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的人在得到消息之後調派大量人手,在附近民宅之中挨家挨戶的搜了搜,卻一無所獲。
流雲會在長安城的人全都得到命令,單人外出時候要特别小心。
一個死灰複燃卻找不到痕迹的流浪刀,比當初那個明面上的流浪刀到要可怕的多。
如今很多人已經都知道迎新樓是流雲會的産業,也知道流雲會和那位陛下最看重的沈将軍關系匪淺,更有猜測流雲會就是軍方的人,背後的真正東主是禁軍大将軍澹台袁術,流浪刀還敢動手殺人,可見其兇悍。
流雲會有個少年堂,少年堂之中訓練出來很多了不起的人,比如黑眼白牙,比如斷舍離風雪刃,最可怕的是斷舍離風雪刃并不是六個人,而是六個稱呼,如果有人出了意外會有新人遞補上來,實力并不會弱于原來的人。
少年堂在流雲會之中的分量有多中,可見一斑。
可是長安城百姓都知道流雲會有黑白雙煞,有六道殺生,可卻極少有人知道少年堂的存在,更少有人知道少年堂是誰負責。
黑眼回到迎新樓之後就陷入沉思,現在看起來洛城商行和流浪刀似乎并無關系,但卻不能就這麽将兩者完全撇清,對手可能就是在故意讓流雲會的人摸不準方向。
“你們先不要去城南調查了。”
黑眼看了看斷舍離:“先盯着洛城商行那邊。”
說完之後他起身離開,出了迎新樓之後順學府街一直往前走,進了雁塔書院之後卻沒有去找老院長,也沒有去見書院裏的任何人,而是從書院後門出來,橫穿過書院後邊的安燕街進入了一家茶樓,沒有在茶樓停留,從茶樓後門出來直接進了一個小院子。
這是一座看起來沒有絲毫特别之處的民宅,有個身穿長衫的中年男人正在院子裏洗衣服,身材修長,面容清俊,哪怕是這樣寒冬臘月的天氣也隻穿了一件單衣,長衫也不是什麽特别厚的布料,還用冰冷刺骨的井水洗衣,居然一點兒也不怕冷。
他的頭發沒有束着,披散腦後,兩邊的頭發剛剛到肩膀處,而後邊的頭發已經過了腰,其中還有一縷長發是雪白雪白的,從這一縷白發就能看出來他所經曆過的滄桑。
“先生。”
黑眼進門之後就抱拳俯身。
中年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笑起來:“出了少年堂之後,你很少再回來看我了。”
黑眼面帶愧色:“弟子不敢說忙,再忙也能抽出來時間看先生,隻是懶惰了。”
“你倒是實誠。”
中年男人手腕一抖,拎着的那件衣服就被抖成一條布棍,水被擠壓出去,衣服扭曲在一起似乎再發一分力就會崩碎,衣服擰成的布棍筆直的伸着,猶如鋼鐵,他再次抖了抖,衣服随即舒展開,随手一扔,衣服飄飄蕩蕩的落在晾衣架的繩子上。
“進屋說話。”
中年男人把手在衣服上随便蹭了蹭:“剛好東主派人送來兩盒好茶。”
“好。”
黑眼跟着中年男人進了屋子,這屋子裏陳設極爲簡單,每一件家具都是必需品缺一不可,也就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甚至連一點裝飾品都沒有。
屋子裏的所有家具都是他自己動手打的,隻是刷了一層清漆,并沒有着色,所以看起來有些自然古樸的感覺。
客廳裏唯一稱得上比較奢華的東西就是那茶桌,也是他自己打的,茶桌上鑿刻出來猶如河道一般蜿蜒曲折的槽,槽中有水,水中有拇指大小的魚兒來回遊動。
最精緻的莫過于那小水車,令人歎爲觀止。
中年男人坐下來泡茶,看了看黑眼臉色:“是因爲流浪刀的事煩惱?”
“東主将此事交給弟子來查,可弟子卻沒有絲毫辦法,所以隻好來求先生賜教。”
“我管着少年堂已經十年了。”
中年男人微微搖頭:“外界的事,似乎早已經與我無關,我甚至已經不知道何爲江湖?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我隻是教那些和你一樣的孩子們習武讀書,教他們練功,也教他們生存,也許我也沒辦法給你什麽指點,畢竟我身在長安,卻連長安都沒有看清過。”
他,就是少年堂的堂主,也是流雲會真正意義上的三把手,二把手當然是葉流雲,一把手當然是皇帝陛下。
他叫虞白發。
他曾經自嘲,或許是因爲這名字的緣故自己才生了那一縷白發,倒是應景。
少年堂裏出來的那些名動江湖的英傑,都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和先生聊一會兒,心裏也踏實。”
黑眼低着頭看着桌子上冒着熱氣的茶:“從來都沒有這麽被動過。”
“那是因爲他們的目标也許隻是殺人。”
虞白發喝了一口茶:“當一個人主動去做任何事,都有目的,比如這次的事,流浪刀能把咱們流雲會滅了嗎?自然是不能的,他們當然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們隻是在殺人,流雲會弟子衆多,防不勝防。”
他看了黑眼一眼:“但據我所知,出事的是南城,那是碼頭苦力住的地方,所以他們的眼線隻在南城,讓兄弟們暫時收收線,不去南城那邊,他們也就不敢輕易出手。”
黑眼忽然反應過來:“盯着那些苦力?”
“或許可以試試。”
黑眼起身:“那弟子告辭。”
他轉身跑出小院,虞白發苦笑着搖了搖頭:“哪是那麽容易的。”
南城。
之前被流雲會盯住的一個苦力扛着自己的扁擔回家,他住的地方是一條小巷子裏,才剛到長安城沒幾年,想混一個好生活又豈是那麽容易的,當初加入流浪刀以爲可以風光起來,結果沒多久流浪刀就被流雲會滅了,他在家裏躲了好一陣,後來聽聞流雲會不會欺負他們這樣的苦力,這才敢放心大膽的回到碼頭上繼續讨生活。
可誰想到,前陣子他又被惡魔盯上了,想到那些令人恐懼的家夥他就一陣陣害怕,就算是已經進了回家的小胡同,還是忍不住的回頭看,唯恐有人跟着他。
回頭,吓了他一跳,居然真的有人跟着他,那是一個身穿白色長衫的年輕男人,他認識,在碼頭上遠遠的看到過,是流雲會黑白雙煞之一的黑眼。
所以他加快腳步,想跑回家裏去。
“不用跑。”
聲音在他旁邊出現,把苦力吓了一跳。
一個披着羊皮襖的老頭兒蹲在牆頭上看着他笑:“你跑什麽,到你家了,你以爲關上門就擋得住流雲會黑眼?”
黑眼停下來,嘴角往上一勾:“果然有收獲。”
羊皮襖老頭裂開嘴笑,露出一嘴的黃牙:“是啊是啊,果然有收獲。”
他從牆頭上跳下來,顫巍巍的走向黑眼:“你的功夫是虞白發教的吧?讓我看看你的兵器。”
黑眼的袖口裏順出來一根黑色鐵棍,隻有一尺長,随着一抖手,鐵棍竟是延伸出來,成了一根黑色鐵釺。
“果然啊。”
羊皮襖老頭看着那鐵釺眼神都亮了:“你知道虞白發跟誰學的這東西怎麽用嗎?”
老頭一抖手,袖口裏也甩出來一根黑色鐵釺。
“我。”
他腳下往前一點沖向黑眼,黑眼的心跳猛然加速,鐵釺迎着羊皮襖老頭的眼睛刺了過去,老頭的身子往下猛的一蹲,鐵釺噗的一聲刺穿了黑眼的腳面,黑眼劇痛之下想退,然而腳被釘在地面上如何退的了?長安城的冬天那麽冷,地都是凍土,這鐵釺卻刺進去足有半尺。
“你會用這東西?”
老頭一拳打向黑眼,黑眼奮力扭身避開,奈何羊皮襖老頭的拳頭太快,一拳轟在黑眼的小腹上,黑眼的腳被釘在那動都動不了,這一拳實打實的挨了,身子往前佝偻下去,劇痛瞬間就讓他力氣崩散。
老頭往後退了一步,似乎并不急着殺了黑眼,黑眼扶着牆壁站直了身子,這才發現自己手裏的黑色鐵釺竟然到了對方手裏。
“看似精巧,但太輕了。”
老頭把玩了一會兒,似乎有些嫌棄:“你也算是我功夫的傳人了,我就送你個痛快吧,用你的鐵釺。”
他往前一沖,鐵釺對準了黑眼的心髒。
轟!
旁邊的牆壁坍塌下去一個大洞,堅硬的青磚都碎了好多,塵土紛飛。
倒在碎磚上的,居然是羊皮襖老頭。
他胸口有個鞋印,還能勉強分辨出來。
“他比你用的好,你的用法不光明。”
一身單衣長衫還挽着袖口的虞白發彎腰把鐵釺撿起來:“你居然還敢用?”
老頭的臉都已經扭曲了,如同見了鬼一樣。
“虞......虞白發!”
虞白發嗯了一聲,手裏的鐵釺像是轉了一圈,隻是轉了一圈,羊皮襖老頭四肢皆斷!
“這東西确實是他先用的,當年我追殺他的時候見了幾次,覺得還可以,教給你了。”
虞白發把鐵釺扔給黑眼,把釘在黑眼腳上的鐵釺拔起,噗的一聲輕響,緊跟着一股血湧出來。
虞白發淡淡道:“釘我弟子一下?”
他的鐵釺甩出去,一道黑影刷的閃過,鐵釺釘進羊皮襖老頭的小腹之中,穿透過去,又釘在凍土裏。
虞白發看了看路邊坍塌下去的地方有一捆麻繩,扔給黑眼:“把他拖回去,一時半會死不了的。”
黑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有傷......”
虞白發卻已經到了巷子口,牆上挂着一個光頭,挂着他的是一把刀,刀從心口穿過,光頭已經死了。
那是巷子口的影壁牆,一整塊石頭,不是青磚牆。
刀入石壁,破壁而出。
虞白發将那把刀抽出來看了看,拎着刀往回走。
這一天,整個長安城的江湖炸了。
白發刀魔,重出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