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天下午天還沒黑的時候,沈冷就已經回到了他在迎新樓後邊的那個小院,進門等待他的是茶爺的擁抱,大比結束之後沈冷他們去接受陛下的召見,茶爺便先回到家裏等着。
茶爺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澡,爲了怕傻冷子嘲笑她,她還把洗澡水沖掉了,回到屋子裏換了衣服,又擦了香撲撲的粉。
好期待。
茶爺覺得自己心跳的好厲害。
沈冷一進門,黑獒圍着他不厭其煩的搖尾巴,嘴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求關注,然後它發現主人對自己竟是一眼都不看,迫不及待的把女主人抱起來,兩個人在院子裏轉了好幾圈,然後就抱到屋子裏去了。
黑獒跟着上了台階,還沒進門呢,抱着茶爺的沈冷一腳把房門踢回來,差一點撞了黑獒的鼻子,黑獒吓得往後跳了一下,再看時,門已經關上了。
黑獒委屈的叫了兩聲,在台階上趴下來,不時擡起頭往屋子裏看看,警覺的豎起耳朵,似乎是有什麽可疑的聲音引起了它的注意。
嗚嗚嗚,爲什麽女主人像是在哭?
急的黑獒在院子裏轉圈圈,後來發現追着自己尾巴是很好玩的一件事,于是忘記了它還在擔憂呢,在院子裏轉了好多好多圈,轉到累了的時候,忽然耳朵又豎了起來,它聽到了更奇怪的聲音,好像是女主人尖叫了一聲,刻意壓着,可它還是聽到了。
黑獒跑到門口用頭撞了撞門,還是沒有人理它,隻好又可憐的在門口趴下來。
狗生好無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吱呀一聲開了,沈冷從屋子裏出來的時候還拉着茶爺的手,茶爺臉紅撲撲的,像是因爲這寒冷的冬天屋子裏太熱的原因,一定是這樣。
“我先回來的時候,在半路買了菜。”
茶爺蹲下來,揉了揉黑獒的大腦袋。
黑獒扭頭不看她,誰還沒有點小脾氣似的。
沈冷也蹲下來:“我一會兒給你炒幾個喜歡的菜,不知道先生會不會回來吃飯,我做菜的時候,你把酒燙好,萬一回來了呢。”
“嗯。”
茶爺應了一聲。
沈冷蹲在黑獒旁邊,黑獒扭頭也不看他。
沈冷噗嗤一聲笑了,在黑獒腦袋上拍了拍,起身去廚房剁肉骨頭,黑獒聽到剁肉骨頭的聲音就繃不住了,哪裏還有什麽狗王應有的驕傲和矜持,搖着尾巴跑進廚房裏,在沈冷身邊蹭來蹭去。
茶爺把沈冷剛剛進門時候仍在地上的包袱撿起來,看到她的時候沈冷雙手裏便隻有她,哪裏還有心情拎着包袱,包袱裏邊應該是他在演武場住的這段日子換下來的髒衣服,茶爺拎着包袱回到屋子裏,想把沈冷的衣服洗了,打開之後才發現都是幹幹淨淨的,每一件都洗過。
沈冷從廚房窗戶探出頭,嘿嘿傻笑:“我家茶爺的手那麽漂亮,我怎麽舍得這雙手泡在冷水裏洗衣服,回頭咱們請個大嫂在家裏幫忙吧,收拾院子什麽的,你也别自己動手了。”
茶爺笑:“那不就是廢人了嗎?”
沈冷道:“騰出來的時間你可以練劍啊,可以看書,可以外面走走看看。”
茶爺搖頭:“不要,又用不了多少時間。”
沈冷把剁好的肉骨頭放進鍋裏炖上,看了一眼還在那搖尾巴的黑獒:“還要好一會兒呢,你去外面等着。”
蹲坐在地上的黑獒立刻起來,朝着沈冷嗷嗷的叫了兩聲,居然叫出來小奶狗的聲音,歡天喜地的跑到外邊等着去了。
茶爺瞪了它一眼:“尊嚴呢?”
沒過多久,又看到了那傻狗追尾巴的畫面。
外面響起敲門聲,黑獒卻沒有任何警覺的反應,而是在門響之前就停下來追尾巴這玩不膩的遊戲,跑到門口那邊蹲坐下來等着了,那大尾巴好像掃把一樣在地上來回擺,左右左,右左右。
黑獒沒有警覺,那麽敲門的自然不是外人。
茶爺将院門拉開,沈先生笑呵呵的拎着一包熟食和一些幹果遞給她:“冷子到家了吧。”
“嗯,在廚房呢。”
沈先生笑容更燦爛起來:“終于可以吃到一頓順口飯菜了。”
茶爺哼了一聲。
沈先生道:“當然我的意思不是說你做的不好吃......算了吧,你做的确實是不好吃,我這個年紀了,何必再昧着良心說話。”
茶爺舉頭望明月,明月還沒那麽高。
沈先生往廚房走的時候,沈冷已經從裏邊出來:“先生怎麽容光煥發?”
“下午和幾個老夥計打牌赢了些。”
“我還以爲你去洗浴了呢。”
“......”
沈先生進了廚房,看着冷子做菜:“感覺怎麽樣?”
沈冷問:“諸軍大比?”
“不然呢?”
“感覺我很牛-逼。”
沈先生白了他一眼:“給你澆一盆冷水,并不是說你得了諸軍大比的第一,你就是這大甯百萬戰兵之中最厲害的那個年輕人,你應該很清楚,絕大部分寒門子弟是不可能在你這個年紀成爲将軍的,甚至十大新秀之争的那些參與者,也多不是寒門出身,寒門子弟天賦武藝甚至自制力比你還要強的人絕非少數,他們隻是不能進入這樣一場舉國矚目的大比之中。”
沈冷點了點頭:“我知道,若以後我做的官兒大了,我就請陛下準許,辦真真正正的諸軍大比。”
“你就是喜歡異想天開。”
沈先生歎道:“不分高低不分地域的真正的諸軍大比,施行起來太難了些,幾無可能,不過若是可以在各衛戰兵,四疆四庫,每年都舉辦一次大比武,對于那些寒門出身的年輕人來說便是希望。”
沈冷切菜的手一停:“本來今夜陛下是準備把我們叫進宮的,可是後來内侍總管代放舟說,陛下讓我們都歇歇明天上午進宮,中午陛下設宴,代公公還說,其實是陛下覺得我應該先回家和茶兒報喜......明天若是能和陛下說話,我就把先生這想法說給陛下。”
“以後再說吧。”
沈先生微微搖頭:“這幾年陛下應該是沒有精力再去做别的什麽事,求立人那邊的戰事不能牽扯太久,不出明年三月陛下就要去東疆,車馬儀仗走的慢,陛下還有走走停停檢視地方,所以到東疆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七月,而六月水師必然要抽調回來一大部分。”
聽沈先生說完這句話,沈冷的臉色一變:“陛下是擔心東疆出事?”
“陛下從不擔心裴亭山,水師回來,還是因爲北疆。”
沈先生道:“所有人都覺得,裴亭山可能有不臣之心,所以心裏有不軌想法的那些人也會覺得,陛下去東疆的時候有機可乘,然而陛下對四疆大将軍從來就沒有疑心過,或許會生氣,但絕不是疑心,四疆大将軍對陛下也一樣......冷子,你應該多學學陛下的氣度,早晚有一天那些人都會明白,裴亭山永遠不會反。”
沈冷心裏一震。
會嗎?
“你還不了解陛下,還不了解陛下和四疆大将軍的感情,也不了解四疆大将軍對陛下的感情,也可以說,是軍人對大甯的感情。”
沈先生沉默了一會兒。
“冷子。”
“嗯。”
“以後盡力像陛下那樣,做一個永遠不會讓手下人懷疑你的人,也做一個永遠都不會輕易去懷疑手下的人。”
“好。”
沈冷點頭。
就在這時候,院子裏的黑獒忽然站了起來,稍有警覺。
門外再次想起敲門聲,茶爺看了黑獒一眼,黑獒先到了門口那邊,似乎是在确認外面人的身份,茶爺走到門口問了一聲是誰,卻原來是葉流雲到了。
茶爺連忙将院門拉開,外面竟是來了許多人。
“茶兒姑娘。”
葉流雲微微颔首,在他身後跟着黑眼,綁着繃帶的白牙,斷舍離與風雪刃,葉流雲叫了一聲茶兒姑娘,而後面那些人卻叫什麽的都有,有叫将軍夫人的,有叫嫂子的,有叫弟妹的。
“你們都嚴肅些。”
葉流雲回頭瞪了他們一眼:“我是帶你們來蹭飯的,若在這般失禮,以後蹭飯不帶你們來。”
黑眼他們每個人手裏都拎着些東西,有酒有菜有水果,這個季節能買到的水果種類也不多,但是他們帶來的東西,就已經足夠擺滿一大桌子。
沈冷傻笑着出來,先是對葉流雲俯身一拜:“葉先生。”
葉流雲嗯了一聲:“回去炒菜,沒你什麽事,别耽誤工夫。”
沈冷:“哦......”
黑眼朝着沈冷傻笑,白牙也在傻笑,沈冷對比了一下,果然還是白牙的牙白。
沈冷問白牙:“傷成這樣,還能吃肉否?”
白牙:“你且做了試試。”
沈冷哈哈大笑。
黑眼:“你且多做些試試。”
斷舍離風雪刃六個人各自打了招呼,進了門之後就去布置桌子,然後就圍在院子裏逗黑獒玩,可誰都不敢太靠近,哪怕他們都是高手,可黑獒帶給人的壓力還是太大了一些。
就在這時候沈冷端着一大鍋香氣撲鼻的肉骨頭出來,幾個人全都興奮起來。
“果然好香!”
“名不虛傳。”
“都說沈将軍做飯一流,這味道就讓人垂涎欲滴。”
他們剛要圍過去,黑眼蹲在那有些無奈的說道:“那是給狗吃的......過來人的經驗,你們相信我,免得太尴尬。”
其他五個人對視了一眼,是真尴尬啊。
沈冷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發:“咱們的在屋子裏,一會兒就好。”
他看着這些人真的很暖和也很開心,想到陛下今夜忽然決定不讓他們進宮了,當然不僅僅是因爲讓他們都歇歇,還因爲陛下想着,茶兒在等他回家,沈先生在等他回家,而明日流雲會的兄弟們是不方便出現在孟長安唐說他們那些人面前的,陛下也想着流雲會的人呢,今夜沈冷在家,陛下給流雲會的人時間讓他們來給他道喜。
陛下啊。
想到在南平江江邊的時候,他總覺得沈先生是個溫暖的人,是沈先生讓他決定做一個溫暖的人,陛下......何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