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喚枝想去看葉流雲,奈何茶爺都快從窗口爬出來了哪裏看得到馬車裏的其他人。
茶爺是真的在往外爬,從窗口看出去看到沈冷的那一刻她就在往外爬了,葉流雲的視線終于從書冊上離開,伸手把車門拉了一下:“有門。”
茶爺哦了一聲,把已經鑽出去的半截身子收回來沖出車門。
沈先生有些尴尬,自家孩子在外人面前把比較蠢的一面暴露出來還真是讓人難爲情,沈冷在得知茶爺和沈先生可能有危險的時候就會變得發傻,茶爺若是知道了沈冷有危險可能傻的速度更快些,若這兩個小家夥知道自己有了危險,誰會傻的更快?
“你幹嘛笑!”
沈先生有些惱火的問。
葉流雲:“哪有?”
“你嘴角勾上去了!”
“哦......那就當我在笑吧。”
他把手裏的書冊放下來看着沈先生認真的問:“你教導這兩個孩子的時候就沒想過要管管他倆?同爲你的孩子卻出現這樣的情況,你不覺得有些别扭?”
沈先生:“我爲什麽要管管,青梅竹馬這是多美好的事,他們樂意,别人能管的着?”
葉流雲想了想:“那你想過沒有,你是公公還是嶽父?”
沈先生已經被這個問題煩惱過無數次,葉流雲這個家夥又提起來頓時更加惱火起來:“你别管我的事,我隻問你,你突然插手進來到底怎麽想的。”
葉流雲淡淡的說道:“這些當官的一個個做事都不爽利,官做的越大什麽事就都開始變得謹慎起來前怕狼後怕虎,我們這些不入流的江湖客做事比較簡單,哪裏會有那麽多顧忌,你問我怎麽想......沈冷和我不熟,在長安城裏見過一面也不過是覺得這孩子江湖義氣真的很重,适合在我流雲會做事而不是軍中,除此之外便也沒别的想法,至于現在,難道你看不懂我隻不過想還你個人情。”
沈先生道:“你還我什麽人情?”
“我手下的人,大部分都是按照先生當初培訓人的法子教出來的,當年先生在王府裏做的一切陛下都沒有忘記,而我隻是一個恰好在這個位置的人繼承了先生當初的心血。”
他用了繼承這兩個字。
沈先生嗤之以鼻:“那般無用的東西都送給你也不用說謝謝,噢......如果你偏覺得心裏過意不去的話也就不用這麽勞心費力,直接給錢多好?”
葉流雲:“......”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青松道人?
原來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的确實會改變本性,更何況這些年也許他的日子過的并不好,錢對于葉流雲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麽概念,而想到沈先生這些年東奔西走還缺錢,變成這樣也就不足爲奇。
“你想要多少錢?”
“要?”
沈先生冷哼:“你當是打發要飯的我是在跟你要錢?”
葉流雲頓時心裏一陣慚愧,青松道人當年那是何等雅緻随性的一個人,陛下也不止一次說過青松的行事若高山流水,看似放浪不羁但最貼近自然大道,想想看陛下看人那麽準,自己這句你要多少錢真的是很唐突很冒昧,甚至有些看不起人的意思。
他正想着如何道歉,沈先生一本正經的說道:“錢不錢我真的不在乎,送套房子吧,沈冷和茶兒早晚都是要住進長安城裏的。”
“好......”
葉流雲心中感慨了一句,不過長安城一套房子他還是送得起。
“裝修,家具,裝飾,你一并包了吧。”
“好......”
沈先生覺得自己真棒,楚劍憐送了幾套房子但誰還嫌房子多,葉流雲再送一套的話還包裝修真是美滋滋,以後若是冷子在軍中朝中不能爲官了,那就靠賣賣房子也能過的極舒服,這麽一想要是以後指望着靠賣房爲生那麽接下來該去找誰多要一些?三五套終究是不夠的......
于是他看向窗外的韓喚枝。
葉流雲:“咳咳......他很窮。”
沈先生頓時覺得沒什麽意思了。
白衣劍客被流雲會四個人圍住,銀狐臉面具後面的表情自然看不到,可是那雙眼睛裏卻沒有什麽波瀾,似乎這鐵桶一樣的四個人合圍他并不如何擔心。
“你欠我一次。”
他看向沈冷:“這次不能殺你便算是你欠我一次,以後記得還。”
這句話剛說完他身上的衣服忽然炸開了,四分五裂,衣服之中有一些極柔韌的如軟劍一般的東西彈出去,切開了衣服後斬向流雲會的四個人,四人看似吊兒郎當但始終戒備,變故突生,四個人立刻做出反應可被圍着的那個人已經沖天而起。
半空之中的白衣劍客将手裏的長劍擲出去,劍上居然也有一條很細很細的就和沈冷刀鞘裏那條銀絲差不多的東西,劍刺在摘星樓的樓頂木角上,他便如仙人飛渡一樣蕩了出去,許多人朝着那邊圍攻弩箭如雨,而那人轉到了摘星樓後邊長劍再一次甩出去釘在對面的誠泰戲院的房頂上,人再次悠蕩過去,很快就消失無蹤。
姚桃枝舉頭看着那人如靈猿般走了,心裏忍不住歎了口氣......自己怎麽沒想到過這一招?
他沒有想到,所以現在隻能是他自己來面對那麽多人。
被白衣人走了,黑眼他們四個已經足夠惱火,當然不會再讓姚桃枝走了,四個人再次圍住,四周更多的人已經把連弩舉起來也瞄準好,随時都能一陣點射将那個醜陋的家夥亂箭射死。
“真無趣啊。”
姚桃枝居然在地上坐下來喘了口氣,喘息着看向那個自己沒能殺了的少年,此時此刻那姑娘就站在少年身邊,他忽然覺得兩個人這麽般配,想着原來男歡女愛并不是一個貶義詞,挺美好,禅宗說男歡女愛是原罪,看來有些胡扯了......
“這麽多人算計來算計去,一位廷尉府的都廷尉大人一位是流雲會的東主動用了這麽多人,如果我猜得沒錯你們想抓的是剛才走了的那個人吧,而非是我......運氣這種東西,真難說。”
他喘息了幾聲看向韓喚枝:“現在要求和你公平一戰會不會讓你覺得比較白癡。”
韓喚枝沒說話,隻是看着他。
“我一直覺得殺手不該有名,現在忽然間懂了先祖在臨死之前爲什麽那麽得意,比如現在的我若是死了這天下連我存在過的痕迹都沒有,真可憐。”
他撐着雙臂站起來,活動了幾下:“幸好我現在是姚桃枝,也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前朝楚國的時候有個人姚無痕,是我祖上。”
姚桃枝遺憾的說道:“可惜我沒有他那麽大的名氣,算算看姚桃枝殺的人似乎也沒有皇子貴妃那麽尊貴,不過好歹有一位大學士,還有另一位内閣高官也是姚桃枝殺的,時間已經有些久了......你們都應該知道是什麽時候。”
十幾年前,先帝李承遠初登大寶,内閣之中是有三位大學士的,沐昭桐是其中之一......忽然有一天其中一位和沐昭桐政見不合的大學士不知道怎麽就自缢在家中,留了一封遺書說是有負皇恩,到底如何有負就誰也不知道了。
另一位内閣官員出門的時候不知道怎麽驚了馬,馬車撞在路邊的樹上車廂碎了一地,這位大人的頭巧不巧的就撞在樹上直接撞死。
于是另一位大學士就很識趣的告老還鄉,李承遠又怎麽能不倚重沐昭桐?
這事,終于有了答案。
姚桃枝道:“不知道我說這些會不會讓我的名氣大起來,若是不能的話那就隻好如剛才那位一樣在你們這麽多人的圍攻下依然殺出去,江湖上便會有我的傳說。”
他往四周看了看,忽然仰天高呼一聲:“姚桃枝,要出名啊。”
喊完向前疾沖直奔沈冷。
四周弩箭齊射,這麽多人這麽多箭這麽密集,姚桃枝又不是大羅金仙哪裏能夠全都避開,他隻沖了四五步身上便中了許多箭,身子撐不住跪了下去,擡起頭看向天空高處說了一聲一定要出名啊。
人死了,如何才能出名?
就在這時候韓喚枝忽然反應過來什麽,大步過去蹲在姚桃枝身邊仔細看了看,那光頭上的刀痕還在,之前被沈冷打了一拳傷口崩開所以血糊糊的看着更醜,他取了一塊白布出來在那顆光頭上用力擦了擦,在刀痕四周居然有幾個小坑,像是戒疤。
蘇園。
被打的很慘的福甯寺主持算計了一下時間韓喚枝已經出去的足夠久,知道事情大概已經敗了,于是長歎一聲,他頭頂始終帶着的僧帽被他甩下來,那頭頂上有一道傷疤,好像趴在那一條大蜈蚣似的很惡心。
他自言自語的說着:“給你機會讓你走,讓你長命百歲......你卻偏偏去做了我要去做的事,姚家的人難不成骨子裏都這麽叛逆瘋狂?”
他知道自己理論上還有機會,如果那個假的他沒被發現的話他殺韓喚枝的機會非常大,他被打的遍體鱗傷,還是個和尚,誰會想到他才是姚桃枝?下一次韓喚枝提審他的時候,他有把握一擊必殺,整個計劃很周密奈何另外一個太傻,讓他功虧一篑。
自己隻是讓他在外面假裝自己讓人感覺到殺手的存在而已,何必真的去拼命?長命百歲不好嗎?
他想過很多種失敗的原因,沒想到會因爲是有人愚蠢,明明都是姚無痕的後代怎麽就相差這麽大?
他手腕縮了縮從繩索裏退出來,解開身上的繩索,又輕易的打開了枷鎖,一身是血卻施施然的走出刑房,看了看外面守着的那幾個臉色驚詫的廷尉,說了一聲再見。
韓喚枝回到蘇園的時候院子裏有幾具屍體,死的是廷尉黑騎,腦袋全都被切了下來挂在正房門口搖搖擺擺,屋子裏院牆上寫了幾個血字......下次不收錢也要殺你。
這句話下邊留了個名字......姚桃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