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鏡回頭看了一眼,一甩手把鎖鏈抖出去,袁望一把抓住鎖鏈騰空而起,才剛剛飛起來,紅袍神官淺飛輪的一拳就到了,這一拳打了個空,距離袁望的後背隻有不足一尺距離。
可這一拳上爆發出來的力量,竟是吹的袁望後背的衣服都貼在身上,被拳頭對着的地方感覺皮肉一陣陣的生疼。
“怎麽樣?”
方白鏡喊了一聲。
袁望大聲回了一句:“胸口有傷,跑的時候撕衣服勒住了,問題不大。”
他說問題不大,可傷口流血他又劇烈運動,天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記得來時的路上有個斷崖嗎?”
“記得。”
“跳下去!”
“啊?”
袁望一怔:“跳下去?”
“讓你跳就跳。”
方白鏡追上袁望,抓着他的腰帶,另一隻手托着袁望的後背把人舉了起來,袁望吓了一跳:“大人快放我下來,你這樣很快體力就會耗盡。”
“你傷口還在出血。”
方白鏡舉着袁望往前跑,袁望隻看到頭頂上的樹枝嗖嗖嗖的往後飛。
紅袍神官淺飛輪大怒,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沒有把對手拿下讓他的自負受到了挑釁,可他身法不如方白鏡靈活,雖然氣力更足,可要想追上似乎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跳!”
方白鏡把袁望往前猛的一擲,袁望感覺自己飛出去好遠,落地之後腳還沒有收住就已經到了斷崖邊上,來的時候從這斷崖邊上路過他還往下看了一眼,斷崖深不知幾許,掉下去怕是要碎屍萬段,想着千辦大人讓自己跳下去,多半是不想讓自己落在黑武人手裏做俘虜,他也來不及再多想什麽,直接從斷崖上躍了下去。
死了就死了,死的不虧,總好過落在黑武人手裏被折磨。
跳下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下邊橫生着幾棵松樹,自己之前看到過,竟是完全忘了......在這一刻他居然還想着自己和千辦果然差距太大,都廷尉大人說自己将來也可以做千辦,原來真的隻是一種鼓勵。
他在半空之中抱住那橫生的松樹,身子一轉到了樹幹下邊,兩隻手死死的抓着往下看了一眼,下邊大概兩丈左右還有一棵樹,他一咬牙松開手,身子筆直的落下去,兩隻腳踩在下邊那棵樹的樹幹上,沒穩住,身子一歪又摔了下去,幸好他反應還算迅速,伸手抓住枝杈,借助身子悠蕩的力度又翻了回去。
他踩着樹幹往裏邊跑了幾步貼在崖壁上,頭頂上的樹将他完全遮擋。
紅袍神官淺飛輪追到斷崖邊收腳停住,探身子往下看了看,隻有三四棵樹,仔細看了看也不見樹上有人,轉身看時,那個廷尉府千辦已經朝着另外一個方向沖出去至少七八丈遠了。
淺飛輪眼神一怒,轉身大步朝着方白鏡的方向繼續追了出去。
袁望貼着崖壁,一時間連傷口的疼都忘了。
他也沒有來得及去想自己應該怎麽上去,隻是想着千辦大人不知道怎麽樣了,那個紅袍神官的武藝有些恐怖,雖然隻是看了幾眼,可他确定,他和那個銀袍千夫長還可周旋,但在那個紅袍神官面前可能連還手的餘力都沒有。
就這樣一直貼着崖壁站了足足兩炷香的時間,能感覺到頭頂斷崖邊上先後又有兩批人來看過,應該是後續追上來的黑武邊軍斥候,人實力不同,紅袍神官和方白鏡的速度太快,黑武邊軍斥候應該是被甩開了,隻是他們卻不敢随随便便跳下來,斷崖那麽深,萬一抱不住樹就是一個粉身碎骨。
又等了一炷香的時間,袁望感覺不到上面還有人,這才敢坐下來,坐在樹幹上靠在那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在腰畔的鹿皮囊裏翻了翻,傷藥和紗布居然沒有跑丢,他将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挂在一邊,然後把傷藥灑在傷口上,那傷口很長但卻不是特别深,不然的話早就已經被開膛破肚。
用紗布将傷口勒住,人就是這麽奇怪的生物,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實,傷口用紗布勒住之後感覺痛感都減輕了不少。
鹿皮囊裏沒有食物隻有小件的實用工具,傷藥紗布還剩下一些,他放回鹿皮囊裏,又在裏邊翻了翻,翻出來自己的廷尉府精鋼挂墜。
手緊緊的攥着那廷尉府的标徽,閉着眼睛,祈求上蒼能夠保佑千辦大人。
就在這時候上面忽然又有一陣響動,緊跟着一條繩索從上面墜下來:“抓住!”
那是千辦大人的聲音。
袁望大喜,連忙站起來,那繩索上綁着一塊石頭,不然的話會被上面的樹杈攔住根本放不下來,袁望将石頭解下來扔掉,把繩子綁在自己腰上用手往下拉了拉,感受到他的力量,千辦方白鏡開始發力往上提。
快到崖邊的時候袁望才發現,這繩索原來是用黑武邊軍的衣服撕開綁在一起做成的,他墜下去足有七八丈深,哪裏來的這麽多衣服?而且仔細看,全都是袖子......也就是說,千辦大人在剛才那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裏,非但避開了紅袍神官的追擊,還殺了幾十個黑武邊軍的斥候?
怎麽可能!
連袁望都覺得不可思議。
好不容易上到了崖頂,袁望往旁邊一躺大口喘息,嘿嘿笑了笑,側頭看向方白鏡的時候臉色驟然一變。
方白鏡的臉色很白,小腹上血把衣服都泡透了。
“大人你受傷了!”
“被黑武人斥候的弩釘了一下。”
方白鏡搖了搖頭:“身上的傷藥丢了。”
“我這裏還有。”
袁望往四周看了看,扶着方白鏡站起來,方白鏡救他上來之後顯然已經氣力耗盡,小腹上還插着一支弩箭,也不知道有多深,可這種情況下發力往上拉他的時候,腹肌繃緊,那傷口回有多疼?
而千辦大人之所以去冒險殺了那麽多斥候,隻是爲了綁一條繩索拉他上來,若不是爲了救他的話也不至于被弩箭射中。
他扶着方白鏡到了不遠處一個僻靜的地方,有石頭和樹木遮擋。
方白鏡遞給他一把匕首,看制式應該是黑武人的東西。
袁望再次探身出去,确定沒有斥候在附近,然後用火鐮點燃了一堆野草,将刀子燒紅,然後遞給方白鏡一根木棍:“大人,你忍一忍。”
方白鏡搖頭:“不用。”
袁望将方白鏡的衣服解開,然後用匕首将傷口裏的弩箭剜出來,刀子剜開傷口的那一瞬間方白鏡的臉色變了變,眉頭皺的很深,可卻緊緊的閉着嘴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袁望用撕下來的衣服把血擦了擦,立刻敷上傷藥,然後用紗布把傷口勒住。
方白鏡吐出一口氣,把衣服穿好指了指東南:“天就快黑了,之前和弟兄們約好了的地方你還記得怎麽走嗎?”
“記得。”
“去找他們。”
“大人你呢?”
“我還有事。”
方白鏡将黑色錦衣的扣子系好,站起來依然筆挺,他再次深呼吸,将劍插回到背後的劍鞘裏,指了指旁邊的彎刀:“帶回來些東西你用的上,找到弟兄們之後就留在原地,我會回來找你們的。”
“可是大人,你傷的這麽重。”
“傷而已,兄弟們死了。”
方白鏡語氣平淡的說道:“我還沒死,那些黑武人就該明白會付出代價,我若是死了也就死了,我沒死......那就去做該做的事。”
他轉身往前走,袁望想拉他一把,可卻根本沒能拉住。
“盡快去和兄弟們彙合,以孟将軍的爲人必然會帶人連夜趕過來,你們隻需在原地等着,萬元會把孟将軍的人帶到位置。”
方白鏡沒回頭,一邊走一邊舉起右拳。
那修長的身影,那帶血的背影,那舉起的拳頭,在黃昏中顯得那麽缥缈。
袁望怔怔看着千辦大人最終消失在樹林之中,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麽,以前總覺得他自己距離百辦距離千辦并不是很遠,現在才醒悟過來,自己和千辦大人的差距不僅僅是武藝上,還有很多很多,多到現在的他能領會好久好久。
夜晚降臨。
東北邊塞這邊本就苦寒,到了晚上更是冷的讓人熬不住,可爲了不引起黑武邊軍斥候的注意,廷尉不會點燃火堆取暖。
袁望在天黑之後沒多久到了他們約定好地方,那是一個不算很大的山洞,洞口被他們離開的時候用東西擋住了,難以察覺。
如果不是他在廷尉這些年的曆練,漆黑的夜裏能在這茫茫大山之中找到這位置談何容易。
判斷出來洞口就在附近,他蹲下來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後将挂在脖子上的鐵牌吊墜舉起來用手指一彈,吊墜中間的标徽部分旋轉起來,發出很特殊的聲音,像是疾風吹過枝頭。
洞口被打開,借着微弱月光袁望看到有人出來,他壓低身子過去。
到了山洞裏才發現,二十幾個廷尉還活着的隻剩下一半人,還有幾個身上帶傷,可要知道的是他們幹掉的黑武邊軍斥候數量遠比他們的損失要大的多,至少是幾倍。
“千辦大人呢?”
同伴壓低聲音問。
“我不知道。”
袁望搖了搖頭:“也許在黑武人那邊。”
“我們應該怎麽辦?”
“千辦大人讓我們等着。”
“哦。”
衆人沉默下來。
兩個多時辰之後,洞口外面又響起了那特殊的聲音,可是山洞裏卻沒有人出來接應,百辦萬元皺眉,端起連弩靠近山洞,等了一會兒後閃身進去,裏邊空無一人。
萬元回頭看向跟進來的孟長安:“沒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