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距離始終都不算,二三十米而已,兩邊的人跌跌撞撞拖拖拉拉的走着,誰也追不上誰,到極限之後就都不得不停下來休息,眼看着太陽從東方到南方再到西方,求立人想多休息一會兒一鼓作氣追上去把甯人殺光,沈冷他們又怎麽會給求立人這樣的機會,隻要他們還在走,求立人就不得不跟着走,誰也别想停下來。
夜幕降臨,所有人都被黑暗籠罩起來,深林之中的夜顯得更濃重,好像水墨畫之中顔色最深的那部分。
沈冷逼着自己吃下去一些東西,靠在一塊石頭上,渾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樣,以他的身體素質累成這樣,可想而知其他人會怎麽樣。
天黑之後終于把距離拉的遠了,可是連夜下山也不現實,沒有路,不知道下一步會不會就是斷崖。
求立人的隊伍前後脫節太嚴重,沈冷料定了他們今夜不會繼續往前追,幾千人的隊伍拉開等到重新聚攏起來都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況且是在這深山深夜,沈冷他們擔心的,求立人也一樣擔心。
“他們會等人彙聚的更多些。”
沈冷艱難的将幹糧咽進去,已經沒了水,吃下去的東西好像粗砂一樣磨的嗓子一陣陣生疼,好像嗓子已經被割裂,咽下去的時候伴着一股血腥味。
“如果他們沒有什麽信号的話,後面的隊伍根本不會找到前邊的人。”
林落雨看了沈冷一眼:“他們會點火把。”
“他們沒什麽可怕的,那個女将軍身邊至少還有二三百人,咱們隻有這六七個人,求立人根本不會擔心咱們殺回去。”
“抓進時間休息吧。”
沈冷看了一眼陳冉和王闊海,夜色很重,隻是依稀看到他們兩個的輪廓,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可是沈冷能夠想象的出來他們臉上會是一種怎麽樣的疲憊。
“将軍。”
王闊海的聲音忽然出現:“我想殺回去。”
沈冷嘴角勾起來:“想吧,想夠了睡覺。”
王闊海:“想的睡不着。”
林落雨沉思了一會兒:“我們沒有弓箭了,若是有的話可以趁黑摸過去,他們點了火把火堆,就是靶子。”
所有的箭都已經用完了,林落雨半路冒險撿回來的箭也一支都沒有剩下。
“你在想什麽?”
林落雨看到沈冷坐在那一言不發,總覺得他不會這麽等下去。
“我在想,殺回去。”
沈冷說完之後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哪裏有什麽懼意,哪裏有什麽擔心,明天如果還是這樣追逐與被追逐,那麽最終沈冷他們都會死,人多有人多的優勢,不可逆改。
“吃東西,填飽肚子。”
沈冷又塞進嘴裏一口幹糧:“若是有一口肉吃該多好。”
林落雨也不知道爲什麽就擡起胳膊伸到沈冷面前:“這裏有,吃吧。”
她笑着說話,眼睛格外明亮。
沈冷湊過去聞了聞:“汗臭味,不吃,嫌棄。”
林落雨哼了一聲,忽然覺得自己這樣似乎顯得太親近了些,于是下意識的往一邊坐了坐,又想到這樣會不會顯得自己太小家子氣,又挪回來,可是這一來一回就顯得更别扭了些,沈冷倒是沒什麽,她自己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歇夠了嗎?”
沈冷站起來:“歇夠了就跟我殺回去。”
如果是在以往,林落雨對于沈冷做出這樣的決定一定會罵他一句白癡,可現在連她都覺得這樣做也沒什麽不可以的,反正已經足夠瘋狂了,再瘋狂一些又怎麽了?
“陳冉帶着他們三個做支援。”
沈冷看了看那僅剩下的三個親兵:“沒有信号就不要出來,王闊海你跟我靠過去。”
林落雨:“我呢?”
沈冷:“你留下,睡覺。”
林落雨:“我一個人留在這,若山裏有什麽虎豹豺狼的話豈不是死的很冤枉?開始有些後悔,若就這般死在野鹿山裏,連一件幹幹淨淨的衣服都沒有,也不能好好洗個澡再死,想想就不能接受,所以還是跟着你們的好,要死一起死,然後人家看到我們的屍體,對比一下發現還是我死的比較漂亮。”
沈冷心說女人的想法怎麽都這麽奇怪的嗎?
六七個人整理了身上最後的裝備,中遠距離的武器一樣都沒有,沈冷把自己的短刀分給一個連兵器都跑丢了的親兵,背着黑線刀摸了摸懷裏還在的小獵刀刀鞘:“讓求立人知道,我們甯人是如何殺敵的。”
“呼!”
幾個男人低低的呼和了一聲,那是炸裂的陽剛之氣。
他們貓着腰在林子裏穿行,遠遠的看到對面亮着火堆,火光搖曳,四周好像人影憧憧。
沈冷蹲下來,他身後的人也都跟着蹲了下來。
“别急着過去,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沈冷壓低聲音說道:“那個女将軍的将旗上寫的是阮字,我來之前問過,求立國兵部尚書叫阮青鸾,是求立名将。”
林落雨點了點頭:“是她,我以爲你知道的。”
沈冷:“一個女人要在戰場上揚名立萬,并且讓敵人害怕,要付出的努力和具備的天賦就要加倍的比男人好才行,我們是不是低估了她?”
林落雨哼了一聲,似乎對沈冷這句話有些不屑。
“試試。”
沈冷想了想:“搞出些動靜來,然後你們就往回跑,不管有沒有人追也往回跑......”
林落雨臉色一變:“你想做什麽?”
沈冷将背上的黑線刀推了推:“我找機會,你們放心,若我找不到機會就不會随便動手,你們相信我,我沒有死的覺悟,我還有一個漂亮妞兒在家裏等着我。”
林落雨笑起來,這句話她信。
“那就試試。”
林落雨他們幾個悄悄靠近火堆那邊,然後故意折斷了一根樹枝,聲音才響起來就有弩箭朝着這邊激射過來,林落雨心裏忍不住罵了一聲臭婆娘,然後轉身就走,陳冉他們加速狂奔,幾個人始終保持着可以看到對方的距離,後面的腳步聲和喊聲連成了一片,顯然求立人确實在等着他們來。
雖然這看起來很瘋狂,求立人未必信他們敢來,卻還是等着他們來。
沈冷順着樹幹爬上去,站在一根樹枝上貼着樹站好,注意力都在火堆那邊,隻有瘋子才會确信瘋子會做什麽,而如果阮青鸾足夠瘋的話她會坐在火堆邊,讓沈冷他們看到自己,她會用自己做誘餌。
求立人朝着陳冉他們撤離的方向追出去,很多個黑影從沈冷的腳下跑過去,沈冷卻看都不看,全神貫注的盯着火堆那邊,阮青鸾盤膝坐在那,膝蓋上放着她的刀。
沈冷等到追兵過去之後從樹上下來,壓低身子靠近火堆,他身前有個殺旗營士兵站在那往左右看着,沈冷借助樹木遮擋自己,突然撲過去将這個士兵按到,膝蓋頂着對方的咽喉狠狠碾壓了幾次,那士兵很快就失去了生機。
沈冷以極快的速度将這求立士兵身上的連弩摘下來,朝着火堆那邊已經站起來的阮青鸾點射了幾下,這深夜哪裏看得清楚弩箭的來路,阮青鸾下意識的把身邊的親兵拉過來擋在自己身前,幾聲悶響,親兵滿眼不可思議的回頭看了看她,然後随着阮青鸾松手而倒了下去。
在屍體倒地的那一瞬間沈冷沖了過來,一刀朝着阮青鸾的脖子橫着切過去,火光照亮了刀子,灑出去一片染紅了的銀芒。
阮青鸾向後暴退避開這一刀,站在那将自己的長刀抽出來指向沈冷:“料到了你會來。”
沈冷撇嘴。
阮青鸾看着沈冷那張臉,仔仔細細的看:“但你比我想的聰明些,居然引走了我大部分手下,可你真的以爲現在你有機會?你我都一樣......都是瘋子,都是野獸,都是軍人,所以你想到的我都想到了。”
沈冷哪裏有時間說什麽廢話,第二刀攜雷霆之威般斬落,阮青鸾在那刀即将落下的時候忽然側身,反手握刀狠狠一壓,這一刀很巧妙的将沈冷的黑線刀擋住,她的長刀往下一壓,反手握刀更容易向下發力,沈冷的黑線刀竟是硬生生被壓了下去。
阮青鸾一腳踢在沈冷的刀身上,下一息她的長刀已經刺到了沈冷的脖子前邊,沈冷向後一退,後面兩個殺旗營士兵兩把刀同時落下,刀光反射的火光似乎是把火焰灑出去了一樣。
沈冷低頭向後,兩條胳膊彎曲,手肘狠狠的撞在那兩個殺旗營士兵的小腹上,兩個人同時悶哼了一聲往前彎了下去,沈冷把這兩個人往前一推,阮青鸾下意識的避開,沈冷卻踩着一個殺旗營士兵的後背跳了起來,淩空一刀斬落!
阮青鸾長刀架起來擋住,黑線刀斬在上面發出一聲脆響,竟是硬生生将她的刀斬斷,黑線刀繼續向下,可就在這一刻阮青鸾的左手忽然從腰畔抽出來一把短刀朝着沈冷的小腹刺了過來,沈冷的刀子砍在阮青鸾的肩膀上,阮青鸾的短刀也刺中了沈冷的小腹。
“你無恥!”
阮青鸾向後急退,因爲她發現自己這一刀居然沒能完全刺進去!
沈冷軟甲擋不住她的破甲箭,因爲破甲箭的箭頭太尖銳從鏈甲縫隙裏可以硬生生擠進去,可是軟甲擋得住刀子,刀尖刺進了沈冷的小腹,但刀身被阻擋下來,沈冷的一刀卻幾乎完全沒入了阮青鸾的肩膀之中。
噗噗噗幾聲,沈冷的身上接連被弩箭射中,四周的殺旗營士兵端着連弩圍過來一陣亂射,沈冷身上中了幾箭,鮮血很快就滲透到了衣服外面。
越來越多的求立人從四周趕回來,沈冷陷入重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