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環境,造成了人不同的思維,有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其實這是一句很扯淡的話,江山才不易改,本性也不難移。
多少人雄心壯志想着要改變一切,可實際上,每個人都會被環境改變。
武烈在北疆,幾乎年年都與求立人開戰,每戰必敗,那一次次文弱書生插手指揮的戰争死了多少無辜士兵?他對監軍制的不滿,導緻了他傾向于施東城。
而東疆這邊不一樣,小昭城雖然也是邊城可和南理人之間的對抗更像是過家家,不,本就是過家家,兩邊的人都心知肚明誰也不會真的大打出手,無非是把戲做的漂亮些而已,窕國朝廷那邊要一個戰績,小昭城曆經數十戰而不破,這便是戰績,而南理人那邊要的則是給求立人看的一個态度,态度擺端正了便是任務完成。
所以彥承禮不覺得維持現狀有什麽不好的,他不願意卷進那種争鬥之中,他隻是理所當然的覺得施東城那樣的人想要争奪皇位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皇位,當然是太子的。
所以他選擇站在太子這邊,他覺得自己隻要還沒有蠢到家就不會看錯。
之前太子施長華本來已經到了小昭城卻沒有追上沈冷他們,小昭城是一座邊城雖然規模不下可并沒有什麽娛樂和商業,對于太子殿下來說這裏顯得肅殺之氣太濃,他住的不舒服,雖然他認爲的那肅殺之氣在大甯的人眼裏看來也是過家家一樣。
晚飯是彥承禮親自給沈冷送到房間的,他若是自己和武烈去要南理國皇帝趙德的話武烈自然不會給他,甚至會直接撕破臉,而太子若是親自出面,就又顯得不太體面。
這個巨大的功勞落在施東城手裏,他在窕國的地位就會驟然提升起來,也就具備與太子分庭抗禮之勢,施長華怎麽可能允許?
他正從仙來城往這邊趕,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比施東城要快的多,施東城人還在求立,想趕回來談何容易。
彥承禮小心翼翼的看了沈冷一眼:“沈将軍,今日這飯菜可還對胃口?”
“不對。”
沈冷的回答漫不經心,也不近人情。
彥承禮忍着心中的怒氣也盡力掩飾自己的尴尬,自嘲的笑了笑:“大甯物華天寶,我們窕國的東西自然是不能比的,隻是這飯菜也是我讓人精心準備,特意去問了将軍手下人平日裏将軍愛吃些什麽,琢磨着味道做出來的,若是不對味的話,将軍還請海涵。”
沈冷終于擡起頭看了彥承禮一眼:“你還想讓我幫你去把人要過來?”
彥承禮垂首道:“沈将軍,這不是爲我個人考慮,而是爲窕國數以千萬計的百姓考慮,若六皇子得了南理國皇帝親手送到都城交給陛下,陛下必然重賞,哪怕陛下不喜歡六皇子可這麽大的功勞也是壓不住的,所以最不濟也是晉封親王位,那樣一來,六皇子的心就會更收不住,朝廷裏某些人也會趨炎附勢,到時候兩位殿下相争,受苦受難的還不是我窕國的百姓,若......若到了動武的地步,死傷的都是軍人啊。”
沈冷放下筷子:“所以呢?”
“所以将軍怎麽能漠視不理?”
“關我什麽事?”
沈冷的反問,徹底把彥承禮推進了冰窟之中。
沈冷語氣平淡的說道:“施長華即位或是施東城即位,那是你們窕國的事,與我本人來說毫無關系。”
沈冷看着他:“所以我勸你還是莫要勸我了,我一直提到的是我本人你難道還不明白?若提到與大甯的關系,你以爲我最正确的做法是什麽?”
彥承禮一時語塞,竟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因爲他很清楚若站在大甯的角度考慮,當然是施東城即位更有利,施東城這些年在大甯做質子,回來做窕國皇帝,大甯對窕國的控制也就更牢固一些,他甚至想到隻要施東城對大甯皇帝說,幫他即位,大甯對求立人的戰争,窕國将全力以赴協助大甯,那麽大甯皇帝就沒準直接插手窕國之事。
還是那句話,那是大甯啊......
和求立人不一樣,窕國這些年與大甯關系親近,每年都會派遣使臣去大甯送敬獻,大甯有多強大窕國人是看在眼裏的,當年他還在窕國都城的時候,有一次僥幸被選爲使臣護衛前往大甯,那一路上從大甯南疆往北走,舟車勞頓不算什麽,因爲他見識到了大甯的大,也見識到了大甯的強。
他去大甯的那一年,恰好是大甯滅南越的那年,他們的隊伍經過戰區被邀請觀戰,當時大甯戰兵那種摧枯拉朽的打法讓他至今每每想起都後怕不已,他是個軍人,他當然不願意承認自己不如人,可是他無數次問過自己,若他領兵與大甯戰兵交手的話有幾分勝算?
一分都沒有。
他還見過大甯南疆狼猿大将軍石元雄,那位個子不高的大将軍隻是随随便便站在那而已,就讓他覺得那是自己一輩子也翻越不過去的高山。
所以彥承禮對沈冷敢怒不敢言,敢怒也是憋在心裏,他能對沈冷怎麽樣?威逼?殺死?
大甯是什麽作風?南理國距離大甯千山萬水大甯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國民,如果沈冷死在這,那大甯的怒火就會直接燒過大海撲上窕國的土地。
“将軍。”
彥承禮忽然單膝跪下來:“求将軍成全,窕國,不能出戰亂啊。”
沈冷緩緩的歎息了一聲:“你起來吧,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願意爲了你的家國而奉獻一切,正如我對大甯的感情也是如此,可你我立場不同,我是一個外人一個過客,莫說我現在去要武烈也不會把人給我,便是我要回來了,那算什麽?算直接插手你們窕國内政,我不願一國之内政被外人左右,況且,若我直接插手的話,有一個法子比這更好更幹脆。”
他伸手把彥承禮扶起來:“靜待你的主子來吧,若我猜得不錯,他應該很快就到小昭城了吧。”
彥承禮臉色一變:“是......太子殿下最遲後天就能到。”
“唔,那我等他。”
沈冷做了個請的手勢,彥承禮自然也就不好再耗下去,隻能起身告辭。
彥承禮才走林落雨就進了沈冷的房間,她在外面已經等了一會兒,彥承禮來做什麽她當然也很清楚,她來卻不是爲了這件事,而是爲了别的。
“你應該趕緊走。”
林落雨看着沈冷勸道:“施長華是一個鼠目寸光之人,他看不到那麽遠,據我所知此人剛愎自用且愚蠢,一個愚蠢的人不會去在乎更遠的未來如何如何,他能看到的隻是别讓皇位落在他人之手,所以他若是更愚蠢起來,你會很危險。”
沈冷:“比你還危險嗎?”
林落雨一時無言,她确實更危險,施長華一旦到了甚至連遮遮掩掩都不會,而是直接派人将她拿下,拿了她,就有了威脅施東城的本錢,雖然她覺得施東城絕對不會爲了自己而放棄争奪皇位。
“既然我們都危險。”
她看着沈冷說道:“那一起走?别忘了我們和海爺的約定,他的船隊還在求立那片野灘等着咱們。”
算計了一下日子,海爺回窕國補充給養再返回那座小島,和沈冷他們趕回去的時間應該差不多,此時就動身往北趕路的話還能和海爺會和,當然,這樣做就又要将求立國從南到北的穿一次。
她甯願再走一次求立,也不願意去借助本國朝廷的力量用更穩妥的方式回大甯去。
沈冷搖頭:“我們走是要走的,但不能再走求立了。”
她可以不理智,沈冷不可以。
沈冷推開窗呼吸了一口外面稍顯鹹腥的空氣,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施長華明天就會到這。”
彥承禮對他說的是後天,可沈冷确定,施長華最遲明天就會到,甚至今夜就會到。
“古樂。”
沈冷往外喊了一聲,古樂立刻從門外進來:“将軍,什麽事?”
“帶幾個人去盯着小昭城的西門,如果今夜城門不關的話,窕國太子施長華今夜必到。”
古樂應了一聲:“然後呢?”
“他來咱們走。”
沈冷看了看林落雨,古樂頓時明白過來:“是,那屬下也讓大家把行禮收拾一下。”
“先不要,外面多少雙眼睛盯着,你們收拾行李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沈冷打開窗可不是爲了單純的呼吸幾口外面的空氣,而是因爲打開窗,外面的窕國人就沒辦法靠的更近。
“再派幾個人去盯着彥承禮,若今夜他出去的話一定是爲了迎接施長華。”
“是。”
古樂問:“還有什麽要注意的?”
“吃飽,明天可能會沒飯吃。”
沈冷道:“請将軍武烈過來一趟。”
古樂抱拳,轉身離開房間。
“你想做什麽?”
林落雨問沈冷,她無法推測出來沈冷的意圖,如果她不在這裏的話沈冷根本就不用在意施長華是什麽态度,他是大甯的将軍,施長華隻要還沒有瘋就不會直接動手,可她在這,施長華被逼急了什麽做不出來?
“回去睡覺吧。”
沈冷對林落雨笑了笑,那笑容很溫暖,不像是個弟弟,更像是個大哥。
“我說過這事交給我了,安心。”
他拍了拍林落雨的肩膀:“隻是後面的事可能會有些刺激,你做好準備。”
“比去南理抓皇帝還刺激?”
“嗯。”
沈冷點了點頭:“我們會面對很多陰謀詭計,我又不是神仙所以防不勝防,那麽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這些龌龊都擺在明面上來,大家都看得見。”
他嘴角勾了勾,林落雨看到那笑就知道有些人要倒黴了。
沒什麽,就是信任他。
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