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放舟你出去吧,接一下沈冷和茶顔。”
皇帝擺了擺手,代放舟立刻明白,陛下這是有話要單獨對韓大人說,他連忙垂首退了出去。
韓喚枝自然也明白,所以輕輕叫了一聲:“陛下?”
“珍妃當年進府的時候你們幾個都在,朕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你也在朕身邊來着?”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朕總是會忍不住回想,那時候初遇她朕其實就立刻知道,她是朕的人,爲了進府,她應該也是那般想法,所以她收了劍換了衣,本分的像個小家碧玉。”
韓喚枝歎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朕那年在府裏說她,你就是不愛動腦子。”
皇帝看了韓喚枝一眼:“你猜珍妃如何回答?”
韓喚枝心說那是珍妃娘娘和陛下你的悄悄話,臣猜?
猜對了不好,猜錯了有什麽意義。
所以幹脆尴尬的笑了笑。
“珍妃聽朕說她不愛動腦子,笑着問朕你是不打算養我一輩子嗎?”
話裏的意思自然清楚,你是男人,是一家之主,你養我一輩子,我就不用動腦子,做個笨笨的傻傻的與世無争的小女人,可就因爲做出了這個決定,珍妃放下了多少?付出了多少?
那是她的江湖,她的快意,甚至她的家。
“現在珍妃開始動腦子了。”
皇帝想了想,沈冷幾次出事珍妃倒還沉得住氣,聽聞茶顔出了事之後立刻就摘劍出宮,那般殺氣,已經多少年沒有見過了,甚至以往陛下見過的她都沒有這麽大的殺氣煞氣。
那是因爲茶顔有了孩子。
皇帝心想着,當年珍妃的孩子丢了,她自責了二十年,所以哪怕見到沈冷也不敢表現出什麽,他知道,沈冷大婚的那天晚上,喝醉了的沈冷和孟長安兩個人坐在門口台階上又哭又笑又唱軍歌,放浪形骸一塌糊塗,她站在不遠處看沈冷看了好久好久。
她絕對不會允許茶顔的孩子再出事。
韓喚枝聽到陛下說珍妃開始動腦子了,忽然間醒悟過來......前陣子珍妃對陛下說想接父母來長安城過年,那是珍妃跟了陛下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要求,即便是當初在留王府的時候珍妃也沒有提過,她是害怕自己的爹娘看到她在留王府裏過的并不那麽如意,皇後那時候壓她壓的太狠,她擔心自己那個暴脾氣的老爹一旦知道了,就會做出什麽控制不住的事。
可這次把爹娘接來,顯然不僅僅是想團聚那麽簡單。
老爺子是西蜀道東蜀道兩道馬幫大當家,江湖上誰不給面子?西蜀道東蜀道山路難行,貨物都是馬幫運送進來運送出去,哪怕是官府的物資運送不過來的時候也是馬幫出面幫忙,說西蜀道東蜀道的江湖,那就是老爺子的江湖,可畢竟馬幫的實力局限在那地方,進不了京畿道更進不了長安城。
現在老爺子來了,不久之前茶爺那邊新換了一批夥計都是小姑娘。
皇帝看了韓喚枝一眼,他在想和韓喚枝在想的一模一樣。
茶爺那次從珍妃宮裏走後不久,就給原來兩家鋪子的夥計掌櫃發了厚重的銀子補償,因爲珍妃對她說一個女孩子開店,讓一群正年少的小夥子在店裏忙前忙後畢竟不方便,便是老男人在也不踏實,所以茶爺聽了珍妃的話,決定招幾個小姑娘做事。
巧不巧?
夜裏茶爺在綢緞鋪子出了事,那幾個小姑娘的反應有多快?
那是馬幫的人啊。
開始動腦子的珍妃,相當于打開了封印。
“朕去一趟夏蟬亭園吧。”
就在韓喚枝想提醒陛下去看看皇後的時候,皇帝卻準備去夏蟬亭園了。
沈冷和茶爺兩個人在代放舟的引領下到了東暖閣,看到陛下之後行禮,皇帝連忙讓茶爺起身:“你有身孕,記着,下次見到朕不用行禮,若是在這樣拜來拜去的朕就生氣了。”
茶爺嗯了一聲站起來:“謝陛下恩典。”
“沒傷着吧?”
“沒有,來之前沈先生趕了過去,把了脈,說沒有事。”
“沈小松呢?”
“回夏蟬亭園了。”
“唔,那還好,他那般身子骨可不能在動武了。”
“放心吧陛下,臣讓陳冉和杜威名王闊海三個人陪着回去的。”
皇帝看了看沈冷:“聽說你提刀了?”
沈冷沒回答。
雖然茶爺攔了他,今夜必不能再做些什麽,可沈冷又豈會那麽輕易的就忘了這事?茶爺之所以拉着沈冷來見陛下,一是因爲擔心珍妃,二也是不想讓沈冷去後族。
“罷了。”
皇帝歎了口氣:“都跟着朕一塊去夏蟬亭園吧,代放舟,去備車。”
學府街。
杜威名看了看陳冉,陳冉看了看王闊海,三個人大眼瞪小眼。
沈先生說回夏蟬亭園,可是走到學府街就說要去天機票号取些銀子出來,這幾日陪着馬幫老當家打牌可沒少輸,按照老爺子他們西蜀道那邊的玩法,把沈先生輸的想叫爸爸,長安城這邊麻将的玩法簡單沒什麽講究,西蜀道那邊的玩法隻一個血流成河就讓沈先生覺得人間不值得。
可是沈先生已經進了天機票号有陣子,怎麽還不出來。
票号裏。
沈先生生氣了。
“殺。”
他起身離開之前,最後一個字說的是殺。
林落雨點頭:“從長安城開始,今夜楊家在長安暗道上所有的生意,一個不留,一個月之内,京畿道内依附在後族的所有暗道勢力,一個不留,三個月之内,我會查清楚後族那個叫楊心念的女人一切底細,後族培養年青一代的手段我也會摸清楚,一年之内,我會都打掉。”
沈先生沒再多說什麽,邁步出門。
一個時辰之後,順天府就炸了。
已經回家準備睡下的順天府府尹和府丞兩個人被衙門裏的人喊了回來,消息一個接着一個的報進府衙,案子一瞬間就能把整個順天府衙門塞滿似的。
“永樂賭場剛才被一群黑衣人沖進去給燒了。”
順天府總捕一臉的無奈:“大人也知道永樂賭場是楊家的人在經營,明面上的主事人也不過是傀儡,爲此楊家的人過來打過招呼的,剛剛接到消息說賭場裏的主事被殺,看場子的打手死了一多半。”
他壓低聲音說道:“卑職懷疑不久之前襲擊沈将軍夫人的那幾個人,是賭場的人。”
“唉!”
府尹一聲長歎:“神仙打架。”
總捕跟着一聲長歎:“我等遭殃。”
“福安當鋪被人砸了,洗劫一空。”
“六勝酒樓也被砸了。”
“騰勇镖局被砸了。”
“幾個經營暗道生意的一夜之間被滅。”
府尹看了看總捕:“除了流雲會誰還有這麽大的手筆,若實在不行,你去迎新樓走一趟,看看能不能見到流雲會東主,跟他說說,快過年了别這麽大火氣。”
府丞歎道:“流雲會可是澹台大将軍的,惹不起啊。”
總捕:“我分量不夠啊,要不然兩位大人?”
府尹:“想什麽呢!我是順天府府尹,你讓我去和暗道上的人談?”
府丞:“我是府丞。”
總捕:“......”
“案子怎麽辦?”
“該接接,該查查,流雲會那邊該去也得去。”
就在這時候一個捕頭快步跑進來:“大人,大事不好了,流雲會八百白袍出長街。”
“大人。”
外邊又有人跑進來:“紅袖招今夜突然關門了。”
府尹感覺自己手都在抖,爲官這麽多年,順天府府尹這個位子坐的最是膽戰心驚,長安城裏大人物太多,局面錯綜複雜,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事,出了事他一個順天府的府尹就未必能擺平,平日裏流雲會的人對他很尊敬,可今天夜裏顯然是不打算給順天府面子了。
“流雲會的人才動?”
府尹忽然反應過來:“那之前動手的是誰?”
迎新樓,燈火通明。
葉流雲推開窗,大街上八百白袍整整齊齊的站在那,背挂長刀,别說這是不給順天府面子,連城防軍的面子都不行給了。
他沉默片刻之後擺了擺手:“去吧。”
風起雲湧。
葉流雲轉身回到屋子裏坐下,看了看冒着熱氣的杯子:“我知道沖動了些,院長大人也不用勸什麽了,我這些年在江湖裏摸爬滾打總是難免會沾染很重的江湖氣,江湖氣粘上了就去不掉,所以前些日子陛下召我進宮問我想去什麽地方做事,我說哪兒也不想去,就守着長安。”
老院長聳了聳肩膀:“沒想勸你。”
喝了口茶:“下一局?”
葉流雲嘴角微微一勾:“下一局。”
一邊落子,老院長一邊說道:“雖然不想勸你,可你應該明白,後族被陛下打壓了這麽多年,生意上的收入才是支撐着那麽大一個家族最主要的來源,若今夜把後族在長安城内所有的生意都打了,後族相當于被你扒了一層皮,你也就直接暴露在皇後眼前,雖然以前皇後也未必不知道,可好歹還相安無事。”
“扒晚了。”
葉流雲淡淡的說道:“也正是今日我才醒悟過來,陛下讓我建流雲會真的隻是爲了緩解一下陛下的壓力?陛下當然也知道,朝中,各地,楊家的人都被壓的擡不起頭,從二十年前開始陛下就在壓他們,壓到他們不得不去經商去做暗道上的生意,而我這個奉旨混暗道的人竟是現在才反應過來,陛下是想着,若有朝一日想往痛裏打,就不僅僅是在朝廷裏地方官府裏打,哪裏露頭就打哪裏。”
他重重落子:“什麽時候是有朝一日?就是現在。”
老院長微微搖頭:“怪他們自己吧,爲什麽要去招惹沈茶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