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求立。
而對求立之戰,貌似沈冷也是主導者之一。
所以這就延伸出來一個問題,爲什麽沈冷參與的戰争都會變成這樣?一味的殺殺殺,會不會讓四方臣服之民覺得大甯的天下是靠殺戮維持的?會不會讓那些臣服之民覺得陛下是個暴君是個屠夫?
這并不是開玩笑,讀書人覺得這是很嚴重的問題,第一是有失仁慈,第二是有違教化,第三是有損國體,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可能會導緻陛下背上不該有的罵名。
雖然賴成回到内閣之後将陛下的态度表明,可内閣諸位大人還是決定聯名上書,請陛下做出決斷。
這事,說的好聽些是爲陛下的名譽着想,說的難聽些,是在謀求平衡,大甯這幾年都在打仗,平西域,滅南越,水師初立就打下來南理窕國求立三國,然後又揮師北上如今距離滅掉渤海國似乎也不遠了,之後還要對黑武開戰,武将的分量似乎已經超過的文官。
需要制衡。
難道他們不知道陛下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處置沈冷處置孟長安?
他們當然知道,說的白一些,他們隻是在提醒陛下罷了。
在朝中爲官不是遊戲過家家,内閣諸位大人也是辛苦之中求一點點存在感,說開戰是邊疆将士們的厮殺,可也離不開後勤補給,對渤海之戰陛下裝作不知情,可内閣這些大人們誰傻?不過是陪着陛下演戲罷了。
而一旦開戰,内閣就立刻高速運轉起來,在大軍彙聚東北邊疆之前難道内閣諸位大人們不知情?那是不可能的,他們不說,是因爲他們很清楚陛下裝傻的時候他們也得裝傻。
可是光配合陛下裝傻還不行啊,内閣要迅速協調各衙門,後勤補給,武器甲械,所有能想到的東西都必須立刻去着手安排。
他們隻是一群付出了很多之後,合理的朝着陛下發發牢騷讓陛下知道他們功勞的小可憐。
小可憐這個詞啊,内閣諸位大人若是知道了的話可能會發脾氣。
可陛下就是這麽覺得的,他看到那聯名奏折之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笑了,做皇帝的,又好像是個有一大群兒女的父親,每個孩子是什麽品行,有什麽能力,善于做什麽事,做父親的都要了如指掌,同樣的,每個人的付出也要了如指掌。
而在這些付出了辛苦的小可憐在耍耍小脾氣的時候,陛下還得安慰一下。
兩天後又有軍報從東北邊疆送來,皇帝從賴成手裏接過來軍報打開看了看,眉角一擡:“打的不錯。”
消息是八月初的,到長安就算晝夜兼程的送也送了一個月還多幾天,畢竟要過海回來,然後再安排軍驿馬不停蹄的往長安城送。
八月初八,沈冷率軍攻破應崖山,占領了渤海國最大的糧倉。
八月初十,闫開松率軍攻破瀚城,殺十餘萬人。
皇帝看向賴成:“明日早朝的時候你們準備怎麽罵?”
賴成一臉委屈:“陛下你這樣不好,臣要是提前把詞都告訴陛下了,明天上朝的時候諸位大人們慷慨陳詞的時候陛下再跟着說出來,顯得有些尴尬。”
皇帝:“朕安排你進内閣難道不就是爲了這個嗎?”
賴成:“難道不是因爲臣是治國之才嗎?”
“那是小事。”
皇帝因爲捷報而心情不錯。
他看着賴成笑道:“你進内閣,就是朕的卧底。”
賴成:“這是額外的活兒啊,得加錢。”
皇帝:“前幾日是誰說要自請罰俸一年的?”
賴成閉嘴。
皇帝看着賴成笑道:“你回去告訴他們,朕知道他們辛苦,爲了這場仗在邊疆的将士們不吃苦,不受罪,少死人,内閣的諸位愛卿最多的已經有一個月又五天沒有回過家了,你再告訴他們,朕也知道,明面上文官和武将吵的不可開交,尤其是内閣你們這些人,恨不得跳起腳來罵,可一旦開戰,你們是一邊罵着一邊不停的送吃的送穿的送補給,給前線将士的補給晚送到一天你們這些文人就要露殺氣,你們嘴裏的那些帶甲莽夫,你們可以罵的,但是别人不能讓他們受了委屈,一邊罵着一邊疼着,就好像你們的孩子一樣護着......”
皇帝說到這,賴成的鼻子已經微微發酸。
“朕都明白。”
皇帝緩了一下:“你們啊......”
他看向賴成:“還記得你的前任都禦史方未然嗎?”
“臣記得。”
“那時候他做都禦史,六十幾歲的老人了,因爲一件小事跳着腳的罵澹台,把澹台氣的發誓說要把他胡子拔了,下朝之後這位老人家還不罷休,出了大殿就指着澹台罵是莽夫小兒,澹台一怒真的把他胡子拔了幾根下來,兩個人扭打一處,要多丢人有多丢人,後來老禦史家裏人受了氣,澹台帶着五百禁軍把另外一家從頭打到尾,帶兵走的時候老禦史又跳着腳的罵,說我家的事用得着你來管?你個莽夫小兒,我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參你!”
賴成低着頭:“然後澹台大将軍說,你愛怎麽樣怎麽樣,随便你。”
皇帝嗯了一聲:“結果呢,老禦史大人跪在朕面前說,把他自己罷官吧,不要去責怪澹台......這事朕又不是不清楚,老禦史太清廉也太樸素,兒子成年之後搬出去住,沒有出仕,就開了個私塾,結果鄰居家是一戶蠻橫改不講理的,把他兒子打了,老禦史去評理,沒穿官服,那戶人家把老禦史也給打了。”
“按理說,這事順天府應該管,可消息讓澹台袁術知道了,帶了五百人去,把那家從頭砸到尾,房子都給人拆了,人打的滿地找牙。”
皇帝停頓了一下:“爲什麽?”
賴成:“那年澹台進軍,老禦史大人在戶部爲官,親自督運糧草,三天四夜沒有合眼,把糧草交給大将軍之後就昏了過去,老禦史便是這樣,一邊罵着大将軍是莽夫,一邊恨不得把自己吃的那口糧食都分給大将軍。”
皇帝點了點頭:“所以朕很欣慰。”他起身:“沈冷和孟長安在渤海國那邊殺戮是狠了些,可不狠不行......朕聽說,昨天你們幾個在内閣商議了一下罵沈冷和孟長安的奏折怎麽寫,然後就跑到武工坊那邊去催弓箭甲械的進度,方同軒已經一個月又五天沒有回家了,衣服髒的讓人心疼,困了就趴在那眯一會兒,醒了就繼續幹。”
賴成知道這位方大人就是那位老都禦史的兒子,被人打的那個。
當初因爲這件事,陛下把澹台袁術降一級罰俸三年責令思過,然後親自見了見方同軒,方同軒不入仕不是因爲沒有才學,而是老都禦史覺得自己一輩子得罪人太多,怕兒子入仕會被欺負,會被打壓,索性讓兒子做個私塾先生......陛下後來安排方同軒進戶部做了個小吏,老都禦史當夜和他兒子都喝多了酒,老都禦史拉着兒子的手說,陛下愛才,你既然要做官了,那就别讓陛下失望别丢了我的人,做官就要做個讓陛下放心的也能托付重任的官。
十幾年過去了,方同軒已經是内閣次輔之一,依然不敢有絲毫懈怠。
皇帝道:“聯名書上有方同軒的名字,可他寫完了奏折之後就跑去給邊疆征戰将士們的冬衣送走了沒有,因爲進度慢了些,他一口氣辦了十幾個負責此事的官員,回來的路上吐了血,他吐血不隻是因爲氣的,還是擔心,是心疼,進了十月渤海國就天寒地凍,冬衣不送上去他怕将士們受凍。”
賴成低着頭,沒有說話。
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朕知道你們的心思,你們害怕朕重武輕文,朕說過,一碗水端不平就會灑出來,扁擔挑不好就會一頭往下墜,朕是端水的人,朕也是挑擔的人,端着的水是大甯的湖海大河,挑着擔子是大甯的萬裏江山,這加起來,就是大甯的黎民百姓。”
皇帝停頓了一下:“朕不糊塗。”
賴成跪下來:“臣,謝陛下。”
皇帝伸手把賴成扶起來:“朕已經讓禦醫去看過方同軒了,朕跟他說,再不回家好好睡一覺朕就罷了他的官,再到老禦史的墓前去評理,你也一樣,你已經二十一天沒有回過家,今天就回家去看看。”
賴成嗯了一聲:“臣領旨,臣回去。”
皇帝點了點頭:“去吧。”
賴成拜了拜,出了肆茅齋之後就深吸一口氣,揉了揉眼睛,活動了一下雙臂,覺得九月的長安城真是讓人舒服,秋高氣爽。
出禦園上馬車,車夫問大人咱們去哪兒?
賴成沉默了片刻,吩咐了一聲回内閣。
大甯這麽大啊,大甯這麽強啊,因爲有他們。
皇帝坐在肆茅齋裏看着窗外湛藍湛藍的天空,看着天空上慢慢飄走的雲沉默了好久。
九月十九,捷報再傳。
沈冷和孟長安已經會師,兵圍渤海都城。
也許當消息傳到長安城的時候,那兩個被皇帝寄予厚望的年輕人已經攻破了渤海國的都城,把那位号稱将來要打破長安讓大甯皇帝跪在他腳下的渤海王從寶座上揪了下來。
大甯的兒郎啊,專治各種吹牛逼。
往死裏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