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搖頭:“帶回去?她那不是尋常莊園,是行宮,行宮規格建造如同城池,莊園内有兩千餘精銳邊軍,如果我們把人都拼死了,可能會把她帶回去,最有可能活着把她帶回去的是我。”
他看了看杜威名,又看了看楊七寶:“你們都會死,孟長安的二百四十名親兵也會死,格底城的援軍最遲一個時辰就會到,你們猜我一個人活着能不能把她帶走?”
楊七寶問:“将軍似乎并沒有失望?”
“怎麽會失望,比帶她回去還要好。”
沈冷他們一邊走一邊說話,到了息烽口之後沈冷準備回營地裏寫一封奏折盡快派人送去長安交給陛下,若是在水師之中倒還好,有通聞盒的渠道,可在這北疆之地他隻能走軍驿。
剛寫完了奏折還沒有把杜威名喊來讓他派人送去軍驿,院子外面有人笑呵呵的問了一句我能進來嗎?
看起來是真想敲敲門的,可惜這院子沒有門。
沈冷往門外看了看,居然看到了黑眼。
“你怎麽到這來了。”
沈冷大感意外。
“接了一趟活。”
黑眼道:“有個渤海國的商人要回去,求到流雲會,我帶人從長安一路送到白山關,正好去見了見孟将軍。”
他就是來見孟長安的,隻是還不方便對沈冷直接說,他來是上次老院長葉先生和沈先生韓喚枝四個人議事之後商量做出的決定,黑眼當然不能告訴沈冷說我是爲你謀事來的。
沈冷笑道:“賺了幾許銀子?”
黑眼嘿嘿笑:“銀子是流雲會的。”
沈冷:“渤海人要回去你們也接這活?”
“接啊。”
孟長安道:“我們可是正經做保镖生意的。”
沈冷:“如果那個渤海人是奸細呢?”
“每一個在長安城裏的外族都在流雲會和廷尉府的眼皮子底下盯着,不過他什麽都不做不等于他回去之後不會把看到的說出去,所以我們流雲會接了這單生意隻能保證安安全全的把他送到白山關,而不是出關。”
沈冷:“然後呢?”
“然後交給白山關裏的廷尉,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人應該已經在回長安的馬車上,免費的那種。”
沈冷噗嗤一聲笑了:“你是聽說我來了特意過來看我的?”
“當然啊。”
黑眼往後招了招手,斷舍離三個家夥每個人手裏都拎着東西進來,有肉,有白菜,蘿蔔,還有熟食,酒......
黑眼道:“看我多講究,還給你帶了禮物,你隻要進廚房稍稍加熱一下我們就能吃了。”
沈冷:“感激你數代人。”
黑眼:“哈哈哈哈......主要是聽說你帶人去了冰湖那邊,我們不放心過來看看。”
沈冷笑道:“正好,北疆這邊有沒有通聞盒的線?”
“有。”
黑眼問:“有消息回去?”
“是。”
“交給我吧。”
黑眼把沈冷的奏折接過來遞給斷:“聯絡上白山關那邊的線,然後送回長安。”
斷點了點頭:“特别急嗎?”
沈冷:“也不是特别急,怎麽了?”
“那我吃完飯再去。”
“......”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來沈冷家裏做客的都會帶着新鮮的食材熱情的交到沈冷手裏,這種優良傳統哪怕是到了北疆東疆也沒有改變。
飯菜做好,沒有那麽多作料調味,不過就算是尋常飯菜傻冷子做出來也好吃,解釋不清楚,莫名其妙的好吃。
黑眼有幾次真的忍不住想把沈先生和葉流雲他們的擔憂告訴冷子,可是幾次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他知道自己圖一時口快覺得是對冷子好,可萬一冷子知道了後會怎麽辦?
真的就去謀逆嗎?
陛下待沈冷是那麽好,好的讓冷子沒辦法去做出對不起皇帝的事,哪怕現在告訴沈冷說其實你是皇帝的兒子,皇帝對你好隻是覺得虧欠你,沈冷應該也提不起來恨吧。
那個傻小子,一直記得沈先生的話說要多記得恩少記得恨。
而且若事情原委說清楚,沈冷又怎麽可能對皇帝恨的起來?那不是皇帝把他扔了的,而是被皇後盜走,而皇後已經去世,還能怎麽辦?
“冷子。”
“嗯?”
“以後要是戰場上打不動了,你就回長安,咱倆合夥開個小館子呗?你負責炒菜做飯我負責吃。”
“你确定那是開個小館子?”
“給我開個小館子......”
黑眼傻乎乎的笑了笑,然後又莫名其妙的沉默下來。
好一會兒之後他擡起手拍了拍沈冷的肩膀:“有句話說出來就顯得矯情了,可還是忍不住要說......冷子,私底下我不管你叫将軍是因爲我真的把你兄弟,有一些人如果做到你現在的位置若是這樣喊他名字他或許會憤怒覺得辱沒了他,可你沒有。”
沈冷:“我很憤怒。”
黑眼:“憋着。”
沈冷:“好哒。”
黑眼忍不住又笑了笑,緩了一會兒後才認真的說道:“記得,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面對危險,我會站在你身邊,流雲會的弟兄會站在你身邊,退一萬步講,我們可以縱橫江湖。”
沈冷:“似乎還是開個小館子靠譜些。”
黑眼哈哈大笑,起身:“我還得趕回長安,奏折走通聞盒的方式比我帶回去要快,我會讓斷先把奏折送出,你在北疆多小心,别傻乎乎的,北疆也未必都是真心待你的人。”
他真想說出小心太子這四個字,太子又怎麽可能一個人都不去拉攏,又怎麽可能不嘗試着把手伸進戰兵伸進四疆四庫?
沈冷:“記住了。”
黑眼嗯了一聲:“要不要我給茶爺帶回去什麽?”
沈冷往炕上一躺:“來打包,把我帶回去。”
黑眼:“真不要臉......”
大笑出門。
沈冷沒有送出去,因爲他和黑眼之間沒有那麽多講究,他躺在這息烽口兵營的土炕上腦子裏一直都安靜不下來,想着黑眼爲什麽莫名其妙的對自己說那些話,又想着黑眼去白山關真的是護送一個不該護送的人?可不管黑眼是來做什麽的,都永遠不會是來害他的。
然後又想到闊可敵沁色,自己已經初步占據了主動,可沁色那樣的人怎麽可能輕易的認輸?
要想讓沁色徹底靠過來,就必須讓龛羅道死在這,甚至要讓龛羅黑庭死在這,龛羅黑庭那個級别的人死在格底城,沁色就真的回不去了。
陛下以對黑武一戰求大甯之後百年太平,而這一戰之後呢?靠的是不戰而求百年太平,沁色是懂這些道理的人,沈冷看得出來她格局比一般男人還要高的多。
讓沁色妥協,未來大甯和黑武才真的可能會有一段很長很長的和平期。
然而那個時候,和平期對于黑武人來說是盡力去恢複,而對于大甯來說是加速去發展,幾十年後,黑武人好不容易從内戰之中恢複過來,大甯已經強盛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那時候再對黑武開戰黑武斷然不是對手。
可是對黑武開戰之前,必先對渤海國動武。
渤海國就像是黑武養着的一條惡犬,黑武時不時的扔給它一塊骨頭就讓它苟延殘喘着,如果将渤海國拿下,那就相當于拔掉了黑武的一顆尖牙。
沈冷翻了個身。
可是貿然對渤海國開戰,朝廷必然不會支持,渤海國那個地方沒有一年四季,隻有一般冷和特别冷,十二個月中隻有三四個月的時間适合動兵,戰線一旦拉長的話,補給跟不上,糧草物資消耗極大,死于嚴寒的士兵會比死于戰争的士兵多幾倍,而一旦三四個月之内不能将渤海解決掉,朝廷裏的聲浪就能拍死人。
大甯确實強大,可強大不等于怎麽打都赢。
沈冷猛的坐起來,想着自己是不是趁着在息烽口白山關這段日子慫恿一下孟長安?王根棟下一次帶兵回來的日期算計下,正好可以趕上渤海國難得的算是比較暖和的那幾個月,他的巡海水師可以抽調出來一萬兩千戰兵,差不多相同數量的輔兵,有戰船,可以在冰河開凍的時候猛攻,渤海人的船擋不住。
白山關增兵之後有大概兩萬人,加起來就有四萬以上的兵力。
這個念頭從沈冷的腦子裏冒出來之後就揮之不去......他知道這是大罪,隻要打輸了或是打赢的慢了耗費大量錢财物資,都是大罪。
就算是最後打赢了,在三四個月之内滅了渤海,那他和孟長安最多也就是個攻可抵過。
這生意做的好像很賠本,最好的所得是功過相抵沒有賞賜沒有獎勵還得被陛下罵幾句。
似乎值得幹。
沈冷嘿嘿笑了笑。
不過在那之前,得先把格底城這邊搞定。
隻要穩住了闊可敵沁色,就穩住了格底城,格底城有數萬黑武邊軍,是能最快支援渤海國的黑武軍隊之一,還有一支是蘇拉城的黑武守軍,如果能搞出些事情來......
沈冷從土炕上跳下來在屋子裏來來回回的踱步,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願意吃虧的人,之所以就算拿下渤海也不會有獎賞這麽虧的事他都想幹,隻是因爲陛下待他好。
真的好。
他看了一眼挂在門口的那套玄鐵黑甲,深深的吸一口氣,緩緩的吐出。
得争氣啊。
唯有争氣,才會讓那些說陛下偏袒他的人閉嘴。
在東疆一年的時間,拿下闊可敵沁色,拿下渤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