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每一個少男少女一樣,總是會在思念一個人的時候不停寫這個人的名字,暗搓搓的在後面加上另外三個字。
若是在紙上寫,寫完那三個字之後往往都會快速的塗掉,唯恐被人看到,然而還會忍不住繼續寫,若是在沙地上寫,也一樣會快速擦去,就算是偷偷摸摸寫出這三個字也會心跳加速。
世人皆知這三字,偏偏沒幾個人好意思說出口。
沈冷當然不會爲了讓衆人知道自己有六個字寫的很漂亮就炫耀一番,那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給别人知道的事,自己知道就足夠,他甚至都不好意思讓茶爺知道。
第一天的筆試波瀾不驚,軍律來說不會有一人默寫錯了,就算是跳着條款默寫也不會出錯,那是刻寫進大甯每一個軍人骨子裏的東西。
策略考試一時半會兒之間也不會判出來那麽快誰高誰低,還要等幾日才會貼榜出來,武者的筆試部分自然不是最出彩的東西,衆人瞧着也不會覺得有多壯闊,所以到了第二日,來演武場觀看的人驟然就多了起來。
第二日比得是個人武藝。
第一項,步射。
站樁式的瞄準放箭對于大甯戰兵之中這些精挑細選出來的青年才俊來說毫無挑戰性,也根本就沒有被列入比試範圍之内,所以最基礎的射藝比試也是步射,所謂步射就是在移動之中射箭,誰用時最短命中最精準,自然成績就最高,最簡單也最直接體現成績的做法,就是在發第一箭之後快速向前沖,不斷縮短距離也不斷發箭。
如筆試一樣,依然是十個人一個考場,有監裁官記錄成績,每一個場地上都有三個監裁官獨立記錄個人成績,這樣就不會出現有人買通監裁官而虛報成績的事出現。
沈冷昨夜裏自己在演武場加練之後回到屋子裏,又如以往那樣坐在書桌前默寫了上百遍沈茶顔這三個字,當然也有上百遍另外三個字。
即便如今已經成親,每每寫出這六個字的時候沈冷依然臉紅心跳,哪裏像個大殺四方的将軍。
天才蒙蒙亮的時候沈冷就起床,圍着演武場跑了三圈之後太陽才從東邊露出頭,他回去之後梳洗更衣,比規定時間早了一點進入演武場等待,但正因爲他加練,錯過了吃早飯的時間,武試沒吃飯力氣便會不支,所以必然吃虧。
演武場正北方有一座平台,高有近一丈,寬六丈,長十丈,作爲本次諸軍大比的總監裁官,石元雄也早早到了高台上落座,大将軍澹台袁術也到了,對于軍人來說筆試雖然重要卻沒有什麽可看的,他們更願意看到的是軍人在演武場上展現自己的武藝。
爲了讓更多人見識到這些青年才俊的風采,也爲了讓士兵們感受到自己與這些參試之人的差距,澹台袁術下令禁軍集合列隊,演武場四周密密麻麻的圍了一圈,雖然士兵們都極好奇這些校尉将軍們誰更強一些,可沒有一人說話,整個比武場上鴉雀無聲。
可即便如此,四周那麽多雙眼睛看着,也會帶給這些參試之人巨大的壓力,衆目睽睽之下,誰也不願意讓自己看起來不如别人。
“規則很簡單。”
值禮監裁官大聲宣布規則:“十五息之内,步射十箭,最快最精準者成績自然最好,超過十五息十箭沒有射完者,沒有成績。”沈冷他們十個人站成一排,他左邊就是從水師裏來的另外一個将軍白念,再往左是東疆段眉,右邊則是西疆來的彭斬鲨。
這是彭斬鲨第二次參加諸軍大比,雖然上一次他在十大新秀之争中斬獲第一,然而綜合成績實在說不上有多出彩,所以他心裏也憋着一口氣,隻等着這一次大比證明自己并不比上上屆的武新宇海沙弱。
“每個人十箭。”
值禮監裁官繼續說道:“所用的弓都在你們面前的長案上擺放,兩石,兩石半,三石,三種弓自由選擇,你們所站的位置距離标靶爲十五丈,射中紅心爲滿分,所用之箭共四種,也都在長案上,你們自取就是。”
值禮監裁官看了看時辰:“鳴鑼一聲,你們去挑選弓箭,鳴鑼兩聲,你們回到标線那邊站好,鳴鑼三聲,步射比試開始。”
他掃視了衆人一眼:“你們可有什麽疑問?”
衆人搖頭,就在這時候沈冷慢悠悠的把手舉起來:“請問值禮監裁官,隻要是射中紅心便是滿分?”
“當然。”
值禮監裁官點了點頭:“這毋庸置疑。”
沈冷哦了一聲:“那我沒有疑問了。”
“鳴鑼!”
值禮監裁官一聲令下,銅鑼當的一聲響,衆人随即前往長案那邊挑選弓箭,當然也有時間限制,這種比試,選一把趁手的硬弓自然最好,所以當第一聲銅鑼響後,這些人全都往前沖了出去,一個個大步流星。
唯有沈冷像是一個局外人似的慢悠悠往前走,似乎并不擔心趁手的弓箭被人搶走,擺在條案上的三種硬弓各有五把,兩石弓說是最輕,可尋常人想要拉滿也不是輕易事,就算是兩石弓,十五丈的距離也足夠用了,然而誰都知道,弓的力度越大,射出去的羽箭精準度越高,弓力小,羽箭就算能飛到十五丈之外,也會有些發飄,環境對于箭精準度的影響,也就越大。
他們這些人,拉開兩石弓都不是什麽難事。
沈冷走到條案那邊的時候别人都已經選好,兩石半的硬弓被一搶而空,搶到兩石半的弓是最明智的選擇,兩石弓雖然夠用,可對他們來說稍顯輕了些,沈冷之所以不急,是因爲他知道三石弓不可能被搶光。
十個人,彭斬鲨最先沖過去搶了一把兩石半的硬弓,拿到手之後去搶羽箭,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段眉和白念兩個人都選了三石弓,于是他有些懊惱,從選弓上來說自己看起來就輸了一籌似的。
沈冷過來随便取了一張三石弓,挑了合适的十支羽箭裝進箭壺挂在腰側,擡起頭看了看天空上的雲流動方向,回到标線那邊站好,他是最後一個走回來的,當他站好的那一瞬間,第二遍銅鑼響剛好出現。
每個人都變得緊張起來,他們都不願意在這樣的場合表現不佳,太直觀了,所有人都看着,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當!
第三聲銅鑼響,所有人都立刻從箭壺裏抽出羽箭,除了沈冷之外所有人的箭壺都挂在自己背後,觸手可及之處,唯有沈冷把箭壺挂在腰上,箭壺在背後取箭的速度就比挂在身上更快,因爲放箭之後拉弓的右臂會向後擺動,趁勢取箭是最快的,哪怕每一箭取箭的速度隻快十分之一息,對于這些人來說也需要精細計算,沈冷卻似乎完全不在意。
随着第三聲銅鑼響,除了沈冷之外的九個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将羽箭射了出去,偏偏是沈冷并沒有立刻發箭,而是向後大步退了一步,他退了一步,别人的羽箭射出,所以他射出第一箭的時候顯得有些孤零零,然而正因爲這孤零零的一箭飛出去,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要知道,除了他之外的九個人都是往前跑。
“沈冷要幹嘛?!”
坐在高台上的石元雄猛的站起來。
澹台袁術的臉色也變了變,比石元雄看起來稍稍鎮定一些。
這兩個人都是經曆過無數次生死殺伐的大将軍,什麽樣的場面沒有見過?之所以被沈冷的第一箭震撼,并不是因爲沈冷退了一步導緻發箭比别人慢了,而是因爲沈冷射的根本就不是他正對着的那個标靶。
沈冷射的,是左起第一個人的标靶。
他向後退了一步,三石弓拉滿,羽箭随着弓弦嗡的一聲響激射出去,其他人的九支羽箭已經砰砰砰的戳在标靶上,沈冷那支箭才飛到半空,于是衆人眼睜睜的看着他的箭斜着飛出去,噗的一聲,沈冷這一箭射中左起第一人應對着的标靶紅心。
場間一片驚呼。
“值禮監裁官!”
彭斬鲨第一個就喊出來:“沈冷這樣不合規矩!”
“爲什麽?”
沈冷淡淡的問了一句。
“他沒有射自己對應的标靶!”
“我剛才問過了,隻要射中标靶紅心就是滿分,值禮監裁官并沒有強調射自己對應的标靶。”
值禮監裁官沉默片刻,點頭:“是,按照規矩,隻要是射中标靶紅心就是滿分。”
規矩上當然不會寫,因爲這在所有人看來都是理所當然的事,站在哪個标靶對面,當然是就要射哪個标靶,大甯立國數百年,有諸軍大比也已經兩百多年,這期間就沒有一個人去射别人标靶的。
沈冷看向彭斬鲨:“你也可以射我的标靶。”
彭斬鲨哼了一聲,抽出羽箭瞄準.......當然還是瞄準自己的标靶。
他一動,另外八個人也立刻就動了,九支羽箭又是幾乎不分先後的飛了出去,而沈冷在這時候卻再次向後跨了一大步,羽箭出手,依然是孤零零的飛出去。
砰地一聲,他的羽箭精準命中左起第二個人對應的标靶紅心。
就在所有人都又楞了一下的時候,沈冷卻不停,再次向後跨步,與此同時第三支羽箭出手,在别人還在取箭的時候,他這一箭孤零零的飛到了标靶那邊,隻是這次是領先别人半箭的速度。
砰!
羽箭命中左起第三個人的标靶紅心。
沈冷大步後退,時間算計的恰到好處,之前是落後别人,從第三箭開始,每一箭都比别人快半箭的時間,他向後退了十步,十支羽箭分别射進十個标靶的紅心。
整個演武場,忽然之間就爆發出一陣歡呼聲,那聲音大的連天上的雲似乎都震碎了。
所有人都是往前沖,唯有他一人往後退,高下立判。
沈冷背着三石弓走到一邊,那邊有兩個人在等着,每個人手裏都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放着剛剛做好的點心,粥,甚至還有幾樣精緻小菜。
他居然去吃飯了。
高台上,幾個将軍面面相觑:“還能這樣?”
石元雄歎道:“雖然距離騎射還有很長時間,但這樣衆目睽睽之下去吃飯,顯得有些過分了。”
澹台袁術卻笑起來:“沒辦法,管不了。”
“爲什麽?”
“那兩個是禦廚。”
澹台袁術道:“陛下賜給沈冷的。”
這可能是大甯諸軍大比有史以來最讓人不能忘記的一場步射了,那個射了十個标靶紅心的家夥,帶着兩個禦廚來比試,真......氣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