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喚枝自然不會說,他看到沈冷嘴角上的笑容就知道自己那幾句誅心之話起了作用,然後怔了一下,自己這是什麽時候變了的?
曾經的他,哪裏會有興趣做什麽人生導師。
那是多無趣的一件事,爲别人規劃未來。
可是,現在爲什麽會有一點小成就感?
“現在可以說說别的了。”
韓喚枝發現沈冷心态好了,自己都輕松了不少。
“陸王房裏死的那個人,不是皇後的人。”
韓喚枝這句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他怕沈冷問,爲什麽皇後會做如此蠢事?
之前偶爾提及,他已經後悔。
“皇後......”
“皇後隻是希望太子早日登基,你知道的,這已經是大罪。”
韓喚枝一語帶過,推開窗看了看外邊:“天黑了。”
沈冷嗯了一聲:“是啊,天黑了。”
茶爺所住的那個小院外邊,已經當值了一天的盛姚看了看來換自己的親兵,本想搖頭拒絕,可是又太過明顯,隻好将位置讓出來,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院子裏,燈火不亮,窗上有窈窕虛影。
李成問了一聲:“還不回去?”
盛姚連忙笑起來:“回去,這一天我腿都快撐不住了,回去之後沖個澡。”
李成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麽。
盛姚往前走,李成在他身後忽然說了一句:“茶兒姑娘真的很漂亮。”
“是啊,很漂亮。”
盛姚下意識的回了一句,然後心裏噔的一下。
李成超過盛姚大步往前走,盛姚看着他那背影,總覺得他是在嘲笑自己,似乎在說你有什麽資格?那是将軍的女人,你連多看幾眼的資格都沒有,他仿佛看到李成轉過頭來,用輕蔑的眼神看着他,告訴他你不過是個癞蛤蟆罷了,舉頭看到天鵝,難道還能與天鵝同飛?
“我有!”
盛姚忽然喊了一聲。
李成回頭:“你有什麽?”
一臉茫然。
盛姚連忙搖頭:“我隻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之前去茅廁的時候把東西放在那忘了拿,我去取一下,你先回去吧。”
李成哦了一聲,也沒多想。
盛姚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想着自己現在這是怎麽了,疑神疑鬼......李成之前的話應該是沒有别的意思,可他卻覺得是有别的什麽意思,這才多久?隻不過是從長安城走到鳳凰台而已,一路上和沈茶顔也沒有什麽過多的接觸,卻居然被她影響到了這個地步。
要麽把她帶走?
要麽殺了她?
盛姚站在那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往回走,想去那個小院子外面再看一眼,隻是看一眼,腦子裏有些昏沉沉也不知道後來都想了些什麽,隻覺得此間此景,坐在茶兒姑娘身邊的人當是自己才對,攬着茶兒姑娘的肩膀聞着她的發香,共賞明月,越這樣想,越覺得沈冷面目可憎。
他沒敢走到正門,那裏有沈冷的親兵守護,他自然不會把兩個戰兵放在眼裏,他害怕的是自己忍不住。
“不就是個從四品将軍?”
在暗影裏,盛姚深吸一口氣:“難道我就不能?”
也不知道爲什麽,他越想越覺得茶兒姑娘不是那麽喜歡沈冷,隻是覺得沈冷是個将軍罷了,尋一個好歸處,若如此,自己難道不能給?
真惡心。
他進而想到,一定是早些時候沈冷逼迫過她吧。
盛姚腦子裏的故事越來越離譜,可他卻越想越覺得自己推測的合理,哪裏還有一個刺客該有的冷靜,實在忍不住他就輕飄飄的攀上屋頂,小心翼翼的靠近窗子,趴在那聽着屋子裏那兩個女子談話。
“看你這樣憂心忡忡,是因爲那個沈将軍被關了起來?”
叫常兒的少女問。
盛姚聽到這句話心裏驟然一緊,他迫切的想知道茶兒姑娘的答案。
“不是憂心,在韓大人那裏也就沒什麽憂心的,隻是忽然想到......”
茶爺緩緩吐出一口氣:“他總是踹被子,想來這會兒已經睡下了,他個子高,總是喜歡把被子拉到上面來堆在臉上,兩隻腳卻露着。”
盛姚心裏松了口氣,心說隻是被子啊。
然後心裏就疼了一下,殺氣瞬間就溢了出來,他回頭看向韓喚枝的居所那邊,幾乎沒忍住就要沖過去,咬着嘴唇強行讓自己别動。
“男人,哪有一個可信的。”
常兒姑娘哼了一聲:“做女人的,投入越多,越是受傷。”
“那是因爲遇到了錯的人。”
茶爺的聲音有些低,盛姚不得不使勁兒去聽,總怕遺漏了什麽,他覺得茶兒姑娘應該罵沈冷才對,恨他更好。
“對錯是有選擇,選來選去沒準最終還是錯的。”
常兒依然那種冷冷淡淡的語氣。
茶爺笑起來:“是啊,可我沒得選。”
本是很幸福的一句話,在屋頂上的盛姚聽了卻立刻激動起來,想着果然如此,果然是這樣,沒得選......難道這還不足以證明茶兒姑娘是被逼迫的?
他腦子裏又出現了許多茶兒姑娘被沈冷欺辱的畫面,心中那股火氣就燒的更加猛烈起來。
這時候的盛姚哪裏還記得自己應該做什麽,目标是什麽,隻想着應該盡快将茶兒姑娘救出火海才對,那般清純可愛的姑娘,怎麽能被沈冷那種人日日折磨?
他是個年輕人,姚桃枝找到他的時候還算個半大孩子,教了他一段時間後姚桃枝離開,他便把自己關起來勤學苦練,想着縱然不能大貴也要大富,當官當好了可以青史留名,做刺客做好了難道就不行?别忘了,史書上還有刺客列傳。
原本在他的世界裏,是沒有女人的。
現在有了。
他深吸一口氣,當時做了一個最愚蠢的決定,他要從屋頂上下去,大聲對茶兒姑娘說以後我來保護你,我會帶你離開那個混蛋,我會殺了他,給你自由,以後我們想去什麽地方就去什麽地方,天高雲闊,你說山便是山,你說海便是海。
可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猛的回頭,就看到屋脊上有個人坐在那,像是饒有興趣的看着他。
這一刻,盛姚的頭皮幾乎都炸了。
“你呼吸粗重,像是在生氣?”
坐在屋脊上的又怎麽可能是别人,隻能是沈冷。
韓喚枝說,你身邊的那個人應該是孤棋,或是想放長線,你如何處置?沈冷回答說我現在心情特别不好,但被你關上了,想出去沒門。
沒門,有窗。
沈冷歎道:“你趴在我家屋頂上,爲什麽還要生氣?是因爲覺得我家屋頂的瓦片不夠舒服嗎?”
盛姚連忙起來:“将軍......我是擔心茶兒姑娘的安全,最近這裏不太平,陸王剛剛遇到了襲擊,我想着那些歹人可能還會來......”
“戲不錯。”
沈冷指了指院子裏:“下去說話吧。”
盛姚隻能跳下去,沈冷跟着下來,朝着門口擺了擺手:“把門關好,你們看不到我。”
守在門口的那兩個親兵随手把門關上,點頭:“沒有沒有,我們都沒有看到将軍。”
沈冷走到門口台階那坐下來,朝着屋子裏說了一句:“有一天早晨我起來穿鞋穿不進去,發現腳上套着四五雙襪子......我本以爲我腳臭熏了你,你要憋死我的腳,還說你好歹毒,原來是怕我腳冷。”
茶爺在屋子裏哼了一聲:“我不用睡覺的?還要給你蓋多少次被子。”
沈冷:“謝謝大哥,那能不能下次比較小的襪子穿裏邊?寬松的在外邊,比較合理。”
茶爺:“小兄弟你要求很多啊。”
“出去走走?”
沈冷伸手,于是就有一隻手從屋子裏伸出來拉着他。
“是他們的事了。”
沈冷起身,茶爺身後跟出來那個叫常兒的姑娘。
“韓喚枝不是說要等一陣子嗎?”
常兒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到院子裏,看着面前這個曾經以爲不過蝼蟻的男人,在那一瞬間,盛姚......姚小安也終于從眼神裏認出來她是誰,這才恍然,爲什麽她之前見到自己的時候一直低着頭,哪裏是什麽害羞。
常兒将臉上面具扯下來,那張臉讓姚小安心裏震了一下。
那是一張隻有仇恨的臉。
沈冷拉着茶爺的手往外走,茶爺還不明白怎麽回事,不過看得出來,常兒姑娘和這個叫盛姚的親兵之間,一定有什麽深仇大恨。
“我弟弟在等你下去給他跪着呢。”
沈冷走過她身邊的時候說道:“本來确實是想等一陣子的,如果他是一根魚線,總得把魚線後邊那隻手拽出來,可是現在不必了。”
“你知道那隻手了?”
“不是,賤内太漂亮,我怕被人惦記的時間久了,會有危險。”
茶爺一挑眉。
沈冷已經到門口,拉開門,門外那兩個親兵肅立,茶爺在後邊跟出去,沈冷在手下面前挺直了身子往外走,盡力表現出自己的威嚴氣度,茶爺真的像個乖巧媳婦似的跟在後邊,門關上,人走遠,沈冷忽然就蹲了下來:“我這可是越獄出來看你的,下手輕些。”
茶爺的手往下一落,捏在沈冷的肩膀上輕輕揉了起來:“賤内是吧。”
沈冷擡頭望向夜空,咬着牙使勁兒回答:“是!”
倔強,驕傲。
茶爺卻笑起來:“那沒有外人的時候我還是不是你大哥。”
“是!”
“你大哥累了,好久沒有背。”
沈冷把茶爺背起來:“三裏起背,低于三裏我是不背的,生意太小了不值當的做,背三裏親一口,不能還價。”
一個時辰之後,沈冷回到韓喚枝居所,背着茶爺回去的。
韓喚枝居然還沒睡,看着沈冷回來後皺眉:“你越獄出去,就是爲了背她走着玩?”
沈冷:“不然呢?”
韓喚枝:“我以爲你說的那麽高深莫測,是要去殺人的。”
沈冷:“殺人多無趣。”
他想說賤内多好玩,沒敢。
小院子的門吱呀一聲拉開,身上有四五處血洞的沙齋緩步走出來,擡頭望向明月,嘴角勾起來:“阿弟,姐給你報仇了。”
往前走了五步,跪倒在地。
院子裏,姚小安仰躺在地上也看着明月,不知道爲什麽就想到了小時候家裏那幾畝薄田,有一年收成好,他坐在地頭問阿爹你爲什麽笑的那麽開心,阿爹說,今年收成好,若以後每年都收成好,就能攢錢給你娶個漂亮媳婦,雖然不會小富,可會小安。
那時候想着,媳婦有什麽用?還要多分一口糧。
......
......
【再次感謝大家的月票和打賞,很兇殘了......還可以更兇殘一點,我還好,我撐得住。】
【以上話,火雲邪神傲嬌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