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樂去了廷尉府和他當初收下杜威名從本質上不一樣,以古樂的能力就算是留在水師出頭也不會很艱難,反而是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切從頭開始會讓他舉步維艱,可是古樂離開的時候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對沈冷點了點頭說我必不讓将軍失望。
這就好像一個懂事的孩子爲了家而遠行,并不是他願意,隻是因爲他懂事。
沈冷現在還記得古樂當初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他問古樂爲什麽選擇跟着自己,那時候古樂還是莊雍麾下督軍隊的隊副,也不能說前途暗淡,古樂給他的回答是爲了希望,而如今古樂去了長安城依然是這個答案,爲了希望。
古樂離開之後沈冷親兵隊正的職位就空了下來,于是陳冉就自告奮勇的請沈冷安排自己留在他身邊,陳冉的進步很大,雖然比不得古樂的心思缜密,可做一個親兵隊正顯然也不會出什麽問題。
水師大軍南下,浩浩蕩蕩直奔海疆。
沈冷站在船頭看着遠處淡薄缥缈的水霧怔怔出神,茶爺走到他身邊給他披了一件衣服,沈冷溫暖的笑了笑:“姐,這麽熱,表達關心還不如抱抱我。”
茶爺也溫暖的笑了笑:“你信不信我把你扔進水裏喂魚?”
沈冷想了想雖然平越道的魚和安陽郡的魚應該沒有什麽血緣關系,可是自己在安陽郡大魚小魚連殺帶吃的禍害了那麽多,如果魚也能傳遞消息的話可能在這邊他已經被通緝了。
茶爺把衣服取下來:“我隻是閑來無事練練手給你做件衣服,比比是不是合适。”
沈冷把衣服從茶爺手裏接過來:“我直接穿給你看多好。”
他船上之後一臉驚恐:“我是不是出問題了?”
“怎麽了?”
“爲什麽我的左邊胳膊比右邊的短了這麽多!”
嘣的一聲,茶爺踮着腳在沈冷腦殼上敲了一下:“不就是袖子不一樣長嗎,我修修還不行?”
沈冷轉了一圈:“沒關系,這将引領新的潮流,你看這左邊半衫比右邊半衫長的也不多大概有半尺?衣袖就不用說了,差距也就是一寸,我茶爺就是聰明學什麽會什麽。”
茶爺長長的歎了口氣:“我是不是可笨了。”
沈冷把衣服穿上就不脫了,整理了一下後用肩膀撞了撞茶爺的肩膀:“沒事,回頭我給你多買點核桃吃吃。”
茶爺臉一紅:“讨厭。”
沈冷想了想沒明白爲什麽讨厭,而且茶爺這樣的好漢羞羞的說讨厭真是讓他有些不适應。
“都是新婚的時候才會在床上放一些棗和花生,還有桂圓蓮子什麽的。”
“爺,我說的是核桃。”
茶爺一愣:“咳咳......你說,我能不能在這船上種出來一棵樹?”
沈冷一伸手将茶爺肩膀攬住:“撞樹我已經撞的沒什麽感覺了,别說撞樹,便是一頭撞在南牆上我也不會有什麽感覺,你知道是爲什麽嗎?因爲我最想的,是一頭撞進你懷裏。”
茶爺覺得這情話可真土啊,土甜土甜的。
“到了海疆之後你就和先生留在牙城,暫定的水師大營就修建在牙城外,距離城内也就是十幾裏而已我随時都可以去看你,你不知道海邊有多難受,海風能把你這水嫩嫩的皮膚吹的褶皺起來,太陽能把你這白皙皙的小臉曬的黑油黑油的,你這麽好看,我舍不得。”
“你是怕我有危險吧。”
“嘿嘿......”
“冷子,上次陳冉說你在海邊站了很久很久,他說問你爲什麽,你說替你爹娘也多看一眼大海......我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誰,我也想替他們多看一眼。”
沈冷心裏一疼,摟着茶爺肩膀的手便加了一分力。
茶爺笑起來:“我不難受,我隻是很好奇,和你一樣的好奇,是爲什麽會把我丢了的。”
也不知道爲什麽,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去長安的那次,跟着沈先生進宮見到了珍貴妃,那個丢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從她的眼神裏就能看出來她這麽多年來過的有多艱難,她問自己多大了,然後她算了算時間,于是看起來心情就更加不好,隻是看茶爺的眼神多了幾分柔和,或是她想到了那個孩子。
而那個孩子,極有可能就是此時站在她身邊的沈冷。
“沒什麽。”
沈冷看着遠方:“等真的找到親生爹娘,把他們也丢一次就扯平了,然後咱們主動去撿回來不就得了。”
茶爺噗嗤一聲笑了:“你還是把衣服脫了給我吧,我去改改。”
沈冷道:“默默記錄,某年某月某日沈茶顔要求沈冷把衣服脫了,沈冷嚴詞拒絕。”
茶爺:“要不要我讓你記得更刻骨銘心一些?”
沈冷把衣服抱緊:“我覺得挺好了。”
茶爺歎氣:“你這樣會讓我對自己的容忍越來越高。”
她把沈冷那條比較長的衣袖挽起來:“昨天你讓我幫你整理的東西都已經整理好了,那幾份地圖我看着太算亂就重新畫了一份,把幾份拼接在一份上,還把适合安營以及可能會有危險的地方标注了一下,拿給沈先生看過,他稍稍改了些。”
那地圖沈冷看過,畫的極精緻,而且所有标注出來的位置都很精準,便是他自己去準備也不可能做的更好。
“還有就是你軍中所有人的名單我也重新整理了一份,之前都是散的,你把隊伍編排過之後還沒有規整,我按照三個标營各團的順序整理,應該看着清晰些。”
沈冷笑起來:“你在這樣讓我對自己的容忍會越來越高。”
茶爺笑着回頭:“我去做飯。”
沈冷:“放着我來......”
茶爺:“可我這會兒也沒什麽事做,你讓我幫你做的那些事太簡單,沒用多久就做完,你手下人都看着我又不好意思在這船上練劍。”
沈冷:“不如去刺繡?”
茶爺:“繡個門前大橋下?”
沈冷:“......”
兩個人正閑聊,前面的船上傳來角聲,沈冷舉起千裏眼往前看了看,最前面那艘船桅杆瞭望台上的士兵正在揮舞紅綠兩色的旗子,應該是已經到牙城了。
平越道牙城是距離海邊最近的一座城,出城距離海邊最近的地方不過二裏,可是那地方水淺不适合水師安營所以要去的地方更遠些,距離牙城十幾裏,是個海灣,當初南越國在牙城也駐有重兵防衛求立人侵擾海疆,在海灣那邊本來就有南越人的船港,不過稍顯老舊了些,而且規模有限。
“快到了。”
沈冷放下千裏眼:“你和先生去牙城,我之前安排人已經進城去尋了個院子,一會兒我讓人給你們帶路,先生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好,你好好看着他。”
茶爺點了點頭:“不用惦記我和先生,若戰争開始你時不時還過來看我,會被你手下人看不起。”
沈冷:“他們也敢?”
茶爺:“明着不說,心裏會想。”
沈冷:“唔......那我就偷偷回去看你。”
茶爺:“此戰不勝,我是不會給你開門的,雖然你如今已是正五品可帶家眷,可我不希望自己成爲你的牽絆,全心全意去打好這一戰吧,等你打赢了的時候,沒準我就能繡一手漂亮的鴛鴦圖出來。”
沈冷指了指自己左邊心口:“繡這裏。”
茶爺往四周看了看沒人注意這邊,墊着腳在沈冷腮邊親了一口:“爺賞你的。”
沈冷嘿嘿傻笑起來。
回到船艙裏,沈冷發現自己該用到的東西茶爺都已經準備好而且整理的井井有條,分類清晰,位置準确,以至于坐在那看着這些發呆的窦懷楠覺得自己沒有了存在的價值......
船隊很快就到了牙城十幾裏外的海灣,這地方天高雲低真的令人心曠神怡,站在甲闆上往遠處看便是一片一片的船帆,正是捕魚期,漁民們這半年的收成好不好就在此時,誰也不敢偷懶不敢放松,哪怕明知道出海就可能遇到求立人的快船,但爲了生活就隻能出去。
牙城當地的官員早就開始帶着招募來的民夫工匠将船港修繕整理過,看到大甯的水師過來這些人全都站在棧橋上等着,一個個說不出的忐忑。
幾個剛剛出海打漁回來的漁民駕船從附近經過,這幾個人看起來年紀都不大,被海風和太陽将皮膚塗抹的黝黑,他們好奇的看着水師戰船進入船港,然後駕着漁船慢慢離開。
沈冷看了那幾個人一眼,回頭對陳冉說了一聲:“去把那艘船上的人都帶來。”
陳冉楞了一下:“那不過是普通漁民,帶他們做什麽,是因爲他們醜嗎?”
沈冷:“我應該讓你去廷尉府把古樂留下。”
陳冉:“......”
不多時,萬鈞兩側挂着的蜈蚣快船放下去,陳冉帶着兩個十人隊乘兩艘蜈蚣快船追了過去,那漁船自然跑不過蜈蚣,沒多久就被兜了回來。
陳冉回來的時候臉上帶着興奮的笑:“将軍,你怎麽知道那幾個家夥不是咱們的漁民。”
沈冷笑道:“剛才你說什麽來着?哦......隻是因爲他們醜。”
陳冉:“......”
沈冷交代了一聲把人先押回去就下船去和本地官員寒暄,而此時在更遠些的地方圍觀着水師那些雄偉戰船的漁民之中有個又高又黑的壯碩漢子,也不懼怕這毒烈的太陽光着膀子站在那,他看起來三十歲左右年紀正是年富力強,一雙眼睛裏透着光。
看了一會兒後這漢子回頭吩咐了一聲:“走吧,回去了,已經折了幾個斥候,看來甯人水師這次來的先鋒将軍有點意思。”
站在他身邊的幾個漁民随即同時轉身,若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們的右臂上都有一樣的紋身。
壯碩漢子蹲下來在沙灘上寫下阮青鋒到此一遊,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字覺得寫的真不錯,海浪打上來,很快就把字迹抹去。
棧橋那邊,沈冷問一個接待他的當地官員:“對求立人那邊有多少了解?”
那官員回答:“了解不多,現在隻知道求立人的水師大将軍叫阮青鋒,是個年輕人,三十歲左右,深得求立王信任,是個狠角色啊。”
沈冷看他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飄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爲什麽這樣看我?”
那人尴尬的笑了笑,然後不好意思的問:“将軍身上這件衣服,是今年長安城那邊流行的新款嗎?”
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