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在鎮東關外邊的渤海軍隊規模已經超過十萬,可對于城牆上的甯軍來說這并不是什麽意外,在奪下城關之前,孟長安就預料到了渤海人會瘋狂反撲,每一個甯軍士兵也都做好了迎接渤海人反撲的準備。
邊關的将士,從來都不是隻把腳下的土地守好就算是盡職盡責,邊軍,守土,也開疆。
哪怕隻是将國土向外闊出去一步,那也是軍人的榮耀。
外面的賊兵來勢洶洶,看起來陣仗很大,而且确實打的很艱難也很兇殘,可自始至終甯軍都沒有一絲頹勢,雖然他們的兵力要分散在兩座城關之中,可退縮向來都不是甯人的性格。
從第昨天傍晚開始,渤海人運來了大量的抛石車,渤海王的嚴令是過年前必須把城關奪回來,領兵作戰的渤海衆将一個個的如喪考妣,哪裏有什麽精氣神。
孟長安站在城牆上用千裏眼仔細看了看,對面的抛石車簡陋,雖然數量很多,但射程并沒有多遠,正常情況下,在平地上抛石車最遠也不過五百步,而城關高聳且城牆堅固,石頭砸在城牆上,砸上一個月也未必能把城牆砸坍,渤海人要想把石頭扔上來,距離就要拉進到四百步甚至三百多步的距離。
遠距離的時候,城牆上的抛石車數量雖然少了些可還是有些優勢,況且,若渤海人把抛石車拉進到三百多步的近處,城牆上的床子弩也能讓他們哭爹喊娘。
“盡量多的把稻草運上來,還是老辦法,用稻草潑水,将城牆高度長上去,編造一些草簾子挂在城牆外邊,派人去屋頂上也鋪幾層,用水凍上,越厚越好。”
孟長安并不擔心對方使用火攻,火箭射上來的再密集,紮在凍結實裏的稻草上根本就燒不起來。
城下的渤海人在忙活着挪動抛石車布置陣型,城牆上的甯軍則将更多的稻草鋪在城樓頂上,城牆上,甚至是披挂在外牆上,鋪一層,潑幾桶水,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凍的生硬。
白山關這種地方本就不适合長久作戰,渤海人已經聚集了十萬兵,以他們的國力能支持多久?這邊都冷的潑水成冰,渤海國國内更冷,他們運送糧食的隊伍想把足夠十萬人的糧食運上來,來回沿途的消耗就又差不多夠得上養活十萬人的量。
“中午吃肉包子。”
孟長安早晨的時候吩咐過,沒上城作戰的人會做飯的全都是火頭軍那邊幫忙,每個人五個大肉包的量,邊軍的肉包子有兩個拳頭那麽大。
“呼!”
士兵們歡呼了一聲,這聲音讓城下的渤海人無比的郁悶。
明明他們是主攻的那一方,明明他們看起來更有優勢,明明他們應該完全壓制了甯人,可甯人呢,連心情好像都沒被影響。
然而孟長安遠沒有看起來那麽自信,他擔心的不是外邊的渤海人,而是東疆。
如果裴亭山還是不打算暫時放下私仇的話,補給可能沒有那麽快上來,别說援兵來不來,對糧草的供應一旦慢下來,這仗就沒法打。
早晨的時候孟長安去夥夫那邊問過,昨日就沒有送蔬菜和肉上來,這頓肉包子完全是爲了安軍心,如果讓士兵們知道昨天的補給沒到的話,軍心必然不穩,若三天不到,軍心搖擺,若七天不到,軍心渙散......若十天不到,靠着白山關的餘糧還能撐着,但也僅僅是每個人分幾口幹糧的事。
楊七寶看了看四周歡呼的士兵,壓低聲音對孟長安說道:“要不要卑職帶人去樓城那邊看看。”
樓城距離白山關不過一百多裏,三日就可來回。
“看來是城外的小糧倉空了。”
孟長安心裏很堵得慌。
大糧倉在樓城,小糧倉就在白山關内的無爲鎮,因爲白山關地方有限,所以小糧倉修建在白山關内,距離關城隻有不到十裏,白山關裏的存糧是應急用的,平時所需,都是從無爲鎮小糧倉調運過來。
每隔半個月,樓城那邊的運糧隊會運送大批的糧草物資到無爲鎮補給,昨日小糧倉沒有送進來東西,這就說明已經至少半個月樓城那邊沒有往小糧倉送東西了。
小糧倉的主簿官員卻沒有告訴孟長安,這事情顯然不對勁。
“小糧倉的主簿呢?”
孟長安問。
“廷尉府千辦方白鏡帶人去拿了,應該快回來了。”
正說着,千辦方白鏡快步從城下上來,拉着孟長安走到一邊:“前天的時候出了意外,小糧倉的倉庫坍塌了,主簿劉雄沒敢往上報,組織了不少人想把糧食物資救出來,可天寒地凍,又下了雪,哪是那麽容易的,我把人抓了拷問,樓城那邊确實送了糧食過來,這是個意外。”
“派人去樓城。”
孟長安看向楊七寶:“算了,你帶人去,請樓城大糧倉那邊盡快撥糧草物資過來,你帶五百人去,不要休息了,連夜趕回來。”
“是。”
方白鏡道:“我已經安排手下百辦帶着幾十個廷尉去辦了,你們去,沒有我們廷尉府的人去分量重,大糧倉的官未必怕你們這些穿盔甲的,卻一定怕我們廷尉府。”
孟長安難得的笑了笑:“謝謝。”
“你守不住我同罪,謝什麽謝?”
方白鏡看了看城下,那邊一排一排的抛石車已經在推着整齊往前移動,其中有一架還抛射了石頭出來,似乎是在測算距離。
“扛不扛得住?”
“援兵不到,我戰死之前一定扛得住。”
孟長安抽刀往外一指:“抛石車!”
城牆上的幾架抛石車開始将大石扔出去,有兩三塊砸空了,有幾塊砸在渤海人的抛石車上,立刻砸的破碎不堪。
一個渤海人士兵哀嚎着倒在地上,大半截身子被巨石壓着,可想而知,露在外面的那一小部分看起來完好無損,而壓在下面的指不定已經爛到什麽地步。
一股一股的血水從石頭下邊往外流,那哀嚎聲凄厲的讓人一陣陣頭皮發麻。
“往前推!”
元在石抽刀在手,一刀将那士兵砍死,紅着眼睛嘶吼:“盡快往前推,他們的抛石車來不及調整距離,推過去這一段就安全了,都他媽的給老子使點勁兒,推!”
渤海人咬着牙推着抛石車往前移動,一塊一塊的巨石落下來,一個一個的生命被砸成肉泥的帶走。
這兩天又下了雪,抛石車那般沉重,推起來格外的艱難。
隻這一小段距離,被殺死的渤海人屍體就鋪了一層。
“三百步了。”
瞭望手高呼。
孟長安吩咐一聲:“弩車!”
床子弩開始宣洩殺氣,一支一支粗大的重弩筆直的飛出去,對于抛石車的破壞來說自然不如巨石那麽直接,可對于推車的渤海人來說這才是真正的噩夢。
終于,付出了極爲慘重的代價之後,渤海人的抛石車推倒了射程距離,他們這個距離肯定事先計算過,正好是甯軍抛石車最小抛射距離也夠不到的地方,甯軍抛射的石頭都在他們身後了。
雖然弩車也依然恐怖,但對于抛石車的摧毀速度迅速降低下來。
“給我砸!”
元在石一聲嘶吼。
巨石飛上半空,然後狠狠的砸在城牆上。
砰地一聲,巨石砸在城垛上,直接将城垛砸掉,來不及避開的甯軍士兵被砸死。
城樓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稻草,巨石砸在上面被卸掉了一部分力度,對于城樓的破壞倒是沒有那麽慘重。
“殺上去。”
元在石舉刀指向鎮東關,讓人想不到的是,沖上去的居然不是渤海軍人,而是衣衫褴褛的渤海國百姓,渤海軍驅使着數以萬計的百姓往前沖,那些百姓每個人肩膀上都挑着擔子,裝着土木之類的東西。
“啊!”
一個年輕的渤海人嘶啞着嗓子喊着,閉着眼睛往前跑,似乎他不看,甯軍的羽箭就不會射到他。
“将軍,怎麽辦?”
楊七寶看向孟長安:“都是尋常百姓。”
“上了戰場的,沒有百姓。”
孟長安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該怎麽打就怎麽打。”
冒着渤海人抛石車的轟砸,守城的甯軍士兵将羽箭傾瀉-出去,大量的渤海百姓被射翻,有人吓得往後跑,卻被渤海軍的督戰隊射死,前後都是死,往後跑還會牽連家人,這些百姓已經沒得選。
他們瘋狂的沖到城牆下邊,把挑着土木倒下來就跑,死了一批又一批,前赴後繼。
也不知道渤海軍抓了多少百姓來,沒完沒了的加入進來,雖然甯軍的防守已經極爲兇猛,羽箭也足夠密集,哪怕是在抛石車的壓制下依然展現出來強大的戰力,可是城牆的土木堆積起來的速度還是沒有減低。
那些被射死的渤海人,成了墊道的一部分。
渤海人的抛石車根本就不是想摧毀城關,隻是爲了壓制甯軍犀利的箭陣。
整整一天一夜,城牆下的屍體和土木混合在一起,竟是硬生生的堆起來一條距離城牆已經不到一米高的坡道。
第二天清晨,數不清的渤海軍隊開始瘋狂的往前沖,這些裝備簡陋的軍人嗷嗷的叫喚着,甚至連人手一把刀都不夠,有的人揮舞的木棒,有的人揮舞的是砍柴刀。
厮殺,直接進入了白熱化。
孟長安一刀将面前的兩個渤海軍士兵砍死,後邊又上來三五個,這些紅着眼睛的家夥好像被惡魔催眠了一樣,根本就不畏生死。
“預備隊都上來了。”
渾身是血的楊七寶殺到孟長安身邊:“将軍,下令撤回白山關吧。”
孟長安一刀将敵人頭顱砍掉,看着潮水一樣洶湧上來的渤海人,第一次感到了無力。
兵力懸殊。
呼!
忽然間,一層羽箭從城關後邊飛了過去,羽箭抛射過了城關,密密麻麻的落在坡道上,渤海人立刻就被放翻了一層。
城牆上湧上來大量身穿黑色戰兵軍服的士兵,和尋常戰兵不同的是,他們每個人的胸口位置都還有一個長刀的标徽。
刀兵!
東疆大将軍裴亭山登上城關,花白胡子的老人眼神睥睨,抽刀在手往下指了指:“壓回去。”
刀兵呼嘯而出。
排山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