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商船的船隊大概停留了半日不足的時間就再次起航,或許是在這茫茫大海上遇到甯人不容易,所以聊的很愉快,不知不覺就過了這麽久。
商船隊伍最大的那艘船上,林落雨從船艙裏出來,走到船尾看了看那邊已經逐漸模糊起來的海島,眼神裏微微有些失望和遺憾。
近在咫尺,卻連一句話都不能說。
商船在海島停留半日左右的時間,大概有上百箱從求立人手裏搶來的東西轉移到了林落雨的船上,這些東西說價值連城也不爲過。
也不知道他還要征戰多久。
林落雨的視線收回來,看到顔笑笑和高小樣兩個人正在眼神奇怪的看着自己。
“小姐剛才就算是出了船和他說句話怕也不會有什麽事,沈将軍四周布置的應該都是他親信戰兵,不會有外人看到。”
“你還記得我們要做什麽嗎?”
林落雨問。
高小樣點頭:“當然記得啊。”
“那我問你,沈将軍是誰。”
高小樣楞了一下,垂首:“東主。”
林落雨淡淡道:“既然沈将軍是東主,那麽我們做事的時候是該爲誰多考慮?”
“東主。”
“這就對了。”
林落雨想着那個傻小子還不知道有人已經爲他在構建一個龐大的地下勢力,他也不會知道很多人已經稱呼他爲東主,而布置了這一切的沈先生卻沒有任何私欲,這些東西都屬于沈冷,誰也搶不走。
這些錢财寶物将會轉移到曾經由揚泰票号控制的地下-錢莊,揚泰票号雖然被抹掉,可在暗中還有大量的人大量的脈絡可以用,而現在,沒有人比林落雨更清楚這些脈絡該如何梳理。
“多幸福的東主啊。”
高小樣感慨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銀子不是流雲會取走的,而是我們......可是,爲什麽我們要騙他?好歹也是東主。”
“如果告訴他這些金銀财寶都是爲了以後做準備在必須的時候用在他身上,他是斷然不會答應的,所以我們隻能在之前聯絡他的時候以流雲會爲借口把東西騙出來,騙了他的還是他的,所以就不是騙。”
林落雨轉身:“你們兩個回到陸地上之後就分别去做事吧,高小樣,你把地下-錢莊打理好,順便在做一件事,放出去消息,整個暗道的殺手願意做生意的,都可以來我們這裏報備,有生意自然會給他們,價格比其他人的高一成,顔笑笑,你就負責這些人。”
高小樣問:“總不能還用揚泰票号的名字,想個新名字吧。”
林落雨:“也是,确實得換個名字,流雲會那邊答應了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廷尉府那邊也答應了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其實也就是兩隻眼睛都閉上了,放眼整個天下,能讓暗道流雲會,大甯廷尉府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人,還有誰?”
高小樣:“小姐的意思是,咱們的新店就叫一隻眼?”
林落雨:“......”
想到和沈先生見面那天,沈先生把冷子的身世告訴她,然後她問沈先生爲什麽要爲冷子準備這些,沈先生說天機不可洩露。
“天機。”
林落雨緩緩吐出一口氣:“新鋪子就叫天機。”
海島上,揮手和商船告别的沈冷還傻乎乎的以爲真的是流雲會要用這麽大一筆銀子,雖然做的已經足夠小心,可還是有些忐忑,雖然東西都是他搶來的,可那已經是屬于大甯的東西,屬于陛下的東西,念及流雲會都是陛下的,所以心理壓力也就小了些。
“陛下是缺錢了吧。”
傻小子自言自語了一句。
他居然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陛下這日子過的,自己偷自己錢。
他不會想到,沈先生已經爲了他去求了廷尉府韓喚枝,去求了流雲會葉流雲,去求了雁塔書院老院長,也求了林落雨,更在暗中開始招募人手,林落雨是實施者,而沈先生是構造者。
老院長對沈先生說,你心裏的那杆天平其實已經傾斜了吧,沈先生辯解說不管怎麽傾斜都是向着陛下那邊,老院長一笑置之,誰還不知道誰?
長安城。
雁塔書院,老院長的書房裏。
老院長看了一眼沈先生,看着那茶幾上沈先生帶來的兩罐茶葉,忍不住從鼻子裏擠出來一聲哼:“茶葉是從葉流雲那讨來的吧。”
“不是。”
沈先生連忙解釋,認真的說道:“我去讨了,他不給,我偷的。”
這麽認真的說出來我偷的三個字,老院長都不知道該怎麽做出評價,之所以他一眼看出來,是因爲葉流雲不久之前送給他兩罐一模一樣的茶。
“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有沒有用自己的東西送過禮?”
“那怎麽舍得......”
沈先生笑起來,把老院長也氣樂了。
“當年那件事,你到底查出來多少?”
老院長收起笑容,語氣也嚴肅起來。
“老院長是擔心,沈冷真的不是陛下的孩子?”
沈先生低下頭,看着那兩罐茶葉:“如果真的不是呢?我是不是該把這兩罐茶葉帶回去。”
老院長一把将茶葉罐攬過來:“你想什麽呢?”
沈先生笑:“我知道老院長擔心什麽,我也在擔心一樣的事。”
老院長沉默片刻後說道:“我之前之所以答應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因爲你對我說沈冷極有可能就是陛下當年在留王府裏被盜走的孩子,那就是皇子,既然是皇家的事,我自然不會說什麽,可你準備的那些事有些過了,一旦确定沈冷不是陛下的孩子,這些準備都會成爲影響大甯江山穩固的東西,我不信你沒有想過。”
“那就開誠布公一些。”
沈先生坐直了身子,不再嬉皮笑臉,而是肅然道:“如果冷子是陛下的孩子,那麽我準備的這些就極有必要,因爲陛下不會讓冷子繼承皇位,這毫無疑問,太子即位這是大勢,連陛下都沒有想過選别人......皇後不可能容得冷子活着,太子即位,那這些準備就是爲了将來能救冷子一命,也爲陛下保留骨血。”
“而若冷子不是,那麽他何其無辜?”
沈先生這句反問,讓老院長心裏猛地一震。
“是與不是,他有的選嗎?”
沈先生又問了一句。
老院長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他不是,還有人讓他死,他就該死?”
沈先生的第三問,老院長已經默然無語。
是啊,如果冷子是,那麽要爲他保命,看得出來陛下對冷子有多在乎,陛下也斷然不希望将來太子對冷子動手,現在提前準備些也就無錯處。
如果冷子不是,太子卻還是要殺他,豈不是更無辜。
“我隻能說,當年皇後交給我手裏的确實是個男孩。”
沈先生看向老院長:“若我說了謊,我永世不得超生。”
老院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可爲什麽珍妃始終沒有太多表示?”
沈先生垂頭:“陛下怕是也在想這些。”
兩個人都知道,陛下不可能沒有問過珍妃,而到現在爲止從陛下的反應來看,珍妃對陛下的回答也應是無比笃定,那天夜裏就是被盜走了孩子,而盜走孩子的就是皇後。
老院長沉默很久,咳嗽了幾聲後歎道:“我隻希望,你做的事不會影響大甯的未來。”
“我隻是想讓冷子活下去。”
沈先生起身,看了一眼那兩罐茶葉,老院長下意識的又往懷裏攬了攬,沈先生道:“我又不真的往回搶,再說了,我搶得走?”
老院長:“趕緊走。”
沈先生再次笑起來:“老院長盡可放心,你我都了解冷子的爲人,我們都有理由擔心太子将來會動他,但何曾去懷疑過冷子?因爲我們都知道,冷子不會對不起大甯。”
老院長忽然間反應過來,這确實是他一直都堅信的事,那個傻小子啊......心裏沒有一點冰冷,他隻想着如何去溫暖别人,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做出對不起大甯對不起陛下的事?
後宮。
珍妃坐在窗口發呆,她大部分時候都會坐在這個位置發呆,像個木頭人。
書房裏擺放着很多書冊,她不愛讀書,從小就不愛讀書,可是成了陛下的女人之後她便強壓着自己的抵觸,把需要看的書全都看過,味同嚼蠟,可還是一口一口把那些她不想掌握的知識都吞進去然後消化掉。
書架上挂着一把劍,那劍才是她愛的東西。
少年時,馬幫小當家靠的就是一把劍讓江湖膽寒。
“我錯了嗎?”
她忽然自言自語了一句。
就在這時候下人進來禀報,說是沈将軍的妻子,縣主沈茶顔求見,珍妃本陰郁的臉上立刻就露出笑容,不管她對沈冷什麽态度,可她是真的喜歡茶顔這個孩子。
在她看來當年那個孩子若是沒有出生會更好吧,而喜歡沈茶顔則是因爲她真的覺得投緣。
“快讓她進來。”
珍妃連忙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頭,把一直準備着的幹果蜜餞親自取出來,那丫頭,就喜歡吃這些齁甜齁甜的東西。
同一座後宮裏,那寒冷如冰窖一般的皇後居所,太子跪在那,肩膀微微發顫。
“兒臣不敢。”
他猛的擡起頭:“那是我父皇啊,母後,兒臣做不出來。”
皇後恨其不争的看着太子:“難道你想讓皇位被那個野種搶走?”
“父皇春秋鼎盛,兒臣也有弟弟,雖然年幼,可怎麽也輪不到那個野種。”
皇後咬着牙,眼神裏都是恨意。
這些年她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并不是當年把那個該死的孩子交給那個該死道人,而是皇帝一直都再也沒有其他的孩子出生,直到......前年,皇帝把太醫院上上下下秘密屠了一遍,太醫院換了一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