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甯軍律,治軍不嚴,也要受罰。”
說話的不是沈冷,而是莊雍。
幾匹戰馬風馳電掣而來,圍觀的人哪裏還敢攔着路紛紛避讓,莊雍從馬背上跳下來看了石破當一眼,也不知道爲什麽,石破當看到莊雍來了反而有一種淡淡的釋然在他臉上一閃即逝。
“卑職狼猿将軍石破當,見過提督大人。”
“幸好你還知道我是水師提督。”
莊雍掃了石破當一眼:“石将軍對大甯軍律倒是真熟悉。”
石破當笑道:“爲将者,自然熟悉。”
“那好,我問你,我水師的将軍治下不嚴是該你處置還是我處置?”
“自然是提督大人處置。”
這個時候的石破當看起來沒有了之前的戾氣,和莊雍說話的時候也保持着足夠的敬意,沈冷不是士兵,哪怕沈冷是一個校尉石破當也有足夠的把握自己先把他收拾一頓莊雍也沒什麽辦法難爲自己,可沈冷是五品将軍,水師的将軍治下不嚴當然是水師提督來懲治,還輪不到他這個狼猿威揚将軍。
“既然如此,那就多謝石将軍爲我水師肅正軍紀做了幫助。”
莊雍問石破當:“現在我可以自己做主把人帶回去處置了嗎?”
石破當道:“這是提督大人職權之内的事,卑職自然不敢阻攔,隻是......”
莊雍一皺眉:“隻是什麽?”
“隻是,聖上旨意,要求我帶一軍狼猿戰兵協從水師南下海疆與求立人交戰,捍衛大甯海域,可是不管怎麽說卑職對海疆戰事一無所知,不如先學習熟悉一下水師的運作方式,以免誤了提督大人的事,況且我與先鋒沈将軍也有些私下裏的小矛盾,萬一影響了戰局就愧對陛下的信任和重托,卑職想着,不如我帶着一萬狼猿先做後隊,爲水師大軍押運糧草補給?”
押運糧草補給,當然也是參戰了,不算違抗聖旨。
莊雍忽然間反應過來,原來石破當搞出這些事隻是爲了最後這一句。
“好,既然石将軍有此意,那我就答應你。”
石破當抱拳:“多謝提督大人,若沒别的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轉身伸手把自己的馬鞭要過來,那馬鞭上還都是杜威名的血散發着一股血腥味,石破當卻渾不在意,上了戰馬用那馬鞭甩了一下打馬而去,他手下狼猿親兵緊随其後。
沈冷将杜威名扶起來回身吩咐:“把人送回去,請醫官來看。”
陳冉立刻招呼人把杜威名他們扶過去,尋着附近的人家租了一輛大車把人擡上車,莊雍和沈冷上馬并騎而行,一開始都沉默着誰也沒說話,走出去至少四五裏後莊雍才歎了口氣:“不用自責,石破當就算今日沒有這出戲早晚也會尋個由頭,你真的以爲他隻是表面上不想和水師協同作戰?”
沈冷道:“不是,他是因爲這平越道的局面太亂,不敢站隊。”
“所以未必都是壞事。”
莊雍笑起來:“他可不知道你有通聞盒,他今日的态度已經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平越道的水裏藏着什麽他知道,他父親石元雄自然也知道,看起來他占了便宜耍了個小聰明讓我安排他在後面押運糧草,可卻暴露的太多,若是他爹石元雄知道了說不得會對他破口大罵。”
石破當确實不是一個适合工于心計的人,和莊雍這細密的心思比起來他差的太遠了。
“得不償失。”
莊雍總結了一句。
沈冷微微皺眉:“可也證明了另外一件事......石元雄石破當父子不是那邊的人。”
莊雍點了點頭:“不錯,可是他們搖擺了。”
沈冷恍然,作爲陛下的臣子,搖擺了就是不對。
石破當今日的表現足以說明他們石家對平越道這裏錯綜複雜的形勢比絕大部分人都了解,所以才會害怕才會搖擺,而這搖擺本身就是對陛下不夠忠誠的表現,石元雄老謀深算絕不會做出這等蠢事,也就是石破當還在沾沾自喜。
沈冷忽然想到了一個很大膽的可能,這個推測一旦成真的話,那不僅僅是水師的命運會改變,狼猿戰兵的命運也會改變,乃至于整個平越道甚至整個海疆四道都會改變。
陛下,真是大手筆!
想到這之後沈冷後背都一陣陣發涼,若非之前在安陽郡那個道觀裏沈先生不斷的讓他以上位者的眼光思考問題,他哪裏會想得到陛下那宏圖大志這雷霆手段,陛下遠在長安城裏,卻運籌帷幄決勝千裏,陛下要的可不僅僅是對求立人海戰之勝,他還要整個南疆安穩。
南疆安穩了之後呢?
“你在想什麽?”
莊雍見沈冷眉頭緊鎖忍不住問了一句,他敏銳的察覺到沈冷應該是想到了什麽。
沈冷搖頭:“沒什麽,胡思亂想。”
“說說?”
“不敢說,以後再說吧。”
沈冷笑起來:“我以爲石破當會真的揪着我不放。”
“他沒什麽能揪着你的,今日這事根本就不算什麽事,他隻是不想去前面開戰而已,揪着你我就會難爲他,他覺得對你他松開手我對他也就會松開手。”
莊雍拍馬:“走吧,回水師。”
兩個人剛要提速就看到十字路口那停着一輛純黑色的馬車,馬車四周數十名黑騎嚴陣以待,看到莊雍之後那些黑騎也沒有下馬,隻是在馬背上抱拳行禮。
韓喚枝撩開車簾朝着莊雍點了點頭,莊雍也點頭示意,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能互相點個頭就算都給對方面子了。
沈冷想了想茶爺還擔心着,和莊雍說了一聲随即去了韓喚枝那邊。
“你先回去吧。”
韓喚枝看了沈冷一眼:“茶兒姑娘對你是真的好,剛才都在這,被我勸回蘇園了,你直接回水師不用去蘇園,我稍後有事找你。”
沈冷點了點頭:“那我就先回水師大營。”
他問韓喚枝:“大人要去哪兒?”
“閑逛。”
韓喚枝把車簾放下來,嶽無敵一甩馬鞭黑色馬車随即緩緩啓動,黑騎分開兩邊護衛,朝着大街另一個方向而去,沈冷看着那隊伍離開有些怔怔出神,總覺得韓喚枝剛才放下車簾的時候嘴角帶着些詭異的笑容。
兩炷香的時間之後韓喚枝的馬車在狼猿戰兵的臨時大營外面停下來,聽說韓喚枝來了,石破當立刻就想到剛才的事,可他也不怕,他倒是沒覺得韓喚枝敢來興師問罪,自己做的說不出過分挑不出毛病。
“韓大人。”
看到韓喚枝從馬車上下來,石破當笑臉相迎。
“這個禮數不對。”
韓喚枝眯着眼睛看了石破當一眼:“陛下的旨意今天剛到,廷尉府從刑部分出去獨立成制,我和石将軍已經不是平級,廷尉府級别規制與六部同。”石破當臉色一變,隻好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拜見韓大人。”
“無需多禮。”
韓喚枝很不着調的說了一句,石破當心說既然無需多禮你剛才計較這些做什麽?
“韓大人今日的來意是?”
“沒多大事。”
韓喚枝邁步往裏走石破當也不好攔着,隻好跟在身側往營房中去,韓喚枝負手而行一邊走一邊往左右打量着:“這地方真是不錯。”
“還勉強能用。”
“勉強?”
韓喚枝笑道:“不隻是勉強吧,據我所知石将軍這次帶來了三旗狼猿戰兵,從狼猿大營補充過來的另外七旗戰兵還沒到,這軍營真是足夠大,如我沒有記錯的話這裏應該是施恩城官補碼頭的庫房,還不隻是官補碼頭的庫房,也是平越道府庫所在之地,按理說,你不該在這駐軍。”
石破當臉色猛的一變:“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你違制了。”
韓喚枝腳步停下來,指了指四周:“去查查,把各府庫的主簿都帶過來見我,帶着府庫賬目清單差一樣都不行,順便再去狼猿戰兵的營房裏都看看,是不是有什麽東西不該在營房裏而應該在府庫裏。”
石破當怒道:“我駐軍于此是道府大人答應的。”
“那是他的錯處,我之後會去找他。”
韓喚枝招手,手下廷尉擡着一把椅子放在樹蔭下,韓喚枝在椅子上坐下來翹起腿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不打算走了。
“封閉狼猿戰兵軍營大門,沒有我的話誰也不許随便進出,府庫清查出來之前,這地方就一直封着吧。”
“你有什麽權力!”
石破當已經氣的臉色發白:“雖然你升官了與六部尚書同,是正三品大員,可你廷尉府無權過問軍事,我在此駐守是葉道府的命令,我負責看守此地,你直接插手軍務事怕是陛下知道了你也不好交代!”
“你說的很對。”
韓喚枝伸手,千辦耿珊雙手捧着一張聖旨遞給韓喚枝。
韓喚枝将聖旨接過來語氣平淡的說道:“這督查軍務的職權我昨天還沒有,今天剛剛有。”
他把聖旨遞給石破當:“石将軍要不要親自看看檢驗一下這聖旨真僞?”
石破當一瞬間如遭雷擊。
韓喚枝往後靠了靠讓自己坐的舒服些:“另外,陛下讓我擴建廷尉府黑騎,可我人不在長安在這平越道就隻能是借兵用,所以陛下許我可向水師征調一旗戰兵協助查案,噢......怕你不明白我就說清楚仔細,廷尉府以後就不僅僅是查文官的事,軍中有事也歸廷尉府查,現在才是名副其實的督查百官。”
他問石破當:“你覺得我現在從水師調一旗人過來如何?你有沒有熟悉的人,免得尴尬。”
問完了之後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怎麽忘了,你和沈冷是熟識啊。”
他看向嶽無敵:“帶聖旨與令牌去水師,請提督莊雍協調,調沈冷一旗水師戰兵協助查案,速去速回。”
嶽無敵雙手把聖旨接過來,又拿了莊雍的腰牌:“屬下這就去辦。”
韓喚枝吩咐完了之後看了看自己身邊空地:“缺個茶幾,一壺茶,查賬總是會很慢,石将軍不妨陪我在這坐會兒,坐的乏了,我幫你請個美人來,還有琵琶。”
......
......
【要進京辦事,這本應是昨天的第三章,隻好放在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