“我善意的勸你一句,你應該換個想法,是甯人賞給你一口飯吃,去抓兔子的獵犬需要肉骨頭喂,你需要的隻是肉骨頭。”
菅麻生眼神一寒。
曹安青捏起茶杯抿了一口:“桑人是不是都和你一樣的德行?”
菅麻生突然抓起桌子上的一雙筷子刺向曹安青的眼睛,他本意隻是想吓吓對方而已,讓對方知道自己的能力,他的武藝極強,出手極快,可是當他手裏的筷子刺出去的同時手腕上疼了一下,再看時,曹安青的手指已經捏住他的手腕。
曹安青手指微微發力,菅麻生手裏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桌子上,曹安青松開手,撿起來那雙筷子看了看:“你們的武技,真的上不了台面。”
他以同樣的方式将筷子刺向菅麻生,菅麻生想以同樣的方式抓住曹安青的手腕,可他的手才伸出去,那雙筷子噗的一聲戳進他的肩膀。
筷子從他肩膀背後刺穿出來,菅麻生立刻悶哼一聲。
好在這是一個單間,沒有人知道裏邊發生了什麽。
曹安青收回手,取出一塊很漂亮的手帕擦了擦又随手扔掉:“讓你來殺人,你就老老實實的殺人,讓你回答問題,你就老老實實的回答問題,殺沈冷不是我殺不了,而是我不能去。”
他喝了口茶:“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打算如何殺沈冷?”
菅麻生忍着疼,不敢立刻把筷子拔出來,他捏住筷子發力掰斷,然後用衣服擋住。
“我很詳細的去了解過這個叫沈冷的人,他的武藝很高強,他的人脈很廣泛,甚至深得你們大甯皇帝陛下的信任,他在軍中握有重權,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那麽好殺?一個合格的将軍必然是個冷靜的人,若想讓他死,就必須先讓他變得不再冷靜,他身邊的至愛親朋死的越多,他越會暴躁,唯有讓他瘋狂,才有機會殺了他。”
菅麻生的臉色發白,傷口的疼讓他意識到自己應該謙卑下來。
“陳冉是他的兄弟,陳冉死了,他的心就會亂。”
“可你失手了。”
“陳冉沒死,可若陳冉的父親死了呢?”
菅麻生看向窗外遠處,那個少女扶着陳冉的父親正在回家的路上。
菅麻生道:“陳冉的父親一死,陳冉就會瘋掉,沈冷就瘋掉了一半......一個瘋掉的陳冉殺他還難嗎?據我所知,沈冷應該還在閉門思過,那是大甯皇帝陛下的旨意,如果他瘋了就會犯錯,到時候我相信你們有辦法讓大甯皇帝處罰他。”
曹安青皺眉:“陛下是不會殺沈冷的。”
“我知道。”
菅麻生忍着疼繼續說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殺沈冷并不容易。”
他看了曹安青一眼:“如果他廢了呢?他還有個好兄弟叫孟長安,孟長安的武藝也很了不起,我在戰場上見過孟長安殺人,我沒有把握能夠赢了他,可他已經被我調動起來了......他會幫助沈冷去搜查渤海國的斥候,渤海人并不重要,不久之後我會安排一批人暴露出來,孟長安會被我的人吸引過去,他的家人就會沒人保護。”
他繼續說道:“如果孟長安的妻子和孩子都死了,沈冷和孟長安差不多就都要變成廢人了吧?”
曹安青沉默了很久,起身:“做好你的事,你就會得到你該得的,我會給你一個新的身份,貴人也會留下你繼續做事,好自爲之。”
說完之後離開。
菅麻生也起身,低頭看了看腳邊滴了幾滴血,他用腳将血蹭掉。
拔掉筷子的話會流更多血,那樣的話很容易被人發現,而且他察覺到那個太監剛才已經動了殺念,他若是拔掉筷子,那個太監就會确定他做事不夠沉穩心思不夠缜密,所以必然會找機會殺了他,他更加确定的是那個太監的位置一定很高,就是那位所謂貴人派來看看他到底有沒有能力殺了沈冷的。
沒有能力的人,會威脅到那位貴人的安全。
菅麻生離開茶樓,好在光線有些暗,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衣服有半邊都變了顔色,也好在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被血染了也沒那麽容易被察覺。
陳冉家裏,十幾名渤海國的斥候翻牆進去,看了看四周環境,然後找好藏身之處。
屋頂上趴着一個人,遠遠的看到陳大伯和高小樣兩個人回來後打了個手勢,所有人全都隐藏起來。
稍微遠一些的地方,手下人幫菅麻生把筷子拔出來,上藥包紮,菅麻生的臉色陰沉着,等包紮好了之後他指了指陳冉家那邊:“你們幾個也過去,那個女人似乎會一些武藝,不要再出什麽意外。”
“是!”
手下人應了一聲,快步朝着陳冉家的方向跑了過去。
而此時,高小樣扶着陳大伯已經快要走到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