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敢攔。
以前在留王府的時候,後來到了長安陛下和珍妃獨處的時候,陛下總是叫她小蠻。
陛下說,小蠻是蠻橫講理的蠻,不是蠻不講理的蠻,所以什麽時候她壓不住了提劍殺人,那一定是殺的該殺之人,陛下也沒辦法。
所以韓喚枝有什麽辦法?
他可是在留王府裏聽到過不止一次陛下叫她小蠻。
韓喚枝拿了人當然不能當場格殺,他是廷尉府都廷尉,廷尉府也是辦案的不是直接處決的,所以人還是要拿住押回去審問,然而珍妃到了。
韓喚枝隻是進了鋪子看了看茶兒姑娘有沒有事,出來的時候珍妃已經站在那了。
那一身宮裝的珍妃,讓韓喚枝恍惚看到了當年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馬幫小當家。
韓喚枝俯身一拜,說娘娘這些人還不能殺,得審。
珍妃說......你我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審什麽?
韓喚枝說,按照大甯法度,必須帶回去審問才行。
珍妃說,你想審我不想,我隻想殺。
劍落,人頭落。
“我從來都不是大家閨秀。”
她說。
大家閨秀才笑不露齒,大家閨秀才矜持穩重,大家閨秀才溫柔秀雅。
大街上廷尉府的人圍了裏三層外三層,哪裏敢讓過往的百姓看到珍妃殺人的樣子,雖然尋常百姓也不認識珍妃什麽模樣,就算是看到了也不知道那是誰。
可那是皇家的體面,大甯的體面,陛下的體面。
珍妃殺人之後提劍前行,直奔東城後族。
韓喚枝第一次感覺自己要吓哭了。
“娘娘,不能去啊。”
韓喚枝趕緊追上去攔住低着頭說道:“娘娘若是殺去了後族,陛下如何維護娘娘?爲了娘娘爲了陛下,臣是不會讓娘娘過去的。”
珍妃看了看韓喚枝的佩劍:“你可攔得住我?”
韓喚枝不能。
他知道,自己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就算有也不敢。
珍妃緩緩道:“我視茶顔如己出,所以你應該理解,天空上的上蒼鷹看到了地上的雞崽,總是想撲下來叼走吃掉,母雞會張開翅膀将它的孩子擋在下邊,不是它能打得過蒼鷹,它自然知道自己的弱小,也可能被蒼鷹叼走的是它,可它無懼,因爲它是母親,我草莽出身,自視不是蒼鷹,但我還能做那隻張開翅膀的母雞,蒼鷹敢來,我死,也啄瞎它一隻眼。”
說完這句話後珍妃轉身而行。
茶爺沖出來要攔,攔不住就是大事。
珍妃看了茶顔一眼,嘴角帶笑:“你出劍的樣子我看過,楚皇劍果然名不虛傳,可你現在不是我對手,你也攔不住我,若那位授你劍術的楚先生在,或許能攔一攔。”
茶爺跪下來:“不能去。”
珍妃搖頭:“你不懂。”
半個時辰後,珍妃提劍入後族。
禁軍出動,澹台袁術親自帶兵,三千禁軍将後族那好大一片宅子圍的水洩不通,另有三千禁軍封鎖了過往所有路口,任何人不得靠近不得随意走動進出。
百姓們議論紛紛,說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後來聽說,當夜裏不知道哪裏來的許多飛賊闖進後族行兇,一口氣殺了二十幾個人,百姓們自然不知道被殺的是誰,當時在後族大宅裏的人卻知道,死的都是和皇後走動密切的人,其中有幾個是當初還曾常住在留王府,他們自己可能都忘了,在留王府的時候陛下不在,皇後讓人按住珍妃跪在那連抽了十幾個耳光。
“若非我忍了,你們當年能制得住我?”
珍妃說。
劍劍落人頭。
那一刻,她可能已經瘋了。
連皇帝都不知道爲什麽珍妃如此失态,好像一頭被威脅到了狼崽子的母狼,露出獠牙,誰靠近就咬誰,那天夜裏後族的人自然不是不敢反抗,就算那是珍妃可這般直接闖進來也不行,然而沒有人擋得住珍妃的劍,當然,還有那麽多廷尉府的廷尉随行,珍妃提劍向前,兩邊廷尉府的人好像兩堵牆。
韓喚枝心裏唯有一個念頭了......這都廷尉便是不要了也不能讓珍妃娘娘出什麽事,那是陛下最在乎的女人。
這二十年來,韓喚枝見到的珍妃都是那個溫婉親善的珍妃,從不曾發過脾氣,對誰都好,與誰說話都輕聲細語,他幾乎都忘了珍妃發怒的樣子,而顯然今夜珍妃太不正常,哪怕是和當初那個橫行江湖的馬幫小當家比起來,也不正常。
殺氣太重。
戾氣太重。
沒人見過這麽狠的珍妃。
珍妃一把揪着後族那位主事人,當今皇後的親哥哥楊彥年的脖領子進了書房,進門之前回頭說了一句,進來者死。
除了珍妃和楊彥年之外,誰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書房裏。
珍妃一腳将楊彥年的踩在地上,腳踏胸口。
“我爲了是珍妃,你妹妹當年抱走我的孩子我忍了,所以我痛苦二十年,後悔二十年,現在的我可以不是珍妃,你妹妹也就不用覺得我威脅了她的位置,可你應該記住,你們還敢去傷害茶顔傷害沈冷,我會再出宮,出則不回,若讓我下次拔出此劍,你楊家上下,必有滿門與我同下地獄。”
說完這句話大步出門,出了正堂之後一甩手,白麟劍化作一道流光飛出去,砰地一聲戳進楊家正堂正門上挂着的匾額正中,白麟劍半截刺進去,劍身嗡嗡的搖擺。
珍妃回宮。
陛下眼巴巴的等着,他畢竟是不好親自去後族那邊的,以爲珍妃回宮會第一時間來找他,哪想到珍妃根本就沒有來,而是直接去了皇後宮裏。
砰!
皇後延福宮的宮門兩扇都飛了出去,一腳踹飛兩扇門的珍妃直入延福宮,大步走進内堂,在皇後驚愕的眼神之中,一把将皇後抓着衣領提起來,然後重重往地上一摔,這一摔把她摔七葷八素三魂七魄都摔沒了一大半。
“給你臉了?”
珍妃的第一句話。
“你可再試試。”
珍妃的第二句話。
“若非陛下在乎你,我會忍你?”
珍妃的第三句話。
“我豁出去的時候,你必死于我前。”
第四句。
“再生事,我以你家做我白麟劍的劍冢,一劍鎮在那,我看誰敢入輪回。”
第五句。
說完之後轉身就走,吓得一群人不知所措。
東暖閣。
陛下在搓手,當然不是因爲冷。
這種感覺怎麽說呢......皇後一直罵珍妃是狐狸精,可她總是會忘了,狐狸精會勾引人,可首先她是狐狸精,這不是一句廢話,因爲狐狸精想殺人,比人殺人要快的多。
“都做了些什麽?”
皇帝搓了好一會兒手後問站在那臉色發白的韓喚枝。
“殺了好些人,茶兒姑娘的綢緞鋪子外面殺了五個,臣攔不住,然後進了後族,殺了二十六個,若非臣跟進去的快可能死的還會更多,對了陛下......娘娘的那把白麟劍還在楊家正堂匾額上插着呢,要不要拿回來?”
“插着吧。”
皇帝還在搓手:“拿回來她萬一生氣,朕也降不住。”
韓喚枝:“......”
皇帝:“這句話不許傳出去。”
“是。”
“去了皇後宮裏?”
“是,一腳踹飛了兩扇門,陛下,這怎麽辦?”
“怎麽辦?”
皇帝想了想:“明天找幾個工匠來把門安回去。”
“啊?”
韓喚枝心說就這樣?
“算了,換兩扇新的吧,就說是年久失修壞了,給延福宮的人傳話,誰說出去,誅三族。”
“是。”
應了一聲的是代放舟,這句話隻能是他應一聲。
“楊家那邊呢?”
韓喚枝小心翼翼的問:“畢竟死了那麽多人,這事開國以來都不曾有過......若是楊家的人執意追究,怕是......”
“進了賊,禁軍是去抓賊的。”
皇帝一邊搓手一邊來回走,哪裏有空去想什麽楊家:“總不能讓她怎麽樣,她這些年收斂性子已經不容易,偶爾發一次脾氣,朕得護着她,朕不護着她誰護着她?”
韓喚枝恍惚了一下,忽然間發現了一件事,自己竟是現在才反應過來。
陛下和珍妃當年,乃至于現在,自己總覺得在其他什麽地方見到過,此時此刻方才醒悟那不就是沈冷和沈茶顔現在的樣子嗎?所以韓喚枝不由得傻在那,因爲自己想到了這一點而有些不敢相信,陛下和珍妃當年如此,沈冷和沈茶顔現在如此,真的......是巧合?
“皇後那邊沒什麽反應吧?”
代放舟連忙垂首回答:“還沒有人過來禀報,應該是沒什麽事。”
怎麽可能沒什麽事,皇後是真的吓傻了而已。
皇帝在東暖閣裏來來回回踱步:“氣也生了,人也打了,怎麽還不來見朕?”
“陛下,珍妃娘娘好像又出宮去了,應該是去了夏蟬亭園。”
皇帝心說這是去見自己爹娘了,那還好那還好。
韓喚枝想着陛下不冷靜,自己可不能不冷靜,這事若是處理不好就是大甯立國數百年來最大的醜聞,也是最大的笑話,于陛下來說,更是會被人說三道四,大甯百姓若都知道了,會怎麽說陛下?會怎麽議論大甯法度?
“楊家那邊總得解釋一下,也安撫一下。”
“爲什麽?”
皇帝看向韓喚枝:“給他們臉了?”
韓喚枝低頭不語。
皇帝也忽然想起來什麽:“沈冷呢?那個傻小子别再幹出來什麽傻事!”
韓喚枝也一驚,心說這下壞了,隻顧看着珍妃,竟是忘了那個家夥。
珍妃一怒,畢竟還有分寸。
就在這時候有内侍急匆匆的跑進來:“陛下,巡海水師提督沈冷和夫人沈茶顔在宮門外求見,宮門已禁,是不是讓他們回去?”
“讓他們進來吧。”
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心說總算是沒再去殺一通。
不然怎麽說,又進去賊人了?
後族真忙。
禁軍也得忙。
沈冷去了,但沒去成。
皇帝攔不住珍妃,可若是皇帝做什麽珍妃一定攔得住,沈冷攔不住沈茶顔,可沈冷要做什麽沈茶顔一定攔得住。
揪個耳朵的事。
多大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