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治理的好,原本這裏的衙官名字連陛下都聽過,所以不久之後就被調入戶部做事,雖然算不得平步青雲,可也是人生巨大的轉變。
到了戶部之後兩年,從一名小吏又外放出去,做了順天府治下方城縣的縣令。
離開馱牛鎮之後兩年又回來,已經不是一鎮的衙官而是縣令大老爺,大甯是七品官員制度,衙官最多也就算個九品,說白了就是不入品,如果沒有戶部那兩年履曆,想升爲正七品縣令談何容易。
陛下愛才,這人治理地方有建樹也有頭腦,知道怎麽發展,條理清晰,放在地方上自然比放在戶部做個刀筆吏要強得多。
商九歲自然不知道這麽多事,他隻是覺得這馱牛鎮看起來真的好,有一條街從這頭到那頭都是各種小吃,彙聚大甯南北地方特色,鎮子的規模如今已經堪與方城縣縣城媲美,來往行人如織,走了三十幾裏路确實也有些餓了,索性就在這街上尋個小館子填飽肚子。
看到不遠處有家驢肉火燒的店面,肚子裏饞蟲被勾起來,多年不曾好好吃過飯,這次出來心情又開闊了不少,所以食欲倒是也好了起來。
把驢車放好剛要進門,商九歲歉意的看了一眼拉車的小毛驢,拍了拍驢頭:“真是對不起你們一族,拉車也就罷了,我還來吃......”
忽然間從側面過來兩個人一左一右把他攔住,那兩個人臉上帶着笑意,可眼神裏卻有戒備。
“可是商先生?”
其中一人抱拳。
商九歲點了點頭:“我是,你們是誰?”
剛才說話的那人陪着笑說道:“有貴人想見見先生,請先生移步到那邊東山酒樓,貴人已經備下酒席,隻等先生到。”
“是貴人要見我?”
商九歲問。
那人連忙點頭:“是是是,貴人要見先生。”
商九歲道:“不管是什麽貴人,既然是要見我,那自然是他來找我,請我移步過去......抱歉,沒興趣。”
他邁步上台階,另外一人再次伸手攔住:“先生莫誤了貴人的事。”
“你真的想攔住我?”
商九歲眼皮微微往上一擡。
那人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可能是想着這般瘦弱的人又能如何,後退一步也顯得自己跌了面子,于是又回來繼續攔在那:“貴人交代的事,還請先生不要爲難我們兩個。”
商九歲側頭看了看,不遠處有一棵大柳樹,正是隆冬時節光秃秃的,那大柳樹上的喜鵲窩也顯得光秃秃的。
“你覺得那裏如何?”
商九歲問了一句,舉步上了台階,那人伸手去抓商九歲的衣服,也不知道怎麽了就突然天旋地轉起來,等他感覺自己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卡在那喜鵲窩上,心裏大驚,想下來,然後疼痛的感覺才從雙臂傳來,再看時,兩條胳膊竟是不知何時被人家折斷,慌亂起來結果從樹上摔下,摔在那就動不了了。
另外一個攔着商九歲的人臉色發白:“還請先生三思,這貴人先生也得罪不起。”
“唔。”
商九歲繼續邁步:“你也想上去?”
那人下意識的讓開,哪裏還敢攔着。
商九歲進了店門,要了三個驢肉火燒一碗混沌一碟小菜,坐下來等着,不多時熱乎乎的火燒上來,都說天上龍肉地上驢肉,那味道着實讓人食欲大增,拿了一個火燒咬上一口,驢肉那種獨特的香氣立刻就彌漫唇齒之間,火燒烤的金黃酥脆,混合着驢肉的香味咽下去,感覺胃裏都能嘗到滋味了一樣。
這感覺真的爽,商九歲三口兩口吃完第一個火燒,門外腳步聲就亂了起來,不多時有人撩開棉布門簾,一個身穿錦衣帶着鬥笠的男人緩步進來,掃了掃店裏的人,然後坐到了商九歲對面,将鬥笠摘下來的時候商九歲才發現這個人自己并不認識,是個看起來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眉目倒是慈善,而且身上有一種博學大儒的氣質。
“商先生好。”
那人微笑颔首。
“好,特别好。”
商九歲拿起第二個驢肉火燒:“如果你能從我面前消失,我會更加好。”
“先生真會說笑。”
中年男人笑道:“我知道商先生爲人爽快,性格坦蕩,所以有些話我就直接說了。”
他往後指了指,帶來的人随即開始清場,那些在店鋪裏吃飯的人被挨着個的請了出去,沒有什麽暴戾的行爲,每個人都是陪着笑臉的贈送了五兩銀子,拿了銀子的食客自然也歡喜,五兩銀子對于普通人來說可不是小數目,憑白得來的财,誰會抗拒呢?
老闆兩口子得了十兩銀子,也很開心,于是按照要求到門外遠處去等着了。
門外站着四個大漢将店門擋住,誰也不許靠近。
店面裏隻剩下商九歲和那中年男人和他随從,商九歲也不在意,倒是更在乎手裏的驢肉火燒,第一個他吃的很快,第二個就變得細嚼慢咽似乎要細細品味那驢肉香,中年男人也不急,等着他把第二個火燒吃完才開口說道:“商先生這些年辛苦了,其實先生當年也并沒有做錯什麽,卻自罰閉門思過,足以說明先生是重情重義之人,既然重情義,那麽故人所托,先生應該還沒有忘記吧?”
商九歲拿起第三個驢肉火燒,下意識的往櫃台那邊看了看,掌櫃的夫妻二人都不在屋子裏,于是他有些懊惱。
不夠吃。
見商九歲不理自己,那中年男人倒也不腦,起身過去給自己泡了壺茶,這小店面裏的茶葉自然不好,往往都是最便宜的茶碎,北方人多喝茉莉花茶,本就帶些苦味,茶碎味道濃厚,苦味也就更重。
中年男人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似乎是第一次喝這種不值錢的茶所以微微皺眉。
“當年一位故人委托商先生南下去見一個叫沈小松的人,商先生出手将其重傷,可這個人沒死,那個孩子商先生也沒有找到,說起來,商先生這就算沒有完成故人之托,我聽聞商先生是那位故人所救,商先生的父親當年戰死北疆之後不久母親也郁郁而終,村子裏的人倒是有照看,官府也時不時派人來看看你們生活,可命運總是那麽無情,一場瘟疫奪走商先生妹妹的性命,于是商先生就變得孤苦伶仃。”
商九歲稍稍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專注的吃。
中年男人看了看商九歲的反應,覺得這如此便宜不入流的茶碎第一口苦澀的要命,可竟是有淡淡回甘,于是又喝了一口。
“商先生後來被那位故人尋到,帶到了西蜀道雲霄城,其實說起來,那位故人也是爲了讨好她在乎的人,那時候他們夫妻關系還好,隻是後來被人橫插一腳,于是便有了裂痕。”
商九歲把第三個燒餅吃完,開始進攻那碗混沌,碗裏飄着幾顆油星,像是點綴,讓紫菜和蝦皮也變得漂亮了不少。
中年男人見商九歲還是沒有什麽反應,于是繼續說道:“可能是那時候那位故人還沒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對商先生視如己出,對商先生照顧的總是比對别人更好些,吃穿住行面面俱到,商先生這些事應該都還沒有忘記吧?”
商九歲吃了一口混沌,覺得稍稍有些鹹,于是又擡頭看了看櫃台那邊,沒有人做火燒,他的心情就變得更加煩躁起來。
“如果商先生還念及舊情,有件事想請商先生幫忙。”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倒也不是讓商先生去殺人放火,也不是去針對誰,隻是想請先生留下來做個幫手。”
商九歲第三次看向櫃台那邊,想着若自己去做的話會不會味道差了些?
中年男人順着商九歲的視線也往身後看了看,他哪裏能猜到商九歲看了三次隻是因爲沒吃夠。
“商先生若是願意留下來的話,不管提出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他看着商九歲的眼睛認真的說道:“雖然商先生的那位故人已經不在人世,可是我們這些曾經也一樣爲她做事的人始終心懷感念,我們想着,雖然那位故人已經去世,可還是有很多事需要我們去扶持去幫襯,若是先生答應的話,很多人以後都會唯商先生馬首是瞻,先生一言,可号令半個江湖。”
“半個江湖?”
商九歲終于開口說話。
中年男人一喜,連忙說道:“至少半個江湖。”
“太小了。”
商九歲搖頭:“沒興趣。”
中年男人微微皺眉:“商先生難道一點也不念及故人舊情?于先生來說,那是救命之恩。”
“唔。”
商九歲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謝謝你提醒。”
中年男人道:“如今是半個江湖,可未來可能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商九歲擺手阻止,商九歲看着中年男人的眼睛無比認真的說道:“你會做驢肉火燒嗎?”
中年男人一怔:“商先生什麽意思?”
商九歲微微一歎:“如果你不會做,那麽你可能要死了。”
中年男人猛的起身,店面裏他帶來的那些護衛也靠攏過來。
商九歲一臉意猶未盡:“真的很好吃啊,爲什麽你們要打攪我吃飯呢?沒吃夠,是一件很令人不爽的事,我不爽,你們又沒有人會做,所以我覺得你們也應該變得不爽起來才公平。”
中年男人立刻後撤一步:“攔住他。”
哪裏攔得住?
半盞茶的時間之後,屋子裏堆着十幾個人,一個個都被打昏了過去摞在一起,那個中年男人站在爐竈後邊半臉的恐懼半臉的憤懑,他看着面前那些面那些肉不知道如何下手。
“你做不好,你就死。”
商九歲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知不知道打斷别人吃飯是很不禮貌的事?”
中年男人知道今日怕是要出大事,隻好硬着頭皮揉面,可他哪裏會?
商九歲走過去,拿起他的一隻手:“我教你?”
中年男人怔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那隻手就被商九歲按在爐竈上,滋啦滋啦的聲音立刻就傳了出來,一股青煙出現味道刺鼻。
中年男人疼的啊啊大叫卻掙脫不開,商九歲按了一會兒後松開手,看了看那隻掌心已經黑乎乎的手。
“勞煩你回去告訴讓你來的人,我已經二十幾年沒有開殺戒,莫要再來惹我,你知道嗎?殺人是會上瘾的。”
商九歲拎着自己的小包裹出門,擡起手摸了摸那小毛驢。
也不知道爲什麽,那小毛驢覺得他眼神不對勁,吓得往後退了一步。
商九歲砸吧砸吧嘴,上車。
小毛驢好像都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似的。
......
......
【早晨四點多起來碼字,好餓,想吃驢肉火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