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沈冷腿傷不方便蹲下,孟長安派人尋了木匠來打了個特殊的木椅,中間有洞的那種。
清晨,沈冷身上帶着一層濕氣返回屋子裏,即便有腿傷還是堅持練功将近一個時辰,進了門就連忙把厚衣服披上,這鬼天氣鐵打的人也扛不住出了汗再冷熱交替。
爐子上烤着饅頭,孟長安正在切熟肉,沈冷湊過去看了看,刀工還不錯,隻是稍顯慢了些。
“你該回家去看看了。”
沈冷捏了一塊肉放進嘴裏,孟長安的刀背在沈冷手上敲了一下:“洗手。”
沈冷:“哦......”
孟長安一邊切肉一邊說道:“這邊的事穩一穩再回去。”
拄着拐杖過去打了水洗手,孟長安已經把肉夾進靠饅頭裏,熱乎乎的,那種香氣簡單卻誘人。
沈冷一口咬下去小半個饅頭,滿足的哼了一聲。
“沁色已經很久沒有派人來過。”
孟長安低着頭嘟囔了一句。
沈冷:“讓她緩緩吧,畢竟也是被咱們坑了。”
孟長安:“你就你,還咱們。”
沈冷:“見色忘義了啊。”
孟長安笑了笑,一邊吃飯一邊說道:“黑武人的大軍怕是已經在集結了,打渤海之前還有硬仗要幹,他們是不會就這麽放任咱們拿下蘇拉城不管,到時候黑武派來的将軍一定會聯絡沁色,隻看她是什麽态度,若是她出兵聯手攻打蘇拉城,以後也就沒必要再談什麽合作。”
“沁色又不是白癡。”
沈冷伸手要過來第二個饅頭,啃了一口繼續說道:“她現在就算招募了不少新兵,可根本就沒有訓練出來怎麽上戰場?能打的老兵也就一萬人左右,再用來攻打蘇拉城,她拿什麽安身立命。”
“可如果她不打的話,黑武派來的軍隊就可能先對格底城動手。”
“所以她才不會打,她得看看咱們的态度。”
孟長安放下手裏的饅頭認真的問:“如果黑武人圍攻格底城,咱們救不救?”
“救。”
沈冷道:“還需要沁色派人去渤海那邊禍害渤海人呢。”
“她怎麽可能還會派人去。”
孟長安看着沈冷笑道:“快被你坑死了,還會幫你?”
沈冷:“你還是應該多了解一下你以後這個新媳婦,别把她和尋常女人一樣看待,之所以被我們坑了隻是因爲她手裏能用的人能打的牌太少,若她手裏握着和你我一樣多的兵力,支援,将才......說實話,我不确定我們是她的對手,她不是敗給了我們,是敗給了時勢,她很被動,隻能跟着時勢在走,卻不能左右時勢。”
孟長安嗯了一聲:“你打算怎麽辦?”
“先多派斥候出去吧,把斥候探索的範圍加大,一旦發現有黑武大軍靠近立刻給沁色示警,先小小的賣個好,然後再看沁色态度。”
沈冷吃飽了,起身推開窗戶往外看了看,這是蘇拉城将軍無量音的将軍府,拿下這裏之後他和孟長安就帶着兩萬多邊軍進駐,而息烽口那邊,遼北道戰兵将軍洪成凱的數萬大軍還在,白山關裏有闫開松的兩萬刀兵,大将軍裴亭山的大軍在距離白山關幾十裏外的糧倉駐紮,随時都可以支援。
“沁色現在面臨着抉擇。”
沈冷回頭:“這樣吧......把之前她給咱們的那些糧草送回去。”
孟長安一怔:“這不妥當吧,你騙來了她手裏的糧草沒人說什麽,可你把騙來的糧草送回去,奏折很快就會到長安,到時候滿朝文武沒人會幫咱們說話,說的好聽些你和打算和沁色結盟,但對于朝中衆臣來說他們的理解,哪怕是尋常百姓的理解,也是你我勾結黑武人。”
沈冷沉默:“可時局如此,我們必須穩住沁色,沁色守着格底城,黑武人的大軍在咱們進攻渤海國的時候就會有所顧忌,黑武人那邊也會不遺餘力的想把沁色拉攏回去,他們已經沒有了蘇拉城,再沒有了格底城,黑武大軍到來之後就隻能在野地裏紮營,而且沒有糧草支援,蘇拉城和格底城的糧食他們用不到,所以他們的第一反應一定是給沁色許下好處,比如不追究之前龛羅黑庭死在格底城的事。”
他看向孟長安:“我們得在黑武人之前把沁色的問題解決,她在,黑武人難受,她死了,黑武人反而變得沒有顧忌。”
孟長安點了點頭:“那就送回去,反正你我一起扛。”
沈冷問:“蘇拉城裏的糧草清點完了嗎?”
“昨日夜裏才剛剛清點完,足夠咱們征渤海所需。”
“這樣。”
沈冷想了想:“分出來一部分糧草,送到息烽口給洪成凱将軍。”
孟長安一怔,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好。”
沈冷:“咱們分開行事,我帶糧草去格底城見沁色,你帶糧草回息烽口如數交給洪成凱将軍,兩邊都要談好,唯有讓洪将軍明白我們的意圖,他才能配合好,若是還沒對渤海人開戰我們内部先出現了分歧,這事不好辦。”
“換換。”
孟長安看向沈冷:“我去格底城,你回息烽口。”
他指了指沈冷的腿:“你跑起來不方便。”
沈冷笑道:“正因爲我瘸着個腿去了,沁色才會覺得我有誠意。”
“算了吧。”
孟長安看着沈冷的眼睛:“現在你打得過我嗎?”
沈冷搖頭。
孟長安道:“那就别争。”
沈冷歎了一聲:“真不要臉。”
孟長安:“你也好意思說的出來。”
與此同時,格底城。
沁色坐在那把鋪了厚厚絨毯的椅子上,身後壁爐裏的火讓她覺得很溫暖,可心裏卻一直溫暖不起來,赤着腳的她看起來像是壁畫裏的美人一樣,然而壁畫裏的美人眼睛裏可沒那麽大的殺氣。
有内線送來消息,都城之中已經掀起了滔天大浪,催促汗皇桑布呂下令派兵把她抓回去的人多如牛毛,整天都在吵,隻怕是桑布呂也堅持不了多久。
南院大将軍蘇蓋已經回到都城參加桑布呂的加冕大典,到時候極有可能是蘇蓋親自率軍來這邊,一旦來的是蘇蓋的乞烈軍,這格底城裏的人馬會直接吓得腿軟。
乞烈軍啊......從無敗績。
她眼神迷離,一直都在思考如何破開這個局,可唯一能想到的辦法還是和甯人合作,一旦她真的斷了和沈冷孟長安的聯系,那麽黑武大軍到來之際,她的格底城會成爲第一個靶子。
莫窟從外面快步進來臉上帶着喜色:“殿下,咱們又招募來一批人,現在新兵已經過萬。”
沁色微微皺眉。
愚蠢的人總是會覺得快樂很簡單。
莫窟看不遠,所以還沒有體會到即将到來的威脅有多可怕,他的愚蠢讓他因爲一點小事都會覺得今天比昨天美好一些,所以明天有多難過他并不在乎,他得到明天真的看到了危險的時候才會覺得難過。
“嗯,加緊訓練。”沁色吐出一口氣,隻是簡單的回了一句。
“殿下。”
莫窟看出來沁色臉上的陰郁,下意識的問了一句:“是什麽人惹殿下不開心?”
沁色真的想發火,想狠狠的把莫窟罵一頓,然而她隻能忍下去,這樣的蠢貨自己現在都離不開......手底下實在沒有什麽人可用,她能打的牌真的太少了。
“沒什麽。”
沁色搖頭:“你先出去吧,我一個人靜靜。”
“屬下遵命。”
莫窟低着頭應了一聲,往後退了幾步之後又站住:“如果殿下有什麽爲難的事,都可交給屬下,屬下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保護殿下,如果是什麽人觸怒了殿下,屬下去殺了他!”
沁色的視線轉移到了莫窟臉上:“我相信你,可是,你能不能變得聰明起來?”
她擺了擺手:“出去吧。”
莫窟一臉無奈,心說這是怎麽了,難道自己的忠誠還不足以感動殿下?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人快步跑進來:“殿下,孟長安來了!”
斜靠在椅子上的沁色猛的站起來,赤着腳往外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然後她緩步走回去重新坐在椅子上,讓自己看起來依然慵懶甚至有幾分端莊,再帶着些漫不經心。
“唔,讓他進來吧。”
這個反應都被莫窟看到,以至于莫窟覺得自己眼睛裏看到的都是幻覺。
黑武都城。
黑武國的都城名爲紅城,因爲整座大城的造型并不是四方四正而是六邊形,所以又被稱之爲星城,當年闊可敵完烈一心想要超越大甯,各方面都超越,所以征調全國工匠,幾乎榨幹了國庫,然後又增加稅收,再逼迫各大家族捐錢,這才将紅城的規模修到了現在這個模樣。
紅城确實很大,可卻顯得那麽空冷。
紅宮也空冷,就像是桑布呂現在的心,哪怕加冕大典的日子已經臨近可他心裏卻根本熱乎不起來,那個讓他無比煩惱的親姐姐啊,總是會做出一些驚世駭俗之事,而比他姐姐麻煩一萬倍的國師昨日剛剛來過,提出如果不解決沁色的事,他就隻能将加冕大典延期。
“傳蘇蓋進宮。”
桑布呂吩咐了一聲。
不多時,南院大将軍蘇蓋快步進來,俯身一拜:“臣拜見陛下。”
“老将軍,朕很惶恐。”
這一句話讓蘇蓋也惶恐起來:“請陛下吩咐,臣願爲陛下分憂。”
“蘇拉城丢了,格底城也失控。”
桑布呂看着蘇蓋問:“國師因此而要挾朕,他說不把朕的姐姐抓回來他就延期加冕大典,你告訴朕,這麽短的時間朕怎麽可能把沁色抓回來,他是不是就沒打算過爲朕加冕?”
“陛下,國師也是爲國事擔憂。”
蘇蓋沉思了一會兒,想着國師這個時候反悔應該不是真的,隻是想和陛下談條件,于是說道:“北院大将軍是國師的弟子,若陛下安排北院大将軍野圖率軍南下,國師應該放心。”
桑布呂的眼神一喜。
北院大将軍野圖是國師的得意弟子,就如龛羅黑庭一樣,有北院數十萬大軍壓在都城一側他也不安穩,趁此機會讓野圖率軍南下奪回蘇拉城,北院那邊他就能盡快安排親信過去,等到那一戰打完,最好可以把野圖在北院的權利架空。
而讓野圖去打蘇拉城格底城,國師也會放心,蘇蓋一言,一舉兩得。
“老将軍,朕真是離不開你啊。”
桑布呂笑起來:“傳旨,讓北院大将軍野圖進宮,也請國師進宮。”
桑布呂吐出一口濁氣:“這下國師總該滿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