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武人恨透了這個年輕人,一個将驕傲和軍人榮譽看得比什麽都要高的國家,一道自稱爲天下至強的防線,竟是被孟長安九進九出,不得不更改了所有的兵力布置,這難道還不是奇恥大辱?
兵力布置可以改,可是地形呢?
黑武國邊軍大将遼殺狼說過,若孟長安不死,數年後,必成黑武大患。
布置此殺局的時候遼殺狼對手下人說,甯國北疆邊軍之中,若有人追殺我派遣潛入甯國之斥候,必是孟長安無疑,我麾下斥候隻需撤回引孟長安出邊城,必可殺之。
他手下人問,若孟長安不追出邊城呢?
遼殺狼笑道,那他就不是孟長安了。
出邊城十四裏,一百多名分隊潛入大甯北疆的斥候被孟長安率軍逐個擊殺,最後一隊二十幾人最終也沒能把孟長安引進埋伏之地,隻因爲孟長安追的太快,太兇狠,以至于那些黑武斥候從骨子裏生出一股懼意。
可此時,最終黑武人的邊軍還是趕上了。
“好敏銳的嗅覺。”
距離激戰之地大概二裏外有一片樹林,端坐在馬背上的遼殺狼就在樹林最邊緣,身上披着白袍,舉着千裏眼看向遠處戰局。
“若我調集人馬直接圍堵過去,大軍動向容易暴露,他必然會提前撤走,合圍不易,調動軍馬太多也會引起武新宇的警覺,所以我才下令兵馬于此處埋伏,可還是被他提前察覺到了,有人說孟長安是天生的野獸,最強的野獸,能夠嗅到危險......他可不是野獸,他是獵手,最好的獵手。”
遼殺狼舉着千裏眼隻盯着那一人。
“馬背上還帶着一個傷者,他真的以爲自己是救世主,可以救每個人?”
遼殺狼歎了一聲:“終究還是有弱點。”
他往前指了指:“盡快殺了他,武新宇會來。”
“将軍。”
手下人忍不住問:“武新宇真的會來?我聽聞甯國北疆大将軍鐵流黎已經年老,準備選一人接替他的職位,武新宇本是最合适的人選,幾乎已經算是定下的事,然而這兩年孟長安風頭太盛,鐵流黎甚至收孟長安爲義子,怕是這大将軍之位有意傳給孟長安了,武新宇今日若不來,孟長安必死無疑,那他得大将軍之位也就毋庸置疑。”
“你低估了武新宇。”
遼殺狼道:“也低估了甯人。”
他擡手指着孟長安的方向:“你看看,已經被圍的水洩不通還要帶着一個傷者,甯人都是這般愚蠢的性子,我了解孟長安,也了解武新宇。”
他忽然笑了笑:“你們可知道爲什麽我隻命兩千精銳在此埋伏?”
“将軍剛才不是說,兵力調動太大,必然會引起武新宇的注意嗎?”
“是。”
遼殺狼笑道:“可兩千人難道就不會引起他注意了?那邊城裏不過一千五百人,就算全都殺出來救孟長安也未必救的回去,甯人必點烽火......武新宇如今在瀚海,距離此地不過六十裏,烽火起,武新宇必然率騎兵先趕來,我要殺的,可不隻是一個孟長安。”
他眼神裏有一絲得意一閃而逝:“鐵流黎老了,不足爲懼,武新宇大局更強,如不出意外甯國北疆大将軍必然是他,孟長安畢竟還年輕缺乏曆練也缺人脈,不能服衆,所以武新宇死比孟長安死更重要,若兩個人都死,甯國北疆再無一人令我擔憂。”
樹林之中,埋伏着的騎兵盡出。
大甯的邊城裏确實隻有一千五百人,瞭望手于高處看到城外有激戰立刻吹角示警,此地邊城五品将軍楊卓連忙登上城牆觀看,發現被圍困的居然是一隊斥候,便猜到了那人是誰,隻留下三百人守邊城,自帶一千二百人殺出迎接孟長安。
可兵力還是太少,邊軍又多是步兵,趕到的時候孟長安麾下精銳斥候已經損失大半,楊卓将孟長安接着邊戰邊退,然而埋伏的黑武騎兵趕到,很快就把這一千多人的隊伍圍了起來。
遼殺狼縱馬至高處,舉起千裏眼看了看。
“我隻用兩千兵,是給楊卓一個錯覺,讓他判斷自己可以把孟長安救回去,不然的話他也不敢輕易出來,畢竟若是一個不小心,那座小小邊城就會被我順勢拿下,甯人驕傲,丢一座小小邊城他們也受不得。”
遼殺狼轉身:“多部,蘇武該,卻克,東鄰牟,你們四個是我手下最得力的戰将,孟長安就交給你們了,如果這樣你們還不能殺了他,那你們也就不必再回來見我。”
他帶着親兵沖下高坡:“我去見見咱們的老朋友武新宇。”
邊城上烽煙起,一座一座連綿,不過六十裏外的瀚海城自然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噗的一聲!
一支羽箭從孟長安的黑線刀旁邊射過來,刺進了他的右臂,黑線刀灑出去血光将面前攔着的黑武人一刀劈死,孟長安看都沒看右臂上的羽箭,左手擡起來抓住箭杆咔嚓一聲掰斷,繼續向前。
“将軍,你放下我吧。”
李逍善帶着哀求的語氣喊了一聲,嗓音沙啞。
“我已經救過你六次,若這次把你丢了,我豈不是對不起自己前六次救你。”
孟長安終于回了他一句,話音剛落,六七條長矛刺過來,孟長安一刀将大部分長矛掃斷,可還是有兩根長矛刺在戰馬的脖子上,跟随孟長安已有兩年的戰馬一聲悲鳴,人立而起。
長矛從馬脖子裏抽出來,血立刻就噴湧而出。
又幾個黑武士兵沖至身前,長矛一陣亂捅,孟長安大腿上被長矛刺中,又中了幾槍的戰馬則再也堅持不住倒了下去。
在戰馬翻倒的瞬間,孟長安一把将身後李逍善退出去,而他卻被戰馬壓住傷腿。
楊卓回頭看到想要來救,可隊伍被黑武人圍死,他面前之敵哪裏給他轉身的機會,根本就無法抽身回來。
遼殺狼手下最兇悍的部将多部縱馬趕來,正好看到孟長安摔倒,他哪裏容得錯失這種機會,手裏的狼牙棒朝着孟長安的頭頂砸了下去。
這狼牙棒足有一米半,補滿尖刺,這一擊便是鐵盔也能砸癟。
多部在馬上揮擊,必然俯身,就在俯身的那一瞬間一道黑影蹿起來抱住了他的脖子,兩個人從馬背上同時滾了下去。
多部大怒,明明一擊就可擊殺孟長安卻被人壞了好事,一眼看到竟是個胸口還刺着一支羽箭的甯人校尉,暴怒之下一腳将那校尉踹翻。
李逍善本就重傷,這一腳正踹在箭杆上,羽箭噗的一聲從他背後刺穿出來。
緊跟着狼牙棒就到了,李逍善強忍着疼痛翻身避開,狼牙棒砸在凍雪上,殘雪紛飛。
“甯狗。”
多部狼牙棒橫掃出去砸在李逍善肩膀,李逍善橫飛翻滾,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來多部已經到了近前,一隻腳踩着李逍善的胸膛,兩隻手握着狼牙棒高高舉起。
此時孟長安還沒能将腿從戰馬身下拉出來,而且身邊有數名黑武士兵正在圍攻,能在這種情況下又擊殺幾人已經足夠悍勇。
李逍善忽然覺得世界原來是白的,沒有任何别的顔色,都是白的。
在多部的狼牙棒高高舉起的瞬間,他腦子裏嗡的一聲,然後眼睛裏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白的了,連多部和他的狼牙棒都變成了白的,天空也是。
噗!
李逍善忽然将胸膛上插着的羽箭狠狠拔了出來,血液噴灑的那一刻,白色的世界終于又有了别的顔色。
一抹紅。
抽出羽箭的李逍善一箭刺穿了多部的小腿,多部嗷的叫了一聲,沒想到這看起來孱弱的甯人居然如此狠厲,他踩着李逍善的腿下意識的擡起來,腿中羽箭折斷,李逍善手裏隻剩下半截箭杆,他躺在那身子轉了半圈,雙腿彈擊出去正中多部小腹,多部站不穩往後摔倒,李逍善好像一頭殺紅了眼睛的野狼撲上去,手裏的半截箭杆一下一下刺在多部的脖子上,血一股一股的噴射出來,于是李逍善的世界從白茫茫一片回歸到真實,非但有了色彩,還那麽濃重,如潑了一盆紅墨。
多部的身體一下一下的抽搐着,嘴裏往外溢血,眼神裏都是不可思議。
李逍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掙紮着站起來,撿了一杆長矛沖向孟長安那邊,正舉刀要砍孟長安的黑武士兵被他戳死,然後就再也支撐不住,手扶着槍杆慢慢跪下來,看向孟長安的時候居然還能咧開嘴傻笑了一下:“我總算還了你一次。”
孟長安的幾個手下斥候拼死殺到身前,将四周黑武士兵斬殺,兩個人架着孟長安的胳膊把他從死馬下邊拉出,孟長安的腿骨斷了,小腿幾乎折過來,那樣子讓人看着頭皮發麻。
“各自爲戰,不用管我。”
孟長安擡起手抹了抹迷住了眼睛的血,一伸手将那杆長矛抽出來,右手刀落将長矛劈掉一截,剩下的一截當做拐杖,左手撐住,右手提刀向前,連殺兩人後回頭看李逍善:“快死了沒有?”
李逍善搖頭,咬着牙站起來:“還死不了。”
“那就跟緊我。”
孟長安嘴角上揚,那不是笑,而是狠。
轉過頭看向前邊密密麻麻的黑武人,孟長安拄着拐依然沖在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