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喚枝洗了澡換了衣服,困意開始席卷而來,可他不喜歡把今天的事放在明天去做,緩步走到正堂,手下人已經把福甯寺主持等人全都帶了進來,南越國還在的時候僧人見陛下皆可不跪,可如今是大甯,他們也不再是單純的僧人,而是罪犯。
廷尉府的人對待罪犯,從來都隻有一種态度。
千辦嶽無敵面無表情的站在正堂門口,身上的黑色錦衣看起來稍顯奇怪,有些不和諧的起伏,那是因爲裏面還有繃帶,畢竟之前受的傷并不輕,韓喚枝本讓他去休息可他隻是不肯,那鐵一般的漢子讓人不得不多幾分敬意。
主持本不想跪,奈何嶽無敵一腳踹在腿彎,和尚也不得不跪。
“你廟裏爲什麽有那麽多的錢?”
嶽無敵問。
主持笑起來,被迫跪下反而倔強起來:“福甯寺在南越已經存在兩百年,兩百年來積累下一些财産難道這也是什麽不能解釋的事?”
“所以你福甯寺還有僧兵?”
嶽無敵往外招了招手,兩個廷尉擡着一口大箱子進來,将箱子打開,裏面都是兵器。
主持搖頭:“我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哪兒來的,或是你們硬塞進我寺裏的東西也說不定,銀子我認,這些東西我見都沒有見過,如何能認?”
韓喚枝起身,不想聽下去了,雖然隻是兩問兩答不過片刻的時間而已,但在他看來這完全是在浪費時間。
他擺了擺手,于是嶽無敵笑起來,嶽無敵從來都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他連開玩笑都不會又怎麽會真的笑,他的笑是獰笑。
主持被嶽無敵一把抓起來拉到了正堂外面,韓喚枝擺手:“把福甯寺的僧人都帶過去看着。”
廷尉們湧進來把所有福甯寺的僧人都押了下去,韓喚枝起身看了看那箱子裏的兵器,随手拿起來一把刀抽鞘仔細看了看,刀柄位置的印記已經被磨掉,這反而是一種旁證,若非正經軍工工坊打造出來的兵器自然不會有什麽印記,磨掉的隻能是南越國兵部監制的制式兵器印記。
門外傳來腳步聲,平越道酉字營戰兵将軍葉景天從外面邁步進來,進門的時候正好聽到偏房裏傳來一陣陣的哀嚎聲,他駐足指了指那屋子:“去把房門和窗戶都關上,聲音怎麽這麽大。”
進了正堂葉景天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你手下人做事還是這般沒顧忌。”
“有顧忌的是心中不正大。”
韓喚枝把刀扔回箱子裏:“我爲陛下做事,心中正大,便無顧忌。”
“你沒有我有。”
葉景天道:“抓了福甯寺的和尚已經有百姓鬧起來,這麽大的慘叫聲若是在被外面的人聽了去,你讓我怎麽辦?”
韓喚枝搖頭:“原來除了當官的,和尚的身份也如此敏感。”
葉景天:“你少裝傻。”
韓喚枝坐下來有些疲倦的說道:“昨天前半夜我在葉開泰和你們打牌輸了,你知道爲什麽會輸嗎?”
“因爲你牌技不行。”
“你以前可見我輸過?”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要動你們平越道的人了,提前輸給你們一點錢,這樣的話你們心裏就不會那麽不舒服,總是還有點安慰。”
葉景天瞪了他一眼:“動到哪兒?”
韓喚枝一本正經的說道:“就道丞以下吧,動誰就不一定了。”
葉景天:“道丞以下......也就勉強把我和大哥放過了對吧。”
“葉開泰我自然是不會查的,他畢竟才來平越道不久,剛才我說道丞之下,含道丞。”
葉景天噗的一聲把剛喝進去的茶水噴了,狠狠瞪了韓喚枝一眼:“這事你是不是着手太快了?雖然查的快些終究是有好處,可是先動了一個無足輕重的福甯寺,那些人未必不會有了防範。”
“希望他們有防範。”
韓喚枝語氣平淡的說道:“這些人在平越道悄默聲的經營多年,猶如一隻沉于水底的老龜,你不讓它怕了它就縮在那不動,隻有讓老龜動起來才會看得更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暗處的那人現在就要着手去處理當年負責押運東西去福甯寺的那些人,這些人死幹淨了這條線也就斷了。”
葉景天:“既然你想到了,爲什麽不比他們快些?”
韓喚枝看白癡一眼看了葉景天一眼:“帶兵的人,果然單純。”
葉景天被他氣得幾乎翻了白眼:“我隻是看你還這麽悠閑。”
韓喚枝朝着偏房那邊努嘴:“不然爲什麽叫那麽大聲?我又不知道當年押運東西去福甯寺的人是誰......對了,我托你辦的事你辦了嗎?”
葉景天往外看了一眼:“人來了。”
韓喚枝:“那好,你回吧,沒你什麽事了。”
葉景天:“卸磨殺驢的東西。”
韓喚枝撇嘴。
葉景天喝了口茶随即告辭,他走了之後沈冷邁步走進這正堂,看起來屋子裏很寬敞就是不夠明亮總覺得有些陰氣,看到韓喚枝的時候變發現了這屋子裏陰氣的來源。
“見過大人。”
沈冷抱拳行禮。
韓喚枝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下說吧......我不喜歡浪費時間所以說的盡量直接些,你回答的也可以盡量直接些,前幾日你被人伏擊的時候我在不遠處看着了,而昨夜裏我也被襲擊,而若我猜得沒錯襲擊我的人那天也在看着你被人伏擊。”
這話有些亂,但邏輯不亂。
沈冷沉思片刻:“所以要殺大人的人和要殺我的人,最起碼有一路是目标一緻的。”
韓喚枝覺得這樣說話比較輕松,沈冷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内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我希望你能做些事,先把這個人翻出來。”
沈冷皺眉,覺得韓喚枝那眉眼之間有些不懷好意。
“難道大人想讓我做誘餌?”
“把難道和想這三個字去掉,最好也不要用疑問的語氣,肯定一些。”
沈冷:“爲什麽是我?要殺的也有大人你。”
韓喚枝認真的回答:“我的官稍微大一些。”
沈冷:“......”
韓喚枝問沈冷:“既然你想到了殺你與殺我的人最起碼有一路目标一緻,殺你也殺我,那麽你猜猜人是從哪兒來的。”
沈冷:“猜對了有獎嗎?又或者是猜對了的話大人去做誘餌?”
韓喚枝:“嗯,你不用猜了,繼續說下面的事。”
沈冷:“......”
韓喚枝喝了一口茶後繼續說道:“我需要你做的自然些不要看起來那麽刻意,你若是刻意了狐狸就會聞到誘餌的香味比較假,若是你不知道該在什麽時機露出破綻,我給你指點一下......沈先生和沈茶顔就在施恩城裏,如果他們兩個出了什麽意外的話你肯定會心急對不對?”
沈冷猛的站起來:“嗯?”
韓喚枝忽然發現屋子裏寒氣似乎更重了些,那個少年身上的寒氣驟然壓過了自己。
“果然是個傻的。”
他歎了口氣,心說人真的不能有太多的感情牽絆,剛才那一刻沈冷表現出來的聰明讓他都吃了一驚,此時此刻提到了沈先生和那個小姑娘立刻就變成了個白癡,心說難不成自己還會去害了那兩個人?
他指了指椅子:“坐下說。”
沈冷搖頭:“站着聽,方便走。”
韓喚枝發現這個家夥白癡起來,真的是一等一的白癡,在韓喚枝心中白癡排行榜沈冷急速入榜,并且突飛猛進。
就在這時候兩隻手滿是血的嶽無敵從外面進來,看了韓喚枝一眼又看向沈冷欲言又止,韓喚枝點了點頭:“說吧,他聽一聽也無所謂。”
嶽無敵道:“問出來幾個人,其中有四個就在施恩城裏,一個在煙花巷,一個在長流街,還有兩個人在那件事之後就離開了施恩城,最遠的一個在高山縣距離施恩城大概四百多裏,若是要趕過去現在就得出發了。”
韓喚枝沉思片刻:“稍顯分散了些,咱們的人手有些不夠用,你們四個分成兩隊,各帶六十黑騎去施恩城外的那兩個的居所抓人,施恩城裏的怕是有人已經被滅口,我去轉轉。”
“大人一個人去?”
嶽無敵想到那夜裏的偷襲就忍不住擔憂起來,那天夜裏自己苦撐着撐到了都廷尉大人出刀的那一刻,然而卻被那刺客逃了,嶽無敵覺得難以置信,這天下還有人能在都廷尉大人的刀下逃生?
而且那刺客猶如鬼魅,若是都廷尉大人出了什麽事,南下的這一百二十黑騎四個千辦就都可以謝罪自裁了。
“這不是還有将軍大人在?”
韓喚枝看了沈冷一眼,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陪我出去走走?”
沈冷歎道:“大人要調用水師戰兵得需要先去找莊雍将軍協調,莊将軍若是答應了的話,我自會帶本部一旗水師戰兵聽後大人調遣,若是大人不知道水師大營在什麽地方我可以帶路。”
“從水師調兵這麽麻煩的嗎?”
韓喚枝道:“那便不調兵了,我以私人的身份請你陪我出去走一走。”
沈冷舉頭望天:“散步,半個時辰起價二十兩銀子,陪聊,二十兩銀子,做打手一百兩銀子,看打到什麽地步,若是有特别的要求可以加價,一般打手一百兩,氣質打手二百兩,真動手的打手五百兩,狗腿子類打手......此業務暫時不承接。”
韓喚枝楞了一下,仔仔細細的看着沈冷,心說這些話這個家夥是怎麽自然而然就說出來的?
“大人請快些決定。”
沈冷一臉認真:“這屬于私活兒,我接了還得瞞着莊将軍,所以還要一些精神撫慰大概一百兩銀子也夠了,對了我還有一條狗,若是大人要用我可以帶來。”
韓喚枝雖然覺得荒唐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狗什麽價?”
沈冷:“比人貴一倍。”
“爲何?”
“狗......敢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