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千辦之一杜一味急匆匆的趕來,見到韓喚枝後禀告:“已經全都核實出來,可疑的人大概是從兩個月之内陸續進入長安,所有登記爲西蜀道來的人這兩個月來竟是一共有近千人,這大概一千人之中懷疑是綠林客的有超過六百。”
韓喚枝點了點頭:“怪不得防不勝防,六百餘人,再加上白小洛之前就已經做的準備,這次在長安城作亂的賊人數量可能有七八百人。”
杜一味道:“刑部總捕嶽獨峰已經将所有客棧排查,這五天來,誅殺二百六十餘人,剩餘的人沒有客棧可住,卑職推測都在城南平民居住之地藏身,那麽大的一片民居,想逐一排查出來難度太大了。”
韓喚枝看向沈冷:“有沒有想到什麽?”
沈冷嗯了一聲:“去年的時候有号稱流浪刀的人在城南作惡。”
“一個地方。”
韓喚枝道:“或許是巧合,因爲城南那片地方實在太大至少有數十萬百姓居住,龍蛇混雜,之前的流浪刀現在的綠林客......都是白小洛所爲。”
“查那家商行。”
沈冷看向韓喚枝。
“一直都在盯着,從來沒有什麽令人懷疑的事發生,那家商行在之後所做的生意很正經,正經到就算是故意挑刺都挑不出來什麽,商行現在的掌櫃叫裴青東,原來的那個掌櫃出城之後就失蹤了,這個裴青東來曆清白,比之前的掌櫃來曆還要清白......”
說到這的時候韓喚枝臉色猛的一變:“裴青東也是西蜀道的人。”
就在這時候黑眼從樓下跑上來,沒有看向臉色不好看的葉流雲也沒有看向韓喚枝,而是看向沈冷,黑眼的臉色比他們兩個還要難看。
“出什麽事了?”
“茶兒姑娘的兩家鋪子出事了,半個時辰之前,有歹人沖進鋪子直接潑了火油放火,用暗器傷人,鋪子裏的幾位姑娘受了傷,還有兩個......還有兩個被歹人殺害,兩個鋪子都被燒空了。”
他看着沈冷的眼睛,說這些話的時候真怕沈冷會直接沖出去。
“受傷的人呢?”
“送到醫館了。”
黑眼道:“得到消息之後我就帶人趕了過去,到了的時候鋪子已經燒的沒剩下什麽,送去的那家醫館是流雲會的人,不用擔心。”
沈冷猛的站起來:“還會出事,他們的人會在暗中盯着你把人送到什麽地方去。”
黑眼一怔:“應該沒事,醫館那邊我留了人手。”
“帶我去醫館。”
沈冷拉了黑眼一把,黑眼看向葉流雲,葉流雲看向韓喚枝。
韓喚枝起身:“我和你們一起去,杜一味你也跟着。”
出了迎新樓直接奔醫館那邊,這家醫館就是流雲會的生意,平時也不怎麽接診,絕大部分流雲會的兄弟如果受了傷都會送到這邊來,醫館的郎中醫術高超,曾經爲不下數百名流雲會的人診治過,在流雲會之中也有頗高的威望。
還沒有到,前邊有幾個身上帶血的流雲會弟兄跑過來,跌跌撞撞,顯得有些狼狽。
看到了韓喚枝的黑色馬車,又看到了在前邊帶路的黑眼,幾個人加快腳步沖過來:“醫館出事了,郎中死了,送到醫館裏的幾位姑娘也都被殺了。”
馬車裏的沈冷握緊了拳頭。
就在這時候,路邊一家茶樓的三樓窗戶被人推開。
蘇冷站在窗口,把杯子裏的茶潑了下去,樓下的人全都擡起頭往上看着,蘇冷卻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沈冷從馬車裏出來,看着那個自己并不認識的年輕人。
“我叫蘇冷,我不知道我托人帶給你的話帶到了沒有,不管有沒有,我都覺得還是我自己跟你說一聲的好,十月的最後一天,我會在承天門外大街上等你,大街一側就是未央宮,未央宮裏高手如雲,你應該不至于怕了我才對......另外,也請你轉告當今皇帝陛下,讓他那天到承天門城樓上去,我有幾句話要問他。”
蘇冷把杯子扔下去,沈冷向後退了一步,杯子啪的一聲在他腳下摔碎。
“是不是覺得我很猖狂?”
蘇冷指了指韓喚枝:“大甯廷尉府都廷尉,人稱鬼見愁,據說江湖客十個聽到你名字的人有十個都怕你,還聽說隻要你盯着的人盯着的事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很遺憾啊,之前和我打交道的都是刑部那些不中用的家夥,距離月底還有十多天的時間,我希望你别像刑部的那些人一樣無能,我給你十幾天的時間抓我。”
蘇冷的視線從韓喚枝身上回到沈冷那邊:“我和你之間沒有仇恨,我隻是單純的看你不順眼,另外也隻是單純的覺得你死了皇帝應該會不開心,他不開心,我就開心,沈冷,我聽聞你很能打,十月的最後一天,記住了日子,我在承天門外大街上等你來和我打。”
說完這句話之後轉身,韓喚枝和沈冷上樓的時候哪裏還能看到人影,另外一邊的窗戶打開,人從三樓直接掠了下去,已經消失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長安城裏還潛藏着數百名西蜀道深山裏出來的綠林客,這些人本來就以爲自己活在法外,也許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對馬幫有仇,生死仇,所以他們來了,不計生死。
西蜀道的江湖上流傳着一個說法......大意是馬幫老當家是個心機很深的人,利用了他的女兒,以美人計引誘了還是留王的李承唐,後來李承唐做了皇帝,所以馬幫在西蜀道越發的霸道起來,連官府都不管,橫行無忌。
可這是胡扯,誰能想到後來留王會成爲大甯皇帝?
然而就有人信。
西蜀道那片地方,山比平地多的多,綠林的人大肆劫掠往來的商隊甚至平民百姓,山路艱難,很多地方往往都是隻能容人一個一個的按順序過去,若綠林客在這樣險要的地方設伏,根本沒必要露面,一陣弩箭就能把商隊打的死傷慘重。
這樣的事直到馬幫崛起才逐漸少了起來,因爲馬幫比那些綠林道上的人更兇狠,更能打,更殺人如麻。
馬幫不僅僅是被動的打,所謂被動是指在運貨途中被綠林客截住的時候,馬幫會主動去打,若得知某一夥綠林客聚集之地,馬幫的高手就會直接殺過去,查到一波殺一波。
這麽多年來,綠林客沒有一個不恨老當家的。
如果進入長安城的綠林客有六七百人,那麽這絕非是想殺老當家的人全部來了,西蜀道十萬大山,靠搶劫殺人爲生的最少有數千人,分成大大小小的绺子,一夥一夥,有時候會聚集在一起做大買賣,大部分時候都是分散開的,每一條山路上都會有這樣的綠林客。
甚至,數千人都是保守的估計。
韓喚枝看着大街上,這個時候大街上正熱鬧,人來人往,蘇冷從樓上跳下去,後邊是一條小巷子,出了小巷子人進入大街之中,就好像一滴水滴入了大海之中。
“他們有計劃但沒有固定目标。”
韓喚枝看向沈冷:“這最讓人防不勝防。”
有計劃,他們殺人就是計劃,殺更多的人,當官的人,隻要是大甯朝廷的人就行,這就是計劃,但他們沒有固定的計劃,沒有固定的目标,他們能殺誰就殺誰。
嗖的一聲。
一支羽箭從遠處飛來,韓喚枝側頭避開,那羽箭咄的一聲戳在他耳邊的柱子上,發箭的人在對面民房的旁邊,并沒有因爲暴露了而急着逃走,那是一個看起來就帶着些兇悍氣的家夥,射了這一箭後把弓扔在地上,指了指韓喚枝和沈冷,然後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他甚至沒打算逃,抹完了脖子之後他就真的抹了自己的脖子。
以命送信。
這是一種宣告,他們是在告訴韓喚枝和沈冷,我們不怕死,真的不怕死。
羽箭上綁着一封信,韓喚枝把信摘下來打開看,信上的内容很簡單......大意是,如果馬幫老當家繼續做縮頭烏龜,那綠林客就會一直殺下去,這一批進長安的人死絕了,還有下一批,反正是一命換一命,對于大甯來說死幾百個綠林客不算什麽,可死上幾百個當官的一樣嗎?
如果老當家不想做縮頭烏龜了,那就在十月的最後一天到承天門外大街上,有人在那等他。
“又是十月的最後一天。”
韓喚枝看向沈冷。
“先别告訴老當家了。”
沈冷搖了搖頭:“以老當家的脾氣,知道這件事之後又怎麽可能坐得住,陛下把他接進禦園裏都沒說是什麽事,隻說照顧起來方便些。”
韓喚枝嗯了一聲,眉頭緊鎖。
南城。
一座民房之中。
白小洛看了一眼回來的蘇冷:“你沒有保護好她。”
那眼神裏是殺意。
蘇冷嘴角抽動了一下,似乎很不屑。
“女人嗎?”
蘇冷在椅子上坐下來,倒了一杯涼茶喝下去:“我們都會死的,她先走一步去那邊等你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她會爲你在那邊準備好一切,一個溫暖的小家。”
這話裏,有些譏諷。
白小洛一步跨過來掐住蘇冷的脖子:“你也可以先去那邊等我。”
蘇冷沒動,沒反抗。
“既然舍不得殺我就别做樣子了,你從來都不是個在乎别人的人,何必呢?”
蘇冷把白小洛的手拿下來:“我們會在史書上留名的,對不對?”
白小洛往後退了幾步,有些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她不該死。”
蘇冷笑:“你怎麽有時候這麽幼稚?”
白小洛看向他:“你剛才說什麽?會在史書上留名?會的......你我都會留下一筆,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