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看吧,長湖郡有幾百名退役老兵,每個人光是戶部兵部的撥款加起來就有幾萬兩,再加上戰死将士的撫恤銀,總計超過十萬兩,一年不發,存進錢莊,十萬兩銀子的利息就夠那些貪贓枉法之人揮霍的,連續幾年之後,這筆銀子可能已經翻滾到了幾十萬兩。
大甯官場還算清正廉明,但誰也不能保證每個做官的都好。
銀子可以讓人瘋狂,尤其是幾十萬兩銀子這麽大的數額。
沈冷沉思片刻:“我們過路和你聊了這些,難免也會被人知道難爲你。”
沈冷從懷裏取出來一些銀票:“這些你拿着,我有個朋友最近從連山道調任到了西蜀道這邊,你可去戰兵營尋他,有我書信,他自會護你周全,也會爲你安排生計。”
沈冷沉默片刻:“煮面,我們還要趕回長安,所以這件事我暫時沒法插手,不過有我朋友在,你們這些退役老兵所受的委屈,他會爲你們做主。”
中年漢子抹了把眼淚:“多謝将軍。”
可銀子他不肯收:“雖然擺攤辛苦,但也賺了些錢,将軍的銀子我說什麽也不會拿的。”
“不是給你一個人用的。”
沈冷道:“這有大概一千兩銀子,你找到我朋友之後,再用這些錢聯絡安排那些與你遭遇相同的老團率,把他們都請到站兵營,待我長安之事辦完,我會再來看看。”
“請問,将軍你叫什麽名字。”
中年漢子接着銀票的手都在發抖:“我得讓兄弟們知道,将軍是誰,恩公是誰。”
“你隻需記得,天下戰兵是一家。”
沈冷:“我幫你們煮面。”
小半個時辰之後,吃飽也休息了一會兒的隊伍準備再次出發。
中年漢子悄悄拉了陳冉一把:“這位兄弟,請問将軍是誰?”
“沈冷沈将軍。”
陳冉拍了拍他肩膀:“你們的委屈既然沈将軍說管了你就放心等着,不給你們一個公道,将軍不會罷手。”
沈冷把寫好的一封信交給中年漢子:“去西蜀道庚字營戰兵尋我朋友。”
說完之後上馬離開。
看着那飛馳而去的隊伍,中年漢子心裏一陣陣的溫暖。
“沒事吧。”
他老婆過來,緊張兮兮的看着他:“地方官府沆瀣一氣,時常有人來盯着我們一家,将軍隊伍剛剛過去,保不齊有人看到,咱們怎麽辦?”
“去雲霄城。”
中年漢子低頭看着手裏的銀票:“若隻我一個人委屈,爲了你和孩子的安全,我忍了,可還有那麽多爲國拼過命的兄弟也一樣委屈着,那這件事我就拼了吧,你可知道那是誰?那是沈将軍,沈冷沈将軍!”
中年漢子握緊了拳頭:“沈将軍回長安,必然能把我們長湖郡的事上達天聽,陛下最痛恨的就是這種事,況且這又是陛下曾經的家,陛下爲留王的時候在雲霄城,咱們就去雲霄城,庚字營戰兵就在那。”
“那咱們收拾一下就走。”
“不收拾了。”
中年漢子看向沈冷隊伍離開的方向:“我耿破海今日因爲遇到沈将軍,戰兵的血性回來了......攤位不要了,咱們回家收拾衣物,然後立刻去雲霄城。”
長湖郡在西蜀道還靠西北的地方,而雲霄城在西蜀道東南,他們一家三口走不了多快,等到雲霄城的時候已經是七天之後,這還是因爲手裏有了沈冷給的銀子,一路上可以雇車代步,若是推着獨輪車靠走的,一個月也走不到。
原本庚字營戰兵并不在西蜀道,大甯對南疆開戰之後,小半個大甯的戰兵都調去了求立各地作戰,後來兵圍求立都城之後,陸續有各衛戰兵回歸中原。
陛下趁機下旨,各衛戰兵對調。
這是常規操作,除了四疆大将軍麾下戰兵之外,其他各衛戰兵,每隔一些年就會對調,小調是将走兵不走,大調則是兵将一起走,但,兵與将走的不是一個地方,朝廷是絕對不會讓各衛戰兵将軍帶着自己的兵換個位置就完事,兵将互調,是爲了不讓戰兵将軍在地方上時間久了影響民政。
原來西蜀道戰兵大營也不在雲霄城,是這次對調之後,陛下特意下旨改建。
雲霄城是陛下在乎的地方,畢竟陛下曾經在那生活了很久,将一衛戰兵挪過去,對于雲霄城來說,地方經濟很快就會翻一番。
有了這翻調動,陛下讓戶部給雲霄城撥款也就順理成章。
耿破海到了雲霄城找了一家客棧安頓妻兒,吃了一頓雲霄城的特色小吃,回到客棧之後沐浴更衣,換上沒有标徽的大甯戰服,一個人到了庚字營戰兵大營外。
“老團率。”
大營外面的守軍看到耿破海之後過來行了個軍禮:“你是有事?”
“我有一封信。”
耿破海将書信遞給守門的士兵:“勞煩你送進去。”
士兵把信接過來看了一眼,然後說了聲老團率稍等,然後快步返回大營,兩炷香之後,一個校尉從大營裏出來:“耿破海?老團率,請跟我進來。”
耿破海忐忑不安的跟着那校尉進了大營,猶豫了好一會兒後問道:“請問,你就是沈将軍的朋友嗎?沈将軍隻說将信送給他石兄弟,我也不知道是誰。”
“我可不是。”
校尉笑着回答:“我隻是個校尉,倒是也想成爲沈将軍的朋友,原來在南疆作戰的時候曾經見過他幾次,隻是真的不算熟悉,或許沈将軍也沒記住我的名字,可沈将軍是我欽佩的人。”
耿破海問:“那......沈将軍讓我來找的朋友是誰?”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校尉領着他繼續往前走,穿過寬敞的校場,看着校場上正在訓練的士兵,耿破海仿佛一下子就又回到了自己年少時候,一幕一幕,如在眼前。
到了後院穿過花園,是一片單獨的建築,院落規模也不小,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耿破海随校尉走到獨院門口,還沒站穩,就聽到院子裏有人在發火。
“我操特麽的這群王八蛋,居然敢欺負到了退役老團率們身上,沒有老子這些當兵的,他們哪裏來的安穩日子,人呢,怎麽還沒來?雖然不是老子的兵,但受了委屈,天下的戰兵誰受了委屈,老子都得管!”
然後又聽到一個人的聲音勸:“将軍先息怒,這事還沒有調查清楚,大甯國法昭彰,也許是假的呢,那書信也未必是沈将軍親筆。”
“放你大爺的屁,那筆破字,不是他是誰?!來來來,筆給你,你他娘的寫出來我看看。”
“呃......”
耿破海吓了一跳,下意識的看向那校尉。
校尉看向他安慰道:“沒事,将軍雖然脾氣不大好,但是待人真誠,你隻管如實說,自有将軍給你做主。”
“将軍好像罵人挺狠的啊......”
“将軍名門出身,按理說也不該這樣。”
校尉壓低聲音說道:“可咱們将軍不一樣,他就喜歡這口。”
說完之後敲了敲門:“禀将軍,耿破海帶來了。”
“讓他進來。”
耿破海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的走進門剛要肅立行禮,還沒站穩呢,一隻大手從對面伸過來一把抓住他胳膊,他身子忽悠了一下就被拉了過去,一個絡腮胡的大漢上上下下的大量了他幾眼:“你有沒沒有事?冷子讓你來投奔我,一定是擔心你被報複,可有人難爲你?若是有難爲你現在就告訴我,我去剁了他。”
“将......将軍,我沒事,一路平安。”
“唔。”
絡腮胡松開手:“那還好。”
校尉笑着說道:“這是咱們庚字營戰兵将軍石破當,剛剛調到西蜀道。”
“戰兵将軍!”
耿破海的臉都白了。
“你有什麽委屈隻管說。”
石破當大大咧咧在椅子上坐下來,剛練完功,身上還一身汗,他卻不在乎這些,伸手從親兵那接過來一條毛巾擦了擦臉和脖子:“冷子是我兄弟,你是他交給我的人,我會把你照顧好的。”
“石将軍......卑職,卑職......”
耿破海雖然名字裏也有個破字,樣子也精悍,可在石破當面他感覺自己就是個孩子,石破當是南疆狼猿大将軍石元雄的獨子,三十幾歲已經是一衛戰兵将軍,将來做到大将軍似乎也已經是注定的,況且軍中都有聽聞,石破當性格暴戾殺人如麻。
他如何能不忐忑。
“你說仔細些。”
石破當揉了揉眉角:“傻冷子那一筆破字,老子除了認出來那是他的字,寫了些啥也是靠蒙出來的,估計着現在拿給他自己看,他特麽也認不出來......來人,給老團率搬一把椅子過來,泡壺茶,好茶!”
耿破海戰戰兢兢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剛剛已經發過一次火的石破當氣的又摔了茶碗。
“你先回去休息。”
石破當吩咐了一聲:“把他家裏人也一并都接進大營裏住,這件事我管了。”
說完之後看向身邊站着的那個幕僚,名爲彭茂。
“這件事,必須管。”
彭茂連忙垂首道:“将軍說管就一定要管,可怎麽管還得從長計議,将軍初到西蜀道,和道府道丞大人也不熟悉,這事若是貿然問過去,就和罵人一樣,就算是打了道府和道丞兩位大人的臉,不太好。”
“你當我是個粗魯的人嗎!”
石破當哼了一聲:“你見過我莽撞粗魯嗎?!”
彭茂:“沒有沒有,将軍從沒有莽撞粗魯過。”
“就他奶奶的是。”
石破當站起來:“老子膽大心細溫文爾雅,當然不會直接罵過去。”
彭茂松了口氣:“那将軍打算如何處置。”
“點兵!”
石破當大步往外走:“罵人多他娘的沒意思,帶兵打過去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