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桃枝和白小洛不一樣的地方在于,白小洛在試探了沈冷之後還是不願意去以那個姑娘爲突破點,比如抓了她要挾沈冷之類的事他還不屑于去做,那是萬不得已的手段,可姚桃枝不會這麽想......在他看來最有效的手段就無所謂高低貴賤,能成功就是最好的結果。
所以在他看了有人伏擊沈冷而沈冷做出的反應和準備之後,他決定立刻就去找那個姑娘下手。
可是有一點讓姚桃枝和白小洛都有些奇怪,那就是他們查來查去并不能查出沈冷的祖宗十八代,别說十八代,兩代往上都沒有......能查到的不過是安陽郡魚鱗鎮裏一個身世凄苦的少年而已,養父是個刻薄的男人待他極差,後來養父不知道怎麽失蹤了,養母仗着家底殷厚過的還算可以,依然撐着那個綢緞鋪子。
每一個尋常人都有迹可循這是不争的事實,不管是誰覺得自己再平凡但最起碼來路很清晰,來路不清晰的自然不是尋常人。
所以姚桃枝思考過,要麽沈冷就真的隻是一個被撿來的孤兒,親生父母自然無迹可尋,要麽......沈冷或許大有來曆。
但不管來曆如何這并不妨礙姚桃枝要殺沈冷的心思,因爲價錢足夠高。
他縮在暗影裏看着那些不知道什麽來路的殺手逐漸靠近客棧,忽然生出來一種喜悅......一種看到了希望的喜悅,所以他決定繼續藏着,這種喜悅叫唾手可得。
距離客棧大概幾十米外的一座房屋屋頂上,白小洛站在那舉着千裏眼往前看,夜雖然很深可月光還好所以依稀能看到那些客棧附近的身影,于是他也好奇起來,到底是誰在和自己争沈冷的人頭。
所以他也決定繼續藏着,可他卻沒有什麽喜悅,目标最終死亡難道還不足夠好嗎?對于白小洛來說當然不是足夠好,足夠好是他以正大光明的手段擊敗沈冷。
就在這時候厮殺突然間出現了,從客棧裏出來不少身穿黑色錦衣的家夥,當那些人一出現的時候所有的陰謀詭計似乎都被昭顯在白日之下,哪怕這是深夜。
那些殺手可能是見到廷尉府的人一開始就怯了,接觸沒多久就開始後撤,而廷尉府的人咬的很緊,朝着四面八方追了出去。
姚桃枝看着這一幕覺得更有意思了,他發現韓喚枝這個人确實值那麽高的價格,甚至更高,于是他想着若是殺了韓喚枝後是不是該去找哪位本應母儀天下的女人再加一些錢。
他沒動,廷尉府的人追出去越來越遠,客棧裏開始逐漸亮起來燈,看來那些住客都已經被驚醒,這就失去了刺殺的最好時機。
然而姚桃枝看來,這是最好的時機。
就在他準備進客棧的時候,忽然幾個黑影動作迅速的從屋頂上掠進了客棧,沒多久客棧裏便傳來一陣打鬥聲,持續的時間很短暫,那幾個進去的黑影肩膀上扛着兩個人沖了出來,在沖出窗口的那一瞬間,姚桃枝清楚的看到了其中一個被擒住的人便是那個女孩子,那身衣服很明顯。
幾個黑影身法很快也很輕,若鬼魅一樣朝着大街盡頭處離開。
姚桃枝嘴裏罵了一句,從暗影裏出來朝着那邊追了過去,那幾個人身法再快他也不擔心自己跟不上,若他不是身法更快更靈活的話,又怎麽可能避得開韓喚枝那一刀。
遠處屋頂上白小洛放下千裏眼眉頭微皺,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對勁,可終究還是忍不住好奇想看看到底怎麽回事,沉默片刻之後也帶人追了上去。
施恩城裏有一座皇宮,在南越國被滅之後皇宮自然也就不能再稱之爲皇宮,原本宮裏的那些太監和宮女早就已經被遣散,如今這龐大的建築群中隻是一些被派遣于此的大甯戰兵駐守,不過人并不是很多,畢竟這地方誰敢随随便便亂闖。
那幾個黑影扛着兩個人快速的從皇宮後面院牆翻了進去,姚桃枝追到這之後稍稍等了片刻,然後也翻牆進了院子。
皇宮後院便是禦花園,地方極大,穿過禦花園是後宮諸位貴人們飲食起居之所,平日裏這些地方多半都出現在某些膽大妄爲的香豔故事裏,這些故事不管怎麽情節跌宕但大部分都有一點相同......皇帝頭頂一片綠。
姚桃枝進了禦花園之後就借着樹木花草隐藏自己的行迹,看着那幾個人快速的進了一片院落之中,他本能的停下來,警告自己不可再靠近,畢竟這裏有戰兵駐守,然而幾息之後他還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他輕飄飄上了一棵樹,那幾個黑衣人已經進了屋子,很快裏面就亮起燈火。
其中一個黑衣人打量了一下抓來的兩個人,似乎是沉思了一會兒後壓低聲音說道:“寫一張紙條就說這兩個人在我們手裏,去韓喚枝住的蘇宅把紙條扔進去,韓喚枝自然不在意這兩個人的生死,但那個沈冷一定會在意......我才不信沈冷被韓喚枝帶走會被嚴刑拷打,不過是做的假象而已,要想戳破這假象這一張紙條就足夠,紙條進去,沈冷必然會炸了,隻要他敢從蘇宅裏出來就半路殺了他。”
另外一人道:“韓喚枝把沈冷帶走多半是爲了保護畢竟那是皇帝在乎的人,說是南下查沈冷和莊雍的還不是爲了保護起來,一旦沈冷得到了消息必然出來,韓喚枝也會出來,廷尉府帶來了一百多人,咱們的人手怕是不夠用。”
“哪裏還有一百多人,廷尉府的人回來了一半都不到全在客棧裏了,被咱們的人引走,另一多半在幾百裏外根本趕不回來,能來的隻有韓喚枝和沈冷兩個人。”
爲首的那人吩咐道:“你們留在此處守着這兩個人,我已經安排了其他人在半路截殺,不許出錯。”
“是!”
那些人應了一聲,看起來成竹在胸。
爲首那人又交代了幾句什麽随即離開,留下大概五六個人守着這屋子,姚桃枝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跟上離開的人,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不遠處的牆角白小洛看着人陸續離開,轉身看向身後的手下:“去把那兩個人搶過來。”
吩咐完之後他也離開了皇宮,這夜色裏真是精彩。
半個時辰之後,蘇宅的大門忽然之間被人拉開,沈冷猶如一頭發了瘋的獵豹一樣沖了出來,緊随其後的便是韓喚枝.......兩個人表情都不是裝的,因爲這本就不是韓喚枝的安排。
韓喚枝确實是想用沈茶顔和沈先生把那些人引出來,可根本就還沒有去布置,昨日派出去的抓人的廷尉回來的那一半全都安排在客棧,結果還是出了事。
沈冷很快,能有多快就多快。
韓喚枝跟在這個年輕人身後往前跑幾次想提醒他不要這麽心急,可幾次張嘴都最終忍住了,他很清楚那兩個人在沈冷心中的分量,自己再提醒也沒有什麽意義。
大街上很冷清隻有兩個人疾掠而過的聲音,前邊十字路口左邊那家四層高的木樓是摘星樓,施恩城裏最貴的酒樓之一,右邊最顯眼的那建築是誠泰戲院規模比摘星樓還要大一倍有餘,平越道的人愛聽曲兒是出了名的,每日下午的時候戲院裏都是人滿爲患。
沈冷沖到十字路口的時候猛然停住,這平越道的氣候如此悶熱便是晚上也沒幾分涼爽,可在這,沈冷卻感覺到了一股一股的寒氣。
他和韓喚枝停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從四面都有人過來,那些黑衣人絲毫也不遮掩自己,因爲他們的人數足夠多。
“你走。”
韓喚枝将披風摘下來扔在地上,右手按住了長刀的刀柄。
“我會爲你擋住。”
韓喚枝一共隻說了這八個字......你走,我會爲你擋住。
然後沈冷真的加速沖了出去,在沈冷一動的同時四面過來的人也開始加速,好像潮水一樣往十字路口中心洶湧而來,握刀的韓喚枝不動如山,月色下那張臉上表情依然平靜,這月下的刀客仿若一道擋在千軍萬馬之前的城關,雄關猶在,便誰也不好過去。
姚桃枝蹲在一棵樹上看着沈冷沖向前方于是嘴角勾了起來,這筆銀子終究還是他的。
沈冷在大街上狂奔向前,姚桃枝在一側的屋頂上若青煙追逐,兩個人的速度都很快,一個是大步流星一個是缥缈如煙,很快戰場就被這兩個人甩在身後,韓喚枝那般身份地位的人似乎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反而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水師小子。
啪的一聲。
沈冷突然抽刀擋了一下,一支很短的弩箭被他一刀劈開,這夜裏這反應足以讓人敬畏,而姚桃枝對沈冷的态度也變得更加端正起來。
落地的姚桃枝擋在沈冷身前,相對來說他比沈冷矮了至少半個頭,況且他頭發還沒了所以顯得更矮,月色下的殺手頭頂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疤,看起來像是一隻扭曲的大蜈蚣趴在那一動不動,卻是伺機而動。
沈冷握着他的黑線刀一言不發便一刀斬落,姚桃枝本想說幾句什麽被被硬生生的壓了回去,他突然出手,兩隻手上都套着鐵爪......專門爲了應付沈冷的刀而準備的鐵爪。
他查不出來沈冷的祖宗十八代,但最起碼還能查得出來沈冷有一把可怕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