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鸾拉開一扇門,屋子裏的屍體腐臭味道一下子撲在她臉上,還有令人煩躁的蒼蠅嗡嗡的聲音,她微微皺眉,擡起手下意識的擋了一下,可手碰到了臉上的傷口,于是疼的眉頭皺起來更深。
縫了線,上了藥,紗布遮擋住了傷疤,卻擋不住疼。
“不過一天,屍體還沒有漲起來。”
阮青鋒看向那些屍體:“殺人手法這麽幹經利落的,隻能是軍人。”
“甯人。”
阮青鸾轉身不再去看那些屍體:“燒了吧。”
親兵們過去潑上火油,火把扔進屋子裏很快火焰便燒了起來,滋滋的聲音從屋子裏飄出來鑽進人耳朵裏,那是一種無法想象的毛骨悚然。
“甯人要做什麽?”
阮青鋒:“不可能是大隊人馬,最多不過幾百人,從野灘登陸進來搞破壞?還是要暗殺行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直接攻擊一個碼頭豈不是很愚蠢?”
“南理國。”
阮青鸾擡起手在臉上的紗布上輕輕觸碰,傷口的疼痛可以讓她更快的冷靜下來,她和阮青鋒乘船北上恰好要經過此處,不然那的話可能這些屍體還要過一陣子才能被發現。
“你去北疆。”
阮青鸾看向阮青鋒:“北疆的戰事不能沒有你指揮,十萬大軍還在那等着,你耽擱一天軍心就會越發不安穩,隻要你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知道你沒事,陛下不殺你,那軍心便會穩如磐石,平地作戰你不如我,臨海水戰,我不如你。”
“你呢?”
“我去追。”
阮青鸾嘴角往上勾了勾,這女人眼神裏的殺氣似乎都能溢出來一樣。
“如不出預料,南理那邊咱們的人殺了甯人的使臣,抓了随行數十人如今還關押着,他們來自甯國各地,我們還需要從這些人嘴裏逼問出更多關于甯國的消息,最好是能繪制出一份地圖出來,所以人一時半會兒不會殺,甯人害怕的就是這一點所以派人去救,最快的路就是穿過我們這。”
阮青鸾回頭看了看:“我帶我的殺旗營追過去,他們搶走的黑蛟速度不快,到南疆最少要五天,我晝夜兼程可以把被落下的路程趕回來。”
她轉身:“殺旗營,随我南下。”
她當初對窕國作戰的時候親自訓練出來一支三千人的精銳,名爲殺旗營,這三千人個個兇悍,曾經吓得窕國軍隊見到殺旗營的殺字旗就落荒而逃,三千人曾與窕國兩萬人正面硬抗,居然殺的窕國兩萬所謂精銳丢盔棄甲,窕國人皆說她是一個青面獠牙的女怪物。
這三千人,每一個都殺人無算。
“你小心些。”
阮青鋒看着姐姐的背影喊了一聲:“我在北疆等你。”
阮青鸾沒回頭,揚起手随意的擺了擺示意你趕緊走,阮青鋒随即帶着自己的人登船起航,十幾艘獵雲戰船從隊伍裏分離出來,三千殺旗營調轉船頭朝着南邊加速前行,那黑色的旗子上有一個血紅色的殺字,看起來就讓人有一種烏雲低垂的壓抑感,而那紅色的殺字就像是烏雲之中呼之欲出的紅色閃電。
阮青鸾站在船上看着南邊,心裏想着真想看看甯人到底是一群什麽樣的家夥,自己的弟弟有幾分本事她很清楚,十八歲那年第一次跟着她上戰場的時候她就看出來,弟弟天生屬于戰場。
這些年來他帶着水師和南越人交手從無敗績,可才和甯人碰面就铩羽而歸......甯人号稱戰兵天下無敵,阮青鸾一直都很不屑,天下無敵?若遇我三千殺旗營,怕是誰也不敢再說自己天下無敵。
獵雲戰船的速度比黑蛟快不少,況且對方人不會多,逆風的時候黑蛟速度更慢,而她這邊的手下可以輪換着上去,三天之内必然能把那些不知死的甯人堵在南疆。
與此同時,沈冷他們已經連續航行了一天半夜,在這陌生的地方精神狀态保持着緊繃的狀态人更容易疲乏,過了中午的時候風向轉了隻好降下來船帆靠人力往前劃,黑蛟的構造還比較老舊人更吃力,所以沈冷的心也就更加的提了起來。
“你的人現在繃的太緊了。”
林落雨站在沈冷身邊:“一旦出現問題,很容易軍心潰散。”
“沒有辦法,隻要還在求立境内就隻能往前趕。”
沈冷回頭吩咐了一聲:“所有人輪換兩班,半個時辰交換,換下來的人就去睡覺,不管睡得着睡不着也得閉上眼睛。”
陳冉立刻帶着親兵去傳令,看得出來他臉色也很緊張。
“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林落雨看着沈冷認真的問道:“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會存在比茶兒更優秀的女孩兒?”
“沒想過,但肯定有。”
沈冷的回答似乎有些漫不經心,他沒有去想林落雨這個時候和他聊起茶兒隻是想讓他的緊張稍稍緩解一些,因爲沈冷并不緊張,他隻是專注,自從沈冷在小時候跳上水匪的戰船開始,他就很少會緊張,能讓他緊張起來的之後沈先生和茶爺出事。
正是因爲這漫不經心的答案反而讓林落雨确定沈冷的回答是真誠的,沒想過,這三個字其實分量很重。
“若是以後你遇到呢?”
“那就遇到呗。”
沈冷的回答依然那麽不走心。
“如果遇到了,也對你很好呢?”
沈冷忽然發現此處有坑,轉身看向林落雨:“沈茶顔小朋友是不是給你了什麽好處,你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想着套我的話。”
林落雨眼睛眯起來:“這不是我爲茶兒問的,是我自己好奇。”
沈冷緩緩舒了口氣:“你覺得自己優秀嗎?”
林落雨想了想,點頭:“自然。”
沈冷:“我也覺得你很優秀。”
林落雨想了想,沈冷的言下之意是......我也覺得你很優秀,可與我有什麽關系?
所以她有些淡淡的失落,卻更多的是開心,她真的隻是一個旁觀者,想看着沈冷和沈茶顔這種最單純美好的感情能走多遠,她的失落并不是因爲她覺得沈冷不在乎自己,沈冷當然沒必要在乎她。
于是越想她越覺得矛盾起來,随即也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她忽然更好奇:“茶兒于你來說,你覺得最重要的是什麽?也許親情會混淆了你的感覺,以爲那是愛情。”沈冷撇嘴:“茶爺啊......于我來說,她自稱是我姐姐,有時候是師姐,有時候是師父,有時候是我大哥,有時候是我媽......”
林落雨發現自己完全無法理解沈冷的理解,真的很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似的那種感覺。
兩個人陷入沉默,一個掏出地圖開始在上面勾勾畫畫,一個坐在那發呆覺得自己對感情的理解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連續三天都在很緊張卻又很平靜之中度過,戰兵們也逐漸放松下來,再走不過半天的時間就能靠岸,上岸之後一路往南疾行再走一天左右就能紮進那座叫野鹿山的山脈之中,不過那裏沒有路,想要翻山過去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半路上遇到了求立人其他的巡邏船,雙方擦肩而過可卻并沒有什麽危險發生,對方船上的人呢還呼喊着打招呼,沈冷他們用來之前學的簡單的求立話也揮舞着手臂呼喊了一陣,就這樣有驚無險的過來了。
從進入求立開始算起的第五天清晨他們終于到了雅格河最大的轉彎處,從這雅格河轉而向東南,沈冷他們将兩艘黑蛟在岸邊停靠下來,戰兵們整理着裝備,水,食物這些必需品準備登岸,就在這時候還沒從桅杆瞭望台上下來的戰兵忽然吼了一聲:“有船!”
沈冷猛的回頭,舉起千裏眼往來時的方向看過去,後邊那一片桅杆已經出現在視線之内。
“上岸!”
沈冷喊了一聲,然後拉着林落雨往船下跑,林落雨穿着裙子跑起來略有不便,下船的時候尤其顯得不方便,到了船邊沈冷一把将她抱起來往上一扔,然後沈冷立刻跳下船,兩隻腳落地穩穩站住雙手平伸出去将林落雨接住,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林落雨覺得有些懵。
後邊求立人的戰船上已經響起了嗚嗚的号角聲,一支一支重弩激射過來,黑蛟戰船上被釘了好幾支,船都搖晃了起來。
幸好沈冷帶來的都是靜挑釁選的戰兵,素質自不必說,古樂帶着的二十名廷尉府廷尉武藝都不俗,之前沈冷也已經提醒過很多次遇敵不能慌亂,所以下船秩序維持的很好速度也就更快。
一百多人沖上岸的時候後面求立人的戰船已經到了,戰船上那随風飄動的戰旗特别醒目,沈冷回頭看了一眼,最前面那艘大船的船頭站着一個身穿鐵甲的求立将軍,看起來有些不對勁,又仔細看了一下,發現竟然是個女人。
大船上最大的那面戰旗上有一個殺字,還有一面将旗,上面寫的是阮。
那女人面無表情的擡起手指了指沈冷,随後一片箭羽鋪天蓋地而來,幸好距離還遠有威脅的箭并不多。
沈冷伸手去拉林落雨,卻見林落雨一隻手抓着自己的裙擺,另外一隻手猛的一撕.......刺啦一聲,長裙被她從膝蓋處撕開,她将撕掉的裙子又扯下來一條把披散着的頭發束在腦後,朝着沈冷伸手:“刀,弓。”
沈冷将一把多餘的黑線刀扔過去,林落雨單手将刀接住,用自己撕下來的裙子把長刀綁了挂在自己背後。
又接過來一張硬弓抓在手裏,箭壺挂在腰上:“走。”
她看了沈冷一眼,發現沈冷看着她有些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