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沈冷孟長安,無疑是整個大甯年輕一代将領之中名氣最大的兩個,可少年人,哪有幾個服少年人的,面上服,許多人心裏也不服。
能來參加諸軍大比的四疆新秀,都是諸軍之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将才,誰還沒上場打過仗?
以往沒打過仗的是二十衛戰兵選出來的人,當然也不是這二十衛戰兵這幾年都沒有動過兵戈。
其實曆屆諸軍大比都有一個鄙視鏈,北疆來的看不起南疆來的,南疆來的看不起東疆來的,東疆來的看不起西疆來的,四疆一塊看不起其他諸衛戰兵來的。
北疆連年都在打仗,大大小小的摩擦就沒停過,不隻是對黑武人,從龍江往北黑武自然最大,可還有很多小國,這些小國大部分都是黑武的附屬國,被稱之爲鬼月聯盟。
北疆邊軍要面對的就不僅僅是黑武人,還有很多其他小國的騷擾,這些小國有黑武在背後撐腰,對大甯也沒什麽太多畏懼。
所以北疆來的人,每一個都是從屍山血海裏殺出赫赫威名的,他們自然瞧不起南疆來的狼猿,南疆狼猿雖然也一直在打,打的都是什麽?什麽南越國之流,能和黑武比?
南疆來的看不起東疆,是因爲東疆海疆遼闊又不似南疆有求立人騷擾,有戰事,也就是對東北方向的渤海國,渤海國地處苦寒之地,因爲太窮所以很兇,時不時冒險出來在東疆搗搗亂,東疆大軍對渤海國打了幾次,奈何那個地方實在不适合開戰,渤海國幾乎全國都是山區,大兵團作戰根本就施展不開。
然而好歹東疆還有的打,在以往東疆的刀兵可是真看不起西疆重甲,因爲那邊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打過仗了,西域人慫的連放屁都不敢對着大甯這邊,怎麽打?
好在今年西疆重甲幹了件大事,所以東疆的人這次就不幸成了四疆鄙視鏈的墊底。
今年戰事很密集,南疆海戰,狼猿參戰了,還有總計八衛戰兵參戰,西疆那邊重甲出國門,也集合了山南道山北道兩衛戰兵,北疆自不必說,倒真是隻有東疆風平浪靜。
所以今年參加諸軍大比來自各衛戰兵的年輕将領們也沒有那麽大的壓力,打過仗了嘛,打過仗就不會被鄙視的那麽狠。
沈冷和孟長安兩個人進兵部的時候看到不少進進出出的人,年輕人互相看着都覺得有些不順眼,因爲大家都清楚,這會兒來兵部報備的都是對手。
然而,沈冷和孟長安不一樣,他倆身上的軍銜有點高。
參加十大新秀之争的人都是校尉級别,參加十大戰将之争是從五品以上,正五品的有一些,然而從四品的隻有沈冷和孟長安他們倆。
原因很簡單,大甯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年輕的人就觸及到四品。
二十多年前對黑武那一戰湧現出不少青年才俊,那一戰後,有幾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至從四品以上,可依然沒有不到二十歲就到了這個層級的人。
基本上能到從四品的軍中戰将,最不濟也是三十幾歲的人了,還得說年輕些的,絕大部分參軍之人哪有那麽容易成爲将軍。
算起來沈冷和孟長安今年才十九歲多些,沒到二十呢。
兵部裏一群天南地北來的年輕人級别都差不多,就算稍有差距,可來自不同的地方,誰對誰也沒幾分敬畏,兩個身穿從四品鷹揚将軍戰袍的人一進來,這些還在互相看不順眼的人全都站直了身子,行軍禮。
這兩個人一進來,坐在一邊品茶看着手下人辦事的兵部侍郎勞德祿都起來了,笑臉相迎。
在勞德祿看來,這兩個年輕人都不能得罪啊,一個是北疆大将軍鐵流黎的義子,搞不準将來孟長安就是北疆大将軍,前途無量。另外一個,陛下剛剛參加了他的婚禮,還在婚禮上喝多了......非但陛下去了,後宮真正做主的珍妃也去了,這麽多年來,哪個年輕人有如此聖眷?
“兩位将軍。”
勞德祿笑呵呵上來打招呼,沈冷和孟長安連忙回禮,這位勞大人已經無欲無求,快六十歲,比兵部尚書張大人年紀還大,指望着再上一層樓已經無望,這個年紀做些閑散的事,頭頂梁冠身穿紫袍,優哉遊哉。
他也想得開,再熬個一年半載也就光榮的退下去,多美,所以他才不會去得罪人。
“兩位将軍無需親至,你們兩位的名字我已經早早就安排人報備上去了,宮裏也來人問過,生怕兵部這邊忘了。”
這話說的巧妙,先說自己已經幫兩位把該辦的事都辦了,再說宮裏也派人來知會過,把自己的好和宮裏的好都告訴這兩位軍中新貴。
“多謝大人。”
孟長安往四周看了看,那些年輕人看着他和沈冷的眼神很複雜,有人眼神裏是豔羨,有人是嫉妒,有人是尊敬,有人是陌生,有人是冷漠。
“拜見将軍。”
兩個年輕人快步過來,行了标準的軍禮。
這兩個年輕人一個叫王無波一個叫甯侯,是北疆來的,看到孟長安在自然要過來打招呼。
“北疆如何?”
孟長安問。
王無波回答:“一如既往。”
甯侯笑着說道:“來之前大将軍見我的時候還提起過将軍你,說你是我們北疆年輕人的榜樣。”
孟長安:“哦。”
轉身看向沈冷:“走吧。”
沈冷點頭:“好。”
甯侯臉色頓時一變。
沈冷往外走的時候笑道:“你幹嘛給他臉色看。”
“先提大将軍見了他,說給我聽?”
孟長安依然那副冷冷淡淡招人恨的樣子:“心性可見一斑。”
甯侯站在那尴尬的要死,王無波拉了他一下,甯侯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沈冷道:“那你也應該給他些面子,畢竟都是北疆來的。”
孟長安:“他提大将軍,我是給大将軍面子還是給他?”
沈冷笑:“他回去之後會添油加醋對大将軍說,你給他臉子看他能說出來你是不把大将軍放在眼裏。”
孟長安無所謂:“我在乎這個做什麽。”
兩個人在兵部門口外面站着商量一會兒去什麽地方轉轉,就見那個甯侯從兵部裏出來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似乎忘了剛才的不愉快,他到門口的時候假裝沒看到沈冷和孟長安,和身邊人說話的聲音大了起來:“真是很感動啊,兵部尚書張大人百忙之中還願意抽空出來跟我吃個便飯,我就不與你們多聊了,萬一讓張大人等着我,那就太失禮了。”
說完之後擡着頭走了。
沈冷:“晚飯去吃什麽?”
“我沒帶錢。”
“你什麽時候帶過錢?”
“你呢?”
“我也沒帶。”
“你以爲我信?”
“不遠處有個鴻賓樓,滋味還不錯,最主要的是鴻賓樓的掌櫃和葉先生認識,可以賒賬。”
“你好歹也是四品将軍。”
“從的。”
沈冷:“茶兒陪着沈先生去宮裏了,先生不願意讓太醫院的人勞師動衆的往家裏跑,每隔三天要去一趟太醫院,臨走的時候就說晚飯要和陛下吃,回家我也沒事,反正也是賒葉先生的賬,我們愉快的決定嗎?”
孟長安:“反正是你不要臉,我就是蹭飯而已。”
沈冷:“你覺得論起來,誰更不要臉?”
兩個人一路溜溜達達到了鴻賓樓,進了門之後店小二連忙迎上來,不久之前沈冷大婚的時候,鴻賓樓可是關了門,掌櫃的帶着整個後廚以及所有夥計去幫忙,大家都認識沈冷孟長安。
兩個人随便選了一個雅間點了幾樣小菜,然後就聽到了外面有個不怎麽招人待見的聲音出現。
“張大人,卑職是北疆大将軍鐵流黎推薦來的甯侯,你慢些走,小心台階,我來給你開門......”
沈冷噗嗤一聲笑出來。
對面雅間,兵部尚書落座之後寒暄了幾句,衆人開始吃飯,其實這個甯侯是真的硬蹭上來的飯局,今日是張大人宴請韓喚枝,韓喚枝從西疆回來之後嚴查禁軍,對兵部這邊倒是沒怎麽動,張大人爲表謝意安排了這個飯局,在兵部的時候,甯侯是聽到了兵部侍郎勞德祿交代手下人的時候說了地方,于是極不要臉的先跑到這裏等着,假裝偶遇,然後硬擠進飯局來。
沈冷和孟長安聽到了韓喚枝說話,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沒打算過去打招呼,他們倆都太懶了,那一大屋子人,太啰嗦。
甯侯點頭哈腰的給諸位大人倒酒,衆人面面相觑,心說這個家夥是怎麽來的?
兵部尚書張大人看向侍郎勞德祿,勞德祿一臉無辜。
韓喚枝倒是無妨,反正也隻是随便過來喝杯酒而已。
甯侯一個勁的獻殷勤,還極不要臉的硬生生坐在了尚書張大人身邊,酒過三巡,他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往張大人身邊拉了拉椅子,壓低聲音說道:“今日在兵部裏見到了孟長安将軍和沈冷将軍,兩個人似乎有些......”
話還沒說完,張大人舉起酒杯對韓喚枝說道:“再敬韓大人一杯。”
韓喚枝陪着喝了,算計着什麽時候走。
甯侯被打斷,卻沒覺得尴尬,等到那杯酒喝了之後又提起話茬:“尤其是孟将軍,确實是爲人太高傲了些,其實在北疆大家也都知道他什麽性格,大将軍更是嚴厲批評過他很多次,年輕人這樣可不太好,我在兵部的時候便說了他,我隻是提前跟大人說一聲,免得以後有人再提起此事,大人會覺得孟長安将軍如何如何,其實孟将軍人還是不錯的。”
張大人看了他一眼,舉杯:“願諸軍大比順利舉行。”
衆人都舉杯,偏偏是韓喚枝沒舉杯。
張大人臉色頓時有些變化:“韓大人?”
韓喚枝擡起手指了指甯侯:“那是大人你什麽人?”
張大人搖頭:“我不認識。”
甯侯連忙站起來舉着酒杯:“韓大人,我是北疆鐵流黎大将軍推薦來的甯侯,剛才介紹過的。”
“唔。”
韓喚枝:“我問你了麽?”
甯侯楞了一下。
韓喚枝起身往外走:“多謝張大人設宴款待,我還有要緊事,先回去了。”
張大人也起身:“韓大人稍等,我與你一起走。”
往外走的時候狠狠瞪了勞德祿一眼,勞德祿更委屈了,這飯局是他安排的,可他沒找這麽一個傻-逼來啊。
甯侯連忙小跑着跟上去:“兩位大人慢走,我送兩位大人。”
張大人畢竟是有涵養的人,回頭看了他一眼:“你不用送了,我還有要事急着回去處理。”
正說着,小夥計給沈冷和孟長安上菜,門一開,韓喚枝和張大人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就看到沈冷賊兮兮的低着頭正說着:“一會兒下去結賬的時候我們就賒兵部的賬吧,聽起來像是張大人請客......”
一擡頭,張大人看着他呢。
沈冷:“好......尴尬。”
孟長安:“我是從犯。”
張大人噗嗤一聲笑了:“咦,飯菜不錯,我來蹭杯酒,免得一會兒結賬的時候我覺得虧得慌。”
轉身進去了。
韓喚枝也跟着進來回頭吩咐小夥計:“加一壺好酒,怎麽連幾個肉菜都沒有。”
沈冷:“想賒賬來着,這不是不太好意思麽。”
韓喚枝:“臉呢?”
沈冷:“天氣轉涼,放家裏了,怕凍着。”
甯侯站在門外剛要擠進來,韓喚枝一回手把門一關。
他的話都沒說完呢:“兩位大人不是說有要緊事要走......”
砰地一聲門關上,險些砸了他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