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成是真能喊,侍衛都趕不走,跪在那嘶吼的聲音把朝臣們都吓着了,那是一種陛下你這個昏君你要是不聽我勸的話大甯就要滅國了的撕心裂肺。
到了晚上,賴成終于被陛下召見進了禦辇,上車之後就一屁股坐下來不動了:“累死臣了,一箱茶葉真不是好賺的。”
皇帝瞪了他一眼:“就你戲足。”
賴成歎道:“當初陛下讓我到禦史台的時候說,不是随随便便誰就能幹好這差事的,臣還不信,覺得以臣之才,做個都禦史着實浪費了,臣那時候可覺得自己可以入駐内閣兼治天下。”
“現在呢?”
“現在?”
賴成唉了一聲:“臣覺得,能做個都禦史已經盡力了。”
“哈哈哈哈哈......”
皇帝大笑,指了指桌子上的點心:“嚎了一天也累了吧,吃口東西,明天繼續嚎。”
賴成道:“明天還要嚎一天?”
“嗯。”
賴成:“臣覺得此處應該有賞。”
皇帝歎道:“怎麽朕親信的人一個個都這麽小家子氣。”
賴成:“上梁不......”
看了看皇帝臉色,後邊的幾個字硬是沒敢說出口,皇帝的眼神在他臉上飄了飄,賴成擡起手把自己嘴巴捂住:“臣知罪,大罪。”
“朕哪一天要是忍不了你這張臭嘴,朕就找個繡工給你縫上。”
賴成:“那得找個手藝好的,縫的時候不要走平針,可以繡出來一些花紋,看着就沒那麽單調......呃,臣知罪。”
皇帝無奈的搖了搖頭:“朕問你一些正經事......你先别隻顧着吃,朕問你,滿朝文武都在擔心朕去東疆不穩妥,都覺得裴亭山或許會做出些什麽出格的事,你如何看?”
賴成:“陛下要是信那些話,還會去?”
他盯着桌子上的點心,沒忍住還是捏了一塊塞進嘴裏,畢竟已經在禦辇外邊哭嚎跪喊了将近一天,連口水都沒有喝過,肚子裏早就開始咕咕叫了......塞了一嘴的點心,又連忙端起茶杯沖了一口,噎住了,連着打了好幾個嗝兒,那樣子哪裏像是最應該肅穆中正的都禦史。
“裴亭山就是裴亭山,四疆大将軍就是四疆大将軍,陛下若是連這四個人都不能深信不疑,那還有誰是值得信任的?所以那些張嘴閉嘴都在說擔心陛下去東疆不穩妥的家夥,多半都沒安好心,他們或許盼着陛下對裴亭山起疑心,陛下若是一不小心沒忍住把裴亭山廢了,他們才會開心。”
皇帝嗯了一聲:“中肯。”
賴成:“此處應該有賞。”
皇帝又瞪了他一眼:“那朕再問你,那麽多人覺得裴亭山一定會出問題,所以會不會有人在東疆在播弄是非?朕對裴亭山深信不疑,那裴亭山可會對朕亦如是?”
賴成:“陛下......何必如此難爲臣呢?”
皇帝:“你若是今日說錯了,他日朕就好以這爲借口辦了你。”
賴成:“臣還是去外邊繼續哭嚎吧。”
皇帝笑:“你覺得沈冷如何?”
賴成心說這才算問道了正題,如今滿朝文武都在議論着那個傻小子,得皇帝獨寵一般的少年将軍真是平步青雲,三年不到,從一個新兵一躍成爲從三品的将軍,獨領一軍啊,絕大部分人從軍一輩子都觸碰不到将軍這個門檻,而這個傻小子已經早早邁了過去。
古往今來,也就是當初楚攻破草原的時候那兩個少年奇才或許可與沈冷相提并論......不對,那兩個人比沈冷年紀可是大了好幾歲。
“臣是都禦史。”
賴成垂首:“臣的職責就是說壞話的,陛下真的要聽臣說嗎?”
“但說無妨。”
“臣無話可說。”
皇帝一怔:“爲何?”
賴成道:“陛下可以給他那麽大的聖眷,難道是因爲陛下真的是昏君?自然不是,陛下非但不是昏君,還是有史以來都難得一見的聖明君主,陛下敢給沈冷的,也就都是沈冷應得的,所以臣若是硬說出什麽不對的地方,那就真的是故意針對有失偏頗,臣雖然以往罵了陛下好多次昏君,可臣那都是做戲,如果臣此時此刻說沈冷不配賞賜恩典,那才是真的罵陛下。”
這話說的,高明。
皇帝果然開心起來:“你這馬屁拍的。”
賴成:“不漏痕迹。”
“朕打算給你換個差事。”
“啊?”
賴成都懵了:“陛下不是剛剛給了臣一個新人嗎?臣以爲在都禦史這位子上還有個幾十年好坐呢,臣可是知道的,以往的都禦史都是老頭兒,臣是三十幾歲正當年就被陛下按在這位子上的,沒有個七老八十的下不去,陛下不要唬臣。”
皇帝笑了笑:“老院長終究是要退下去的,你在都禦史的位子上再做個三兩年,物色出一個可以接班的人,朕也提前看看,然後你就去書院吧......接替老院長的位子。”
賴成長歎一聲:“陛下是把老頭兒才幹的差事都讓臣走一遍流程嗎?都禦史,書院院長......”
“書院院長,将來也要挂個太子少師。”
皇帝看了賴成一眼。
賴成忽然間反應過來:“陛下......”
“給你三年時間吧,三年之内把都禦史的位子騰出來給别人,老院長把位子騰出來給你,你好好物色人,别選一個真的敢指着朕鼻子罵的都禦史......如果選的人不對路,朕就抄你家。”
賴成:“......”
“朕已經替你都想好了。”
皇帝喝了一口茶:“去雁塔書院之前,朕會下旨讓你進内閣爲群輔,沐昭桐......不出意外的話,沐昭桐這次東疆執行後就要退了,他若是想要個體面的走法,朕就給,他兢兢業業爲大甯幾十年,滿朝文武,實無一人可出其右,他想體面,朕給他體面,次輔元東芝能力有限但爲人本分,朕給他五年首輔的榮耀,元東芝爲首輔,朕會提你爲次輔,三年後,你接手書院院長,那時你本就是次輔,再兩年以書院院長的身份入駐内閣,别人也就不會說你資曆不夠,書院的院長和内閣身份,不沖突。”
賴成:“三年啊......那豈不是說,臣隻有三年可以爲所欲爲罵陛下的時間了?要好好珍惜......”
皇帝:“呵呵。”
賴成:“臣有些惶恐。”
皇帝:“剛才是誰自己說的,有兼治天下之才?”
賴成:“誰還不吹幾句牛......”
皇帝:“總之就這樣定了,等南疆穩了之後,朕把葉開泰給你調回來做幫手,你爲首輔他爲次輔,内閣朕便無憂,三年之後你們輔佐太子坐鎮長安,朕可是要放心大膽的去和黑武人打架的。”
賴成:“非打不可?”
“非打不可!”
“所以......”賴成臉色微微一變:“陛下這次去東疆,其實是要動裴亭山的?”
裴亭山啊,那個家夥自然是服陛下的,服到骨子裏,可他又怎麽能會服氣太子?太子初掌朝權,以裴亭山那種性子,太子若有事交代,他多半都會甩臉子。
皇帝不置可否,沒有說話。
長安城。
老院長坐在内閣這間不大的屋子裏,看着那些熟悉但又陌生的内閣輔臣,覺得自己坐在這怎麽都不自在,他一直都不覺得自己适合做内閣首輔大學士,在這一點上他服沐昭桐,他太率性随意,把他按在這内閣裏十天八天不回家,他得瘋。
陛下最初本打算帶着他去東疆,後來臨時變了主意讓他留守内閣把沐昭桐帶走了,得到旨意的那一刻,老院長就知道陛下是要給沐昭桐一個體面,如果沐昭桐還不懂聖意,也許這最後的體面也守不住。
陛下把沐昭桐帶走的第二個原因是要曆練一下太子,太子主理朝政,若可爲,陛下将來自然安心北征,若不可爲,那就得選更多更合适的人來幫太子。
“院長大人,你看是不是該做事了?”
内閣次輔元東芝陪着笑臉,也是已經兩鬓斑白的人了,做了快二十年的次輔,有沐昭桐壓着,他習慣了事事請示,擺正自己的位置,此時此刻坐在首輔位置上的是老院長,他當然也要問。
“幹活吧。”
老院長往椅子裏縮了縮,拉過來毯子蓋上:“你代理首輔之權,諸事你來做主就是了。”
“可陛下交代,内閣諸事得請示你啊老院長。”
“元東芝,你可知道陛下爲什麽要帶大學士去東巡?爲什麽讓你代首輔之權?”
老院長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有幾年可爲,别讓陛下覺得你不行。
元東芝的眼神驟然一亮:“我明白了。”
他轉身回去坐下來,腰闆拔的筆直:“做事!”
東宮,皇帝不在長安,說主理朝政是太子,可實際上重要的奏折還都是要送到陛下那邊的,留給太子處理的事都不算太重要,隻是爲了讓他熟悉這些。
所以他當然隻能在東宮,還沒資格去保極殿東暖閣。
皇後看了一眼壓抑不住興奮的太子,冷哼一聲:“他甩給你幾分好臉色,你就高興成這樣?”
太子連忙垂首:“母後,這不正是父皇對兒臣的信任嗎?”
“你太天真了。”
皇後冷冷的說道:“這裏終究是東宮,什麽時候你能端端正正坐在東暖閣裏,或是坐在肆茅齋裏處理朝政,那才是坐穩了......我對你說的事,你有沒有想過?”
太子的臉色驟然一變:“兒臣做不到。”
“我知道你做不到,你狠不下心,所以事我幫你做。”
皇後看了太子一眼:“若你父皇在東疆出了事,那你自然名正言順的即位,可你不能就真的什麽都不做......若東疆有消息來,你親自下旨把路從吾殺了。”
“啊?”
太子臉色更加發白:“老院長?”
皇後看着太子的眼睛:“你不敢?”
太子的手都在顫抖,咬着牙讓自己穩下來:“若......若父皇真的在東疆出了什麽意外,兒臣,兒臣自然要做些立威之事。”
“嗯。”
皇後終于露出幾分笑意:“等消息吧,這是你父皇親手送給你的機會。”
她看向窗外:“總不能連這樣的機會都抓不住。”
......
......
【白天一天瑣事纏身,要裝修房子了,諸事皆亂,更新晚了,向大家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