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陳冉過去搜了搜,那人身上沒有帶着兵器,看身形體魄也不像是個當兵的。
“我是......過路的。”
那人支支吾吾的回答。
沈冷走到近前看了看,面容上來說這是個典型的求立人,黑,瘦,顴骨有些高,而且眼神裏帶着蠻人的那種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狡猾。
“你是從城關裏逃出來的吧?”
沈冷問了一句,那人立刻表情就有了變化。
沈冷吩咐了一句:“帶回去交給廷尉府的人審。”
陳冉一擺手,斥候上去将那人綁了押回大營。
沈冷回到大營裏洗漱更衣,在樹蔭下點了一堆火烤饅頭吃,軍中可不似在長安城那般好生活,大部分時候都是以幹糧充饑。
陳冉從遠處過來蹲在沈冷身邊,沈冷把手裏烤好的饅頭遞給他,陳冉吹着氣啃了兩口:“都撂了,那家夥就是普山村的獵戶,當年修建糧倉的時候他就随求立軍隊在那邊做向導,他說這鞍子山内部有個很大的中空的地方,被阮騰淵當做糧倉,有裂縫可以偷偷溜出來,他才跑出來就被咱們抓着了。”
沈冷問:“能不能帶隊伍進去?”
“不能。”
陳冉搖頭:“獵戶說那縫隙太狹窄,很多地方還需要攀爬,隻能容一人過去,雖然可通糧倉,但沒有多大意義,進去幾個人,無濟于事。”
“也許有。”
沈冷自己烤了個饅頭:“我回頭和海沙将軍商量一下。”
陳冉敏銳的察覺到了沈冷又有冒險的念頭:“你若是想進去,我知道阻止不了你,但你必須得帶上我。”
沈冷看了一眼陳冉的肚子。
陳冉楞了一下:“那就讓老杜跟着,老杜沒問題,大個兒和我要是進不去,你身邊不能沒有個照應的。”
“我還沒決定。”
沈冷咬了一口饅頭:“我的命多金貴。”
陳冉:“你知道就好。”
沈冷笑了笑,想到在安陽郡魚鱗鎮碼頭的時候,兩個人也是這樣蹲在一起啃饅頭吃,那時候還都是懵懂少年,隻覺得一頓飯能不限量的吃大白饅頭就很完美,也足夠幸福。
陳冉捏了捏手裏的饅頭:“像不像?”
沈冷:“滾......”
陳冉:“你個流氓!”
沈冷:“你還說我?”
陳冉:“我是說,像不像咱們當初在魚鱗鎮碼頭上吃的饅頭。”
沈冷:“......”
陳冉:“冷子你變了......怎麽滿腦子那種龌龊念頭。”
沈冷:“......”
陳冉:“不過确實挺像的。”
沈冷看着陳冉,忽然間發現他和林落雨身邊那個叫高小樣的女孩子真是絕配,上次去天機票号的時候他就隐隐約約覺得高小樣什麽地方自己似曾相識,現在醒悟過來那姑娘就是女版的陳沒蓋子,小事上要多不靠譜有多不靠譜,可大事上永遠讓人放心。
還有就是這倆家夥一樣,嘴上都沒有個把門的。
“我給你說個媳婦呗。”
沈冷忽然冒出來一句。
陳冉看怪物一樣看着沈冷:“轉職這麽随便的嗎?你這角色轉變可以草率,我終身大事豈能草率?說吧,你收了誰家的銀子要賣我。”
沈冷歎道:“你想想誰家還願意花銀子買通我來想搞定你。”
陳冉想了想,确實沒有人家會那麽傻。
沈冷道:“如果有銀子拿的話,我會現在才賣你嗎?”
陳冉:“那你先說是誰。”
“不能說。”
沈冷想着人家姑娘根本就不認識陳冉,自己這邊信口開河一說,陳冉當了真,到時候人家高小樣根本就沒那個心思,陳冉得多尴尬,人家姑娘又得多尴尬。
陳冉白了他一眼:“我爹,你陳大伯,一直說,兒子啊,你好好跟着冷子幹,冷子有一口吃的就不能虧了你,我一直深信不疑,可是現在某人都已經實現了老婆孩子熱炕頭,而我呢......”
沈冷:“陳大伯知道你在長安的時候經常去小淮河嗎?”
陳冉:“大哥我錯了。”
提到孩子兩個字,沈冷忽然間心裏就湧出來一陣愧疚,算計着時間,如果現在立刻往回趕的話也許都來不及,連生孩子這麽大的事自己都沒能陪在茶爺身邊,茶爺一定很無助,她縱然什麽都不說,心裏一定會失望,也會難過。
那種無助,那種期盼,想想就能體會到她心裏會有多難。
一瞬間,沈冷的情緒就低落下來。
陳冉自然看得出來,他一直說自己是最了解沈冷的男人,知道是剛才說的話牽扯到了沈冷的思念,于是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咱們盡快打完這一戰,如來時候一樣趕路的話,也許還來得及。”
沈冷嗯了一聲:“所以我才會一直在找路,所以我才會想着冒險。”
他站起來:“茶爺生孩子的時候,我得讓她握着我的手,我問過,很多人說生孩子的時候對于女人來說就是鬼門關,運氣好了,平安無事,運氣稍稍不好一些就沒準出意外,還有人說那種疼是男人根本承受不住了,接生的穩婆說,刀子割在身上的疼,不及女人生孩子的疼十分之一,所以生孩子的時候往往都會連牙都咬破了。”
“穩婆還說,爲了怕咬到舌頭,總是會準備一根小木棍給生孩子的女人咬着,想想那就是很不舒服的事,茶爺怎麽能咬木棍,可以咬我的胳膊。”
沈冷把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裏:“我去看看那個獵戶。”
一個時辰之後。
海沙砰地一聲把桌子上的杯子摔碎了:“不行!”
他怒視沈冷,而沈冷平靜的看着他。
海沙道:“你來之前陳校尉來找過我,他讓我勸勸你不要冒險,他說你急着趕回去陪你夫人,這些我都可以理解,若我早知道,就不會請你來與我一同打這一戰......沈冷,現在你就可以回去,這一戰我來打,已經找到了可以進去的路,難道我就比你差了?”
“不行。”
沈冷搖頭:“若想盡快打這一戰,就必須裏應外合,你應該知道,若我離開,你派人從裂縫潛入糧倉,你的人就算再精銳也支撐不了多久,潛入進去的人有限,除了我之外,誰能帶幾個人去砍下來吊橋?你親自進去自然能,可時機如何把握?你放心交給你的手下人指揮嗎?”
海沙點頭:“我的人,自然放心。”
“我不放心。”
沈冷看向海沙認真的說道:“我沒把莊雍當大将軍看,我把他當父親一樣看。”
海沙一怔。
“茶兒是我的妻子,至近親人,我必須趕回去陪她,莊将軍也是,我得把仇人的腦袋割下來。”
沈冷笑了笑:“明天夜裏,我帶十個人潛入進去,我會與你約好時間,到了時辰吊橋必然會放下來等你,你率軍一鼓作氣殺進去,完事之後我需要你最快的船。”
海沙沉默良久:“如果吊橋沒有放下來呢?”
“沒有如果。”
沈冷起身:“幫我準備一些東西,時間有限,一天之内必須準備齊。”
第二天入夜前沈冷又去看那個獵戶,然後發現海沙居然讓人把獵戶的下巴摘了,那人發不出聲音。
“他可能會呼喊,永遠不要相信求立人會和咱們一條心,哪怕他怕死。”
海沙道:“怎麽走,讓他指給你。”
他遞給沈冷一個盒子:“這裏面是我的軟甲,我知道你也有,你穿在外面,多穿一層終究會多些作用。”
沈冷笑着接過來:“我這個人向來拿了别人東西總是忘了還。”
海沙:“你活着回來,送給你又何妨?”
沈冷聳了聳肩膀,沒拒絕,把盒子接過來後問:“請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嗎?”
“嗯。”
海沙指了指桌子那邊:“都在了。”
那是特殊的衣服,在關節位置都縫了牛皮,應該不會輕易磨破,最主要的是,衣服後背上多縫了一層,内襯裏可以裝進去一些火藥。
“每個人一把連弩,四個弩匣,長刀可能不方便帶,我又讓人給你們每個人準備了兩把短刀,繩索也是從斥候隊那邊選來最好的。”
海沙說完這些,把脖子上綁着的一條紅色紗巾摘下來遞給沈冷:“綁上這個。”
沈冷一怔:“這是?”
“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
海沙沉默片刻:“就算是吧......我能理解你想趕回去陪你夫人的心,父親告訴我說,那時候母親生我難産,而他在外征戰未回,母親預感到自己可能撐不住多久,我出生之後穩婆把我抱給她看,她見我光着,怕我冷,就把身邊絲巾蓋在我身上,然後母親就去了。”
沈冷這才明白過來,爲什麽求立這邊如此悶熱的天氣,海沙那條絲巾也始終都綁在身上。
海沙将絲巾給沈冷綁在胳膊上:“如果将來有一天我有了妻子我也會如你一樣,不管什麽情況,都盡力趕回去陪着她......我沒有母親的印象,她的事都是父親告訴我的,我也不知道她長什麽模樣,父親總是能說的清楚,直到我這次南下之前,父親與我同飲,然後痛哭失聲,他說他對不起母親,腦子裏,竟是有些模糊了她的模樣。”
海沙拍了拍沈冷的肩膀:“模糊了也總是有的吧,我腦子裏卻沒有她應是什麽模樣,可我想她,總是會想。”
海沙笑:“我帶着絲巾征戰,從無敗績,若你活着回來,這個......你得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