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發了饷銀歡天喜地的出去,施恩城裏大大小小的酒樓餐館生意頓時紅火起來,其實水師吃的不錯隻是不許喝酒,放出去的兵就跟放出去的野馬一樣撒着歡的跑,不過沒誰會真的敢喝醉,軍法太嚴,醒酒的方式有很多種何必用最可怕的那種?
大營裏變得稍顯空蕩,當然也有人不願意出去閑逛,有的人天生對陌生地方有抵觸,哪怕當地人再熱情也抵觸,也有的人是想把饷銀都攢下來帶回家裏去,畢竟這水師裏也不都是愣頭青小夥子,還有已經成家立業的男人。
陳冉坐在木樁上晃蕩着腿,沈冷問他爲什麽不出去逛逛,陳冉說我得守着你,離過年還有兩天了不能讓茶爺守寡,說完了之後自己又呸呸呸啐了好幾口,連着說了好幾遍百無禁忌。
沈冷說你要不出去逛逛我可要出去了,茶爺還在蘇園等我。
陳冉一臉鄙夷,當然也不好意思跟了去。
沈冷換了便裝離開水師大營獨自一人前往蘇園,水師大營就在施恩城水門外不遠處走不了幾步路就到,這大白天街道上人來人往沈冷也不用那麽擔心惦記着自己腦袋的人會沖上來,姚桃枝死了,雖然他不是隐藏最深的那個但絕對是最直接的那個,所以難免就會放松些。
半路上給茶爺挑了一件玉簪沈冷很滿意,一如既往的五十歲以上老年人欣賞水準,大花。
蘇園的大門開着,雖然平越道這邊原本不屬于大甯可南越國也是要過年的,這一點和北方習俗倒也差不多,過年之前親戚朋友之間的來往就變得越發密切起來,有不少平越道當地官員都要來提前向韓大人恭賀新禧,蘇園也熱鬧了不少,門前車馬不斷。
有些人注意到,韓大人身邊多了一個眉目清秀卻說不上漂亮的小姑娘,腼腆而純淨,對誰都很客氣,稍稍帶着些自卑,這樣的小丫頭就算不能讓人喜歡也不至于讓人厭惡,韓喚枝似乎很在意她總是帶在身邊,見客的時候也不例外,時不時還會對她溫柔笑笑。
這就讓人覺得有意思起來,本地官員覺得有意思,哪怕是韓喚枝帶來的人也覺得有意思,唯一覺得沒意思的人便是廷尉府千辦耿珊。
沈冷進門時候遠遠的就看到茶爺正在拎着一把斧頭往花園那邊走,沈冷當時就炸了毛追上去,茶爺已經拎了斧子這還了得?
追到後院花園才發現茶爺正在自己劈砍木頭,而沈先生坐在一個藤椅上悠閑品茶,茶爺已經立起來一根木樁,沈冷過去把斧頭從她手裏拿過來,茶葉回頭看着他随即眼睛笑成了一彎新月。
“你這是要幹嘛?”
“無聊。”
“無聊劈木頭?”
“做個秋千。”
“這是做秋千啊,我看你這木樁削的形狀好像大過年的給誰立個碑......”
茶爺抱着一個木墩跑到一邊:“先生懶得很不幫我,雖然快過年了給我放了假說可以不用再每日練劍,可這蘇園裏也着實沒有什麽好玩的,其實施恩城裏也沒有什麽好玩的,反而還是覺得安陽郡水師旁邊那個叫魏村的小村子更有意思。”
其實哪裏是魏村有意思,隻是在魏村的時候沈冷會定期回來。
沈冷往旁邊看了看,花園裏一頭龐然大物正在肆無忌憚的追逐一隻蝴蝶,平越道這邊過年花開也不稀奇北邊哪裏能見得到花與蝴蝶,隻是黑狗塊頭實在太大了些,追逐蝴蝶就顯得更呆萌,反正花園裏的花花草草是倒了黴,被踩了好大一片。
黑狗聽到沈冷說話的聲音從一叢花裏沖出來,頭頂挂着兩朵喇叭花歡快的叫了兩聲然後往前一撲,沈冷雙手将黑狗接住蹬蹬蹬向後退了好幾步,這也就是他,換做尋常男人就被壓趴下了。
“你都多大了還要抱抱。”
沈冷把黑狗放下來,它就圍着沈冷轉圈,跳,匍匐,搖尾巴。
“本想帶你們出去轉轉的,看來上午是沒時間了,我先把秋千幫你架起來然後給你們做午飯,下午休息,晚上咱們去城裏轉轉,據說已經有燈會,看看熱鬧去。”
茶爺點頭:“你說了算。”
沈先生:“你已經跟我耍了好幾天小脾氣,怎麽這個家夥一來你就乖的跟貓兒一樣。”
黑狗噌的一下子跳到沈先生身前,吐着舌頭像是在問叫我什麽事?
沈先生:“你是狗,是狗!”
沈冷噗的一聲笑出來,茶爺嚴肅的說道:“我們從一開始就讓它生活在了謊言之中,它或許真的以爲自己是一隻貓。”
沈先生:“還不是因爲你給取的名字?”
茶爺一臉得意:“喵兒怎麽了,多可愛。”
黑狗立刻豎起耳朵坐直了身子,外人可瞧不出可愛,反正挺可怕的。
沈冷撸起袖子開始給茶爺建秋千,這時候韓喚枝緩步從前院走過來,那叫楊幼蓓的小姑娘亦步亦趨的在後面跟着,看得出來,她看韓喚枝的時候眼神裏都是仰慕。
韓喚枝回頭問了一句:“你喜歡嗎?”
“什麽?”
“秋千。”
“秋千?”
楊幼蓓眼神恍惚了一下,自幼跟着東主楊白衣,學的都是本事,殺人的本事騙人的本事,還有琴棋書畫,甚至還有兵書戰陣,哪裏有時間去玩一下秋千,她對秋千的概念也僅僅是知道那是個什麽樣子的東西。
“我也去幫忙,做個大一些的,你們兩個可以一起。”
韓喚枝這樣的人居然也把長衫袖口挽起來去和沈冷一起做秋千,茶爺朝着楊幼蓓招了招手示意過來聊,楊幼蓓看了看那黑狗心生畏懼,也不知道爲什麽黑狗似乎不喜歡她,看到她就會站起來尾巴也不擺了,耳朵豎的筆直仿佛想聽清楚她心裏在想什麽。
楊幼蓓鼓足勇氣走到茶爺身邊,茶爺搬了個木墩給她,兩個人肩并肩坐在那看着男人們幹活。
“韓大人怎麽樣?”
茶爺問。
“嗯?”
楊幼蓓像是楞了一下随即腼腆的笑了起來,低着頭說道:“開始還以爲是個很刻闆冷傲的人,接觸的久了些才發現韓大人也是很好相處。”
“這樣啊。”
茶爺不懷好意的笑起來:“當一個女人發現一個男人很好相處且想和他相處的時候,其實就輸了。”
這話本無心,可楊幼蓓的臉色卻猛的變了一下,她似乎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被觸動,連忙再次低下頭掩飾自己眼神裏的東西,她學過太多太多的本事自然知道接下來如何做才能不被懷疑,于是兩隻手揪着衣角聲音很低的說道:“韓大人隻是喜歡我彈琴。”
“喜歡你彈琴,就是喜歡你的一部分了。”
茶爺依然笑的很沒心沒肺似的:“能帶着你去和那些大人們見面,其實已經說明韓大人對你的心思,你留在蘇園裏比在外面好,以後若沒事了就過來後院找我聊天,你教我彈琴,我教你刺繡。”
噗的一聲,沈先生一口茶噴了出去,茶爺很認真的瞪了他一眼。
“你想學琴?我現在就可以教你,你等我。”
楊幼蓓起身去前院把自己的琵琶抱過來,然後手把手的教茶爺怎麽放位置,兩隻手該如何控制,足足五分鍾茶爺才極别扭的把琵琶抱好,隻是因爲長久握劍手指就會變得比較生硬,所以彈了幾聲後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
聽到茶爺彈的琵琶音沈冷回頭朝着她舉了舉大拇指,韓喚枝則屏住呼吸:“你這麽虛僞。”
沈冷道:“怎麽了,難道不好聽?”
“聽她彈琴,我有一種把棉被拿出去重新打一打的沖動。”
“韓大人你這樣就不好了,你還是闆着臉吧。”
“剛才她說要教幼蓓刺繡的時候沈先生爲什麽會噴了茶?”
沈冷彎着腰正扶着木樁,彎着腰再擡腿所以便别扭起來,可還是很驕傲的樣子把鞋底亮給韓喚枝:“漂亮嗎?”
韓喚枝深吸一口氣:“很......别緻,隻是爲什麽要把鴛鴦繡在鞋底?難不成是要把全天下的鴛鴦都踩死嗎?若這是一個詛咒,怕是鴨子都慘了。”
沈冷哼了一聲:“韓大人這是什麽審美,這繡的已經很好了,我家茶爺不是想把鴛鴦繡在鞋底,隻是做鞋子的時候把鞋面剪成鞋底的樣子了,心中有鴛鴦,在何處又有何妨?”
韓喚枝認真的點了點頭:“你心境真好。”
茶爺那邊倒是學的認真,叮叮當當又彈了幾聲,躺在藤椅上的沈先生似是實在忍不住了,扯着脖子喊了一句:“磨剪子嘞戗菜刀......”
喊完了覺得自己身爲長輩這樣不體面,于是扭頭看向黑狗,黑狗聽着那琴音仰頭:“嗷嗚......”
沈先生剛喝進去的一口茶又噴了。
茶爺的手在琵琶上砰的一拍,把身邊的楊幼蓓吓得一哆嗦,茶爺怒視黑狗:“閉嘴!再嗷嗷過年炖了你。”
黑狗:“嗚嗚......喵嗚......”
韓喚枝都懵了,看了看楊幼蓓也懵了。
沈冷和韓喚枝兩個人動手能力自不必多說,很快一個秋千便被架好,茶爺似乎對琵琶興趣更大朝着沈冷招手,楊幼蓓笑呵呵的去秋千那邊第一個試玩,韓喚枝看着沈冷屁颠屁颠美滋滋的朝着茶爺跑過去的樣子,覺得年輕人的感情終究是比中年人的感情要美好的多。
沈冷在茶爺身邊坐下來:“爺,生意什麽怎麽樣?”
“什麽生意?”
“彈棉花,磨剪子戗菜刀。”
茶爺一瞪眼,沈冷縮了縮脖子。
“這個家夥有問題。”
茶爺一邊笨拙的彈奏琵琶一邊借着琴音壓着自己聲音對沈冷說道:“她肯定有問題。”
沈冷笑起來:“你怎麽知道?莫不是嫉妒人家琴彈得好。”
茶爺歎道:“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是不一樣的,她眼神裏的東西男人看了都會信,且會深信不疑,但女人看她眼神裏的東西就呵呵了,都是狐狸精,誰不會?”
沈冷:“我的天......你再說一遍?”
“什麽再說一遍?”
“都是狐狸精那句。”
茶爺:“怎麽了,誰還不是狐狸精?”
沈冷:“我覺得你是狐狸精裏的武狀元。”
說完就後悔了,還有兩天就過年,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