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九歲走進這個屋子,外面光線那麽明亮所以進門的時候他顯得很不适應,擡起手揉了揉眼睛,可這裏依然昏暗。
“你還是那樣。”
他看了一眼身後的韓喚枝。
“一開始是爲了裝腔作勢。”
韓喚枝進門,順手把房門關了:“隻是想給廷尉府的人一點神秘感,讓他們覺得我不好接近,你知道的,和不熟悉的人我不喜歡說話......後來就習慣了這樣的環境,若是把窗簾都打開,我會覺得自己的心沉不下來,然後我醒悟,外面的人需要光明,而我需要的是黑暗,和看破黑暗的眼睛。”
商九歲歎道:“如果我再年輕二十歲,一定會因爲你最後那句話而崇拜你。”
韓喚枝笑了笑,過去給商九歲泡了一杯茶:“二十年來,我前前後後勸過至少有幾百次了吧?”
商九歲坐下來,還在适應黑暗。
“有。”
他看向韓喚枝:“虞白發勸了我也有幾百次,很多時候我覺得我和他很像。”
“你們兩個若是還都在廷尉府的話......”
韓喚枝歎了口氣。
難以想象,如果虞白發和商九歲兩個人一直都還在爲廷尉府做事,那現在的廷尉府隻怕早早的就已經把所有對陛下不利的隐患清除,很多事都會在發生之前遏制,至于皇後那邊所準備的一切,哪裏還會等到今天依然有些撲朔迷離?
什麽狗屁的天地人,商九歲近天,虞白發霸地,韓喚枝治人。
“哪有那麽多如果。”
商九歲接過茶杯:“要說如果,如果當年我沒有去追殺沈小松,也就不會有後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
韓喚枝嗯了一聲:“你當年追殺沈小松的時候,他帶着的确實是個女孩?”
“對。”
商九歲看了韓喚枝一眼:“你已經問過我幾次了。”
韓喚枝搖頭:“我最近又重新計算時間,似乎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當初皇後讓你去追沈小松的時候,沈小松已經離開雲霄城很久,珍妃的那個孩子如果是沈冷的話,當時沈小松已經把沈冷丢在安陽郡魚鱗鎮,而他身邊帶着的那個女孩,就是你看到的那個,應該是沈茶顔。”
“對的。”
商九歲回憶了一下:“我記得這個名字,很特别,沈茶顔。”
韓喚枝嗯了一聲:“已經那麽久了皇後才去找你,那個時候你我對珍妃孩子被盜之事一直知道的。”
商九歲看了韓喚枝一眼:“所以你并不是想問我關于那個孩子的問題,而是關于皇後找我的時候說了些什麽?”
韓喚枝拉了把椅子坐在商九歲對面,眼睛直視着商九歲的眼睛:“皇後已經死了,現在還能說清楚這件事的人沒幾個,珍妃必然是知道的,可陛下都不去問,我們自然更不能随便問,而你當初既然答應了皇後去找沈小松,而且以你和沈小松的關系居然出手将其重創,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商九歲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因爲我在留王府的時候就和沈先生的關系很好,當時他就已經死了。”
“你應該給一個解釋,陛下不問珍妃,那是陛下的家裏事,陛下待你我如手足,可你我歸根結底是臣,陛下可以把我們當家裏人,但我們不能把自己當陛下家裏人,所以陛下可以不問你,你卻不能不說。”
韓喚枝依然盯着商九歲的眼睛:“我知道重提這件事對你來說是傷害,可别忘了,受到最大傷害的是誰?”
“是陛下。”
商九歲低下頭,似乎是不敢讓韓喚枝再看他的眼睛。
韓喚枝搖頭:“是那個孩子。”
“這件事其實沒有你們想的那麽複雜,那年......”
商九歲再次擡起頭,眼神裏已經沒有了那麽多的猶豫不決,似乎是因爲皇後已經死去所以他也放下了不少,再加上昨夜裏陛下和他的長談,讓他又放下了一些。
“那年,你剛剛入主廷尉府,陛下本想讓我和你一同進來,可後來我想着,有些事我還是在暗中做完的好,所以就求了陛下,陛下準許我在暗中幫你。”
韓喚枝點了點頭:“我知道,當初那些人都是你除掉的。”
商九歲道:“後來有些人藏了起來,藏的很深,而我若沒有一個正經身份的話已經不好繼續追查,所以我進了廷尉府,陛下任我爲副都廷尉,在這之後不久,我追查那些叛賊的時候無意之中查到了一些事,皇後娘娘居然和其中一些人有牽連,甚至曾經不少人拿過皇後娘娘的好處。”
韓喚枝微微皺眉。
“其實不是皇後娘娘來找我的,而是我去找皇後。”
商九歲沉默了片刻後說道:“我查到了不少對皇後不利的事,比如皇後在暗中養着一些死士,你也知道,皇後對我來說有大恩,當初是皇後把我找到的,所以我一直對皇後心存感激,我怕皇後誤入歧途,當我查到這些之後吓了一跳,思慮之後就去找她。”
商九歲看了韓喚枝一眼:“我本是要去勸她收手,因爲那個時候我手裏的證據就足以讓陛下震怒,皇後當時看到我拿出來的那些證據險些崩潰,然後就在我面前嚎啕大哭,她是我恩人,我哪裏能見她哭的那麽悲痛欲絕,我剛要勸她,她卻忽然跪倒在我面前。”
說到這句的時候,商九歲的眼神裏依然有些後怕。
那是皇後,突然就給他跪下了,誰不害怕?
“爲什麽?”
韓喚枝問了一句。
“有些事,我不能胡亂說,那涉及陛下名譽。”
商九歲看着韓喚枝,眼神裏的懼意越來越重:“我不怕死,可我怕陛下的名聲受損。”
韓喚枝臉色一白。
商九歲看向那厚重的窗簾,好像可以穿透窗簾看到外面的世界。
“當時皇後說求我做兩件事,做了這兩件事她就可以不用死,也不用被陛下廢掉後位,我當時心中一軟就問了她讓我做什麽,她說第一件事是把她被我查到的那些事都抹掉,神不知鬼不覺,這些事都抹掉了,陛下不知道,皇後也就安穩了。”
商九歲咽了口吐沫,感覺自己嗓子裏火辣辣的疼,依然還燙的熱茶被他幾乎一口喝光。
“我知道那是大罪,可我還是答應了皇後,我問她第二件事是什麽,她隻說是等到我把第一件事做好之後再說,我既然答應了皇後,那就去做了,我是個不經常會反悔的人,我把掌握的所有關于皇後的不好的消息全都抹掉,那些人也都被我殺了,然後我又去見了皇後,沒想到的是,她卻以此來要挾我。”
韓喚枝歎道:“你已經上了她的船,我記得很久之前我就和你說過,小算計,沒有人比皇後更精明,她利用你除掉了那些人,你隻覺得那是在報恩,也是在維護陛下和皇後的關系,你不認爲自己做錯了什麽,可是當你做了之後,你就已經是她船上的人了。”
商九歲點了點頭:“是......你也知道我以前做事單憑喜好,我喜歡做的就做,不喜歡做的誰求也不行,可唯獨皇後求我,我沒辦法拒絕,殺了那些人之後我又去見了皇後,她那天的笑容知道現在我回想起來依然害怕......她說你已經殺了那麽多人,難道就不怕陛下知道嗎?”
他看了韓喚枝一眼:“我怕。”
韓喚枝道:“所以,一步錯,步步錯。”
“我當日和皇後翻臉,說大不了都在陛下面前請罪,皇後卻說她之所以做了這一切,也是爲了維護陛下。”
韓喚枝眼神一凜。
商九歲道:“我當時和你也一樣的表情,我也不相信,可她跟我說......她說她懷疑當時珍妃根本就沒有懷胎,又或者根本就沒有生下一個男孩。”
韓喚枝搖頭:“不可能,我問過沈小松多次,他發誓當時他帶走的确實是個男孩,他逃離雲霄城之後帶着那孩子幾個月的時間,是男是女怎麽可能不清楚,而且我相信沈小松在這件事上絕不會說謊,他對沈冷的态度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商九歲嗯了一聲:“所以,我一直在考慮前邊的那個可能......珍妃娘娘雖然得陛下寵愛,可沒有孩子的話,她無論如何也難以和皇後抗衡,所以她假裝有了身孕,然後抱來别人的孩子,皇後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将孩子偷走交給了沈小松。”
“這也不合常理。”
韓喚枝道:“若皇後确定那孩子不是陛下的,爲何不是直接去見陛下而是把孩子交給沈小松?”
“她說,她知道自己說了陛下也絕不會信她的,我後來想過,那時候陛下和皇後關系已經很不好,就算是沒有進京之前,陛下和皇後也會多日不說一句話,和珍妃關系正親密,所以她說的這一點倒是有幾分可信,她把孩子交給沈小松,本意是想讓沈小松去說。”
韓喚枝:“沈小松并沒有提到皇後說過這些話。”
商九歲點了點頭:“所以我也想不明白,皇後既然覺得沈小松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讓他去說,陛下必然相信,那她爲什麽把孩子給了沈小松卻沒有把事情說明白?以至于,連沈小松都不知道皇後把孩子交給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韓喚枝沉默了很久很久:“你有沒有當面問過沈小松。”
“有。”
商九歲眼神裏都是不解:“沈小松對我說,皇後隻是給了他孩子,并沒有交代他帶着孩子去見陛下。”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似乎都想看看對方的眼神裏是不是藏了些什麽。
......
......
【關于商九歲這個人,有讀者在書評區留言說出現的太突兀,大家可能不記得了,應該是在二百一十六章左右我寫到過,那個時候就已經寫到是商九歲重傷了沈先生。】
【關于沈冷的身世,重要嗎?】
【廢特麽話,當然重要啊,所以這麽重要的事當然不能随便寫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