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立平越道之後,戶部和道府對地方上的撥款越來越多用于戰後重建,手裏有銀子,高海德做事也就底氣足,而且态度又端正,所以在當地名聲不錯。
本以爲自己仕途将會一帆風順,雖然不至于去見識一下長安城,可最起碼将來有機會到紫禦城裏做官,每每想到此處,高海德便有一種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快意。
直到......廷尉府的人在福田縣出了事。
本以爲他這樣的小人物是不會涉及到什麽高層次的事,高處風大不勝寒,他隻想在凡塵俗世裏功成名就,誰想到那麽大一口黑鍋從天而降,他想摘都摘不掉。
抱刀的那個男人就坐在縣衙大堂裏,本該是縣令大老爺坐的位置上,而高海德則唯唯諾諾的站在一邊,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唯恐那把沒有刀鞘的長刀會落在自己脖頸,那刀殺人太快,也太狠。
“你是南越國師的門徒?”
抱刀的男人依然沒有取下來臉上的黑巾,刀太寒,以至于他整個人似乎都散發着一種讓人難以承受的寒氣。
“我是。”
高海德連忙垂首:“大越德昌十年的進士及第,拜在國師門下。”
“國師怎麽死的?”
抱刀的男人又問了一句。
“冤死在長安城八部巷。”
“死在八部巷是真的,不冤。”
抱刀的男人語氣平淡的說道:“那麽大的圖謀,怎麽可能死的冤枉,但他對你們這些門徒卻很好,至死也沒有供出來幾個人,所以你才能安安穩穩在福田縣做個縣太爺,門師沒有出賣你們,你們就覺得以後日子安逸了對不對?”
不等高海德說話,抱刀的男人繼續說道:“他不說,可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有一份名單在我手裏,名單裏一共有二百六十七個人的名字,你也在。”
高海德吓得顫抖了一下:“爺,你到底想做什麽。”
“殺人。”
抱刀的男人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精緻點心,福田縣這個小地方最出名的有兩種,一是當年紫禦城淮水河上兩百畫舫裏的三千紅顔,據說有五分之一出自福田,這地方盛産美女,以小家碧玉著稱,膚如凝脂唇齒香,那時候南越國的達官貴人沒幾個能在她們口中撐多久。
另外一件東西則是一種名爲七色朝露的點心,七彩斑斓,味道甜糯,據說當年南越國皇帝楊玉最愛吃的便是這東西。
抱刀的男人看着那點心,沉默片刻之後指了指:“你吃了它。”
高海德臉色驟然發白:“爺,你什麽意思。”
“你又是什麽意思?”
抱刀的男人語氣逐漸發寒:“你想毒死我,然後去長安城那邊邀功請賞?”
高海德撲通一聲跪下來:“這事真不是我做的,是我手下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我真是事先不知情。”
“便當你是事先不知情。”
抱刀的男人站起來:“反正無所謂。”刀出,人頭飛上半空。
他看了一眼站在縣衙大堂兩側那些瑟瑟發抖的衙役,長刀重新回到懷裏,抱着刀往前走,他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步伐不大但邁步很快,總是讓人覺得他兩條腿上綁着繩子似的。
“換了衣服,準備做事。”
他淡淡的說了一句,抱刀離開縣衙大堂。
一群身穿黑衣的漢子沖進縣衙,片刻之後縣衙之中便響起來一陣陣哀嚎聲,那些衙役似乎反抗了,然而他們的反抗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對于這些訓練有素又殺人如麻的殺手來說,他們的反抗甚至刺激不起來那些人更大的殺心。
沒多久大堂裏變得安靜下來,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死屍,但除了縣令高海德之外,所有人都沒有見血,都是被勒死的,掐死的,大概一炷香後,那些黑衣漢子換上了衙役的衣服,将屍體拖到了後院,後院裏已經有十幾個黑衣漢子等着,地磚被起掉,院子正中挖出來一個很大的土坑,屍體一具一具的被扔進去,很快土就重新覆蓋,然後夯平,地磚都重新鋪的整整齊齊。
抱刀的男人最想迎接的便是韓喚枝,古樂耿珊所在的那個小院是他迎接韓喚枝的戰場,這縣衙也一樣。
半個時辰之後,有幾個人騎馬到了縣衙外,沖進縣衙裏垂首抱拳:“華爺,有廷尉府的人進了福田縣。”
“距離縣城還有多遠?”
“不到十五裏。”
“多少人?”
“明面上有幾十個,應該不是從長安城趕過來的,而是平越道這邊的常駐的廷尉,或者是本就在這附近辦事的。”
“接一下。”
抱刀的男人在後院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似乎有些厭惡這裏悶熱的氣候,也厭惡四周嗡嗡的蒼蠅和蟬鳴。
就在這時候本閉目養神的他忽然睜開眼睛,身形驟然而起,屋頂上一個身穿雪白勁裝的漢子立刻翻了出去,身法快的令人驚歎。
“不愧是流雲會的人。”
抱刀的漢子速度更快,居然隻用了幾息的時間就将那白衣漢子攔住。
“能有你這般身手,在流雲會中地位也必然不低,想來不會是黑眼白牙,那麽便是斷舍離風雪刃六個人的其中一個。”
被他攔住的人,是雪。
雪緩緩吐出一口氣,依然那副流雲會的人獨有的玩世不恭的神态。
他從背後将長劍摘下來,眯着眼睛看着抱刀的漢子:“你這麽了解流雲會,這麽了解廷尉府,你是誰?”
“我是專門殺你們的人。”
抱刀的男人看了看雪的劍:“你應該不是擅長用劍。”
雪不再說話,長劍往前一刺,若毒蛇吐信,迅疾狠厲。
抱刀的男人在長劍即将刺在咽喉的時候才橫跨了一步,看起來很慢卻恰到好處,雪的長劍擦着他的脖子刺過去,劍身上的寒意似乎能切開他的皮膚。
“慢。”
抱刀的男人微微歎息:“原來流雲會的生死六道也不過如此。”
可就在他說話的時候,雪的左手往前一揚,一片仿若鵝毛大雪般的暗器灑了出去,他在左手揚起的那瞬間,袖口膨脹起來,仿若有狂風從裏邊宣洩出來,暗器密密麻麻,兩個人距離又這麽近,就算是大羅金仙怕是也躲不開。
抱刀的男人卻消失了。
“還是慢。”
聲音出現在雪背後,雪不敢轉身,立刻向前疾沖出去,可還是慢了。
刀光在雪背後炸起,血光在背上炸起,刀斜着落下,從肩膀位置斬落,一條足有一尺多長的刀口出現在雪的後背,這一刀連脊椎骨都劈了出來,血噴灑而出,瞬息之後,脊椎骨上出現筆直的切痕。
雪悶哼一聲往前撲倒,下意識的還想站起來,可哪裏還能站起來。
抱刀的男人低頭看着撲倒在地的雪,似乎很不滿意。
“若流雲會的人都如你這般伸手,我連殺你們東主的興趣都減弱了許多,隻希望他别太無趣。”
雪艱難的伸出手想爬出去,可也僅僅是把胳膊往前伸了一點。
抱刀的男人用腳把雪翻過來,然後就看到了雪嘴角上的笑,一片白芒從雪的胸口炸開,數不清的暗器撲面而至,抱刀的男人向後疾掠出去,長刀在面前潑灑出來的刀光竟仿若銀盤,所有的暗器都刀光蕩開。
數米外,抱刀的男人落地,看了一眼仰躺在地上的雪點了點頭:“這才像樣些。”
然後他轉身往外走:“你是故意在拖延時間?聽聞你們流雲會的人都不怕死,原來是真的.......你是故意讓我發現你的,故意讓我殺了你,可惜了,以你的本事能拖住的時間太短了些。”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在門外,出了縣衙後院,抱刀的男人速度越來越快,可他奔跑的姿勢還是那麽怪異,每一步都不大,但很快。
小院裏,地上倒着五六具黑衣人的屍體,他們要盯着的是廷尉府的人,完全沒有料到最先來的居然是流雲會的人,而雪用他的命爲兄弟們争取了時間。
風和刃分别帶着古樂和耿珊離開小院,用最快的速度朝着縣城外面疾沖出去,六七個流雲會的人斷後,将追擊的黑衣人擋住。
抱刀的男人進了小院,地上血迹未幹。
“有點意思。”
他轉身離開,順着血迹一路往前急追。
風雪刃三個人确實不是從長安城趕來的,就算他們肋生雙翅也不可能飛的這麽快,他們本來是暗中協助廷尉府查案,在進-平越道之前與古樂耿珊等人分開,先一步趕往南疆彙合沈冷,是雪總覺得心神不甯,于是折回頭探查了一下,得知廷尉府的人已經全軍覆沒。
風回頭看了一眼,一個抱刀的男人速度快的不可想象,超過了那些黑衣人,然後隻見刀光起,留在後邊的幾個流雲會的兄弟便倒了下去,連一招都接不住。
“帶他們走。”
風将懷裏抱着的耿珊遞給身邊的一個流雲會漢子,轉身朝着後邊沖過去。
他看不到那個抱刀的男人黑巾之下的面容,卻分明感受到了那人的冷笑。
“一起走!”
刃喊了一聲,可是風已經回去。
“你們走。”
風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上一個叫風的人死在該死的地方,做了該做的事,無愧于風之名。”
風将長刀抽出:“我也應無愧風之名。”
......
......
【下午的時候有些事耽擱了碼字,一直忙到快十二點,沒敢睡覺,這一章算昨天的,今天還有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