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人終于在城東找到了一批西蜀道的綠林客,調集了大量人手将這群人圍堵住,可怕的是這些人絲毫懼意都沒有,他們對朝廷沒有敬畏,對皇帝沒有敬畏,對大甯也沒有敬畏。
他們這些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的人艱難求生的人,隻對四個字有敬畏。
有仇報仇。
這是第一次,在一群壞人的臉上看到視死如歸。
刑部總捕嶽獨峰親自帶人沖上去,連斬數人,他自己也身中兩刀,剩下的一些綠林客被逼着退到了一片小林子裏,這不過是距離後族沒多遠的一片園林,雖然整個園林占地很大,可隻有兩個進出口,都被封死之後,他們其實已經注定了結局。
“别都殺了。”
已經紅了眼睛的嶽獨峰嘶吼着,随着他的手臂揮舞,刀子上的血被灑出去,那血珠飛上半空,透過這顆血珠看太陽,是一種非同尋常的顔色,仿佛能在血珠裏看到很多人的臉,死去的活着的,還有揮舞的刀。
大批刑部的官差壓着刀子往前走,那片林子占地不過畝許,而且沒有什麽大樹,不過是爲了漂亮而種下的一些觀賞樹而已,有桃樹有杏樹。
一個活人都沒有。
剩下的那幾個綠林客在桃樹下自殺,屍體都已經變得僵硬。
嶽獨峰看到那些屍體之後暴怒的一腳踹在桃樹上,小腿粗的樹幹竟是被他直接踹斷了,那樹劇烈的晃動了一下然後倒下來,蓋在了幾具屍體上。
因爲沒有嫁接過,這桃樹上還挂着的已經熟透了的毛桃滾落下來,這東西咬一口,能流很長時間的口水,酸的讓人懷疑人生。
十月十四。
刑部。
刑部差不多已經空了,所有的能調出去的官差全都調了出去,連廷尉府的廷尉也都差不多全都安排過來協助查案,如今刑部裏還剩下的是一群文官。
刑部尚書闫舉綱坐在書房裏發呆,他在朝廷裏爲官多年,經曆過太多風風雨雨,雖然他不是如老院長和大學士那樣令人敬畏的三朝元老,可他也是侍奉過兩位皇帝陛下的人,相對來說,先帝李承遠性格稍顯綿軟陰冷,而當今陛下剛硬霸道,他小心翼翼的熬過了那個從先帝到當今陛下猶如寒冬般的過渡期,多不容易?
算起來,他早就已經到了該退下去修養的年紀,可陛下還不許,原本着,廷尉府那邊還沒有分離出去之前,陛下的打算有可能是讓韓喚枝接任刑部尚書,後來廷尉府單獨成了衙門,都廷尉官職與刑部尚書同,所以韓喚枝是說什麽也不可能再調回來,那麽接班的人是誰?
闫舉綱曾經三次上書,三次舉薦了不一樣的人選,可都被陛下給否了。
若是不出意外,前年的時候他就應該回家養老,在老家那片大宅子裏種花養鳥,每日溜溜達達的多好,或許扛着把鋤頭去田裏和老農學學如何種田也不錯,可是廷尉府分出去了,刑部的力量一下子被抽調了一小半,他不撐着,誰撐着?
這幾年,刑部風雨不斷。
從孟長安被伏擊帶着屍體到刑部衙門外邊以至于陛下震怒那一天算起來,刑部遇到的事一件比一件讓他心累,去年的時候好不容易陛下選了個人才進刑部,任刑部侍郎,可就在不久之前,這位侍郎大人,也是闫舉綱的接班人被兇手殺死在大街上。
院子裏似乎有落葉的聲音。
闫舉綱起身推開窗,深秋,落葉,多尋常的事。
可那當然不是落葉的聲音。
院子裏站着一個身穿紫色長衫的女子,蒙着臉,看身材極好,肩膀上扛着一把油紙傘,傘展開,所以她落下來的時候很輕。
“原來你們的膽子有這麽大。”
闫舉綱歎了一聲。
門外的幾個護衛抽刀向前。
紫衫女子的肩膀上的那把雨傘轉了轉,一片雨滴似的東西急速旋轉着飛出來,還沒有來得及靠近的幾個護衛全都被放翻在地。
“對不起了闫大人。”
紫衫女子把臉上的紗巾拉下來,似乎忽然之間就不擔心别人看到她的臉。
“你隻是計劃的一部分,我們殺你,沒有仇恨。”
她的雨傘飛起來,傘柄被她抽離,那是一柄很細很細的劍。
紫衫女子距離闫舉綱并沒有多遠,院子本就不大,她動身的那一刻,闫舉綱将窗戶關上,噗的一聲,劍刺穿木窗。
紫衫女子想把劍抽出來,可是那單薄的木窗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塊大石頭似的,連續兩次發力,劍竟是紋絲不動.......一瞬間,紫衫女子的眼神裏閃過一抹驚懼,她立刻松開手,棄劍向後翻了出去。
木窗裏邊,有兩根手指夾着那把劍。
嗡的一聲,卡在木窗上的那把劍劇烈的顫抖起來,像是在害怕着什麽。
劍突然離開了窗戶筆直的飛了出去,劍尖還朝着屋子的方向,劍柄重重的撞擊在紫衫女子心口,紫衫女子落地之後噴出來一口血,壓都壓不住。
窗戶再次打開。
葉流雲站在窗口。
闫舉綱已經退到屋子最裏邊,透過窗戶看到院子裏倒下的那女子笑了笑,然後抱拳:“多謝。”
葉流雲嗯了一聲,手扶着窗口,手掌一震,窗台轟的一聲往外飛了出去,碎裂的青磚和木塊好像暴雨激射一樣,密密麻麻的令人頭皮發炸,倒在地上的紫衫女子剛起身,無數碎磚和木塊打在她身上,一塊青磚正砸在她的額頭上,這一下徹底把她打的失去了反應能力。
刑部尚書闫舉綱看了看那破開的窗戶,哪裏還有什麽窗戶,那是又開了一道門。
牆都飛出去了。
他有些心疼。
葉流雲緩步走到紫衫女子面前,張開手掌,掌心裏還攥着幾塊剛才撞碎屋牆時候抓住的碎磚,每一塊都不大,掌心朝上一震,幾塊碎磚飛起來,他的手指連彈,在碎磚落下的那一刻被他彈飛出去,子彈一樣擊穿了紫衫女子的手腕腳腕,四肢俱斷,想走都走不了了。
紫衫女子疼的哀嚎聲不斷,可是卻無力掙紮。
葉流雲低頭,伸手把她的下巴摘了。
就在這一刻葉流雲猛的回身。
轟!
刑部尚書大人的書房後牆炸開了一個洞,闫舉綱本來就站在比較靠裏邊的位置,這一下直接把他撞的往前翻倒,就這麽一刹那的時間,葉流雲已經離開院子回到屋裏,可還是晚了那麽半息。
隻是半息,對于絕大部分普通人來說半息的時間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人一輩子自己浪費的時間太多太多了,何必在乎一息半息?
可有時候,半息就是生死。
蘇冷一隻手捏着闫舉綱的脖子,另外一隻手握着短刀從闫舉綱背後繞過來頂着他的心口。
“好強。”
蘇冷仔仔細細的看着葉流雲:“請問怎麽稱呼。”
葉流雲并不回答。
蘇冷似乎也不在意,他捏着闫舉綱的脖子,短刀刺進去一些,闫舉綱立刻疼的叫了起來。
“你剛才廢掉的那個女人叫楊瑤也,白小洛的女人,楊家的女人,你說是不是很惡心?如果按照輩分來說他們倆是姐弟,可能還是一個親爹......”
蘇冷自己打了個冷戰:“想想就覺得很惡心,所以你廢了她我可以接受。”
他的短刀還在一點一點的往裏刺,他的大半個身子都在闫舉綱身後,葉流雲找不到出手的角度。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殺你的把握,就算是有我也不會朝你下手,因爲不知道你是誰,所以你根本就不在計劃裏.......”
蘇冷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盯着葉流雲的肩膀。
他不敢殺的太快,殺的太快,葉流雲必然會出手,唯有這樣一點點的往裏刺,葉流雲反而不會馬上就沖過去......其實結局也許都一樣。
“所有的事都是白小洛搞出來的,他本來是讓我轉告給别人,既然你在,而且我還沒辦法殺了你,那就告訴你算了,白小洛要報複,報複的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而是大甯的朝廷,所有人都是他的目标,到處都會起火,你們防備不過來的,粗粗算一下,長安城裏當官的有幾千人吧?”
不等葉流雲說什麽,蘇冷繼續說道:“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沈冷,如果認識的話請幫我給他也帶一句話......十月的最後一天,我會在未央宮外承天門外大街上等他,他可以在四周布置重兵等我,但那會讓我看不起,他若是有膽子,就和我一對一的打一場。”
蘇冷笑起來:“我希望當今的皇帝陛下能站在承天門城樓上看看,勞煩你也幫我轉告陛下,我姓蘇,我叫蘇冷,家父曾是西疆重甲大将軍,陛下應該還沒有忘了呢,如果陛下沒出現,我也看不起他。”
他忽然一把将闫舉綱推向葉流雲,那把短刀還留在闫舉綱的心口,以葉流雲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此時治療的話闫舉綱還有得救,那是大甯刑部尚書,若是被殺死的話,可能就不隻是刑部的恥辱,而是整個大甯朝廷的恥辱,是陛下的恥辱。
然後就在葉流雲要接住闫舉綱的那一瞬間,蘇冷的雙手往後一拉,沒有人注意到他手上還握着一根細絲,随着他猛的往後一拉,細絲切開了闫舉綱的咽喉。
下一息,蘇冷已經沖出了房間。
葉流雲看着倒在地上的闫舉綱,眼神裏殺氣漸濃。
血很快就把地面染紅了一大片,粘稠的血緩緩流動延伸,那是一張對大甯宣戰的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