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時候馬車還在路邊等着,站在馬車旁邊的是他手下千辦嶽無敵,這名字不管怎麽聽都有些可笑,可嶽無敵絕對不是一個可笑的人。
事實上,整個廷尉府裏八千辦中最不苟言笑的就是嶽無敵,于是這個刻闆又安分的人就顯得不合群,其他幾個千辦也不太喜歡和他交流,因爲這是一個連玩笑都不開的人,不僅僅是不開玩笑,他甚至大部分時候分辨不出什麽是玩笑什麽是認真,在他看來一切都應該認真對待,所以就顯得無趣起來。
“大人。”
見韓喚枝出來嶽無敵立刻垂首叫了一聲,韓喚枝微微點頭登上馬車,嶽無敵随即坐在了馬車前邊甩響了馬鞭。
馬車緩緩啓動向前,這不是廷尉府裏那輛令人從骨子裏發寒的黑馬車,所以路人自然不會遠遠的避開,南疆平越道多雨,韓喚枝進道府衙門的時候天空還晴着出門的時候已是小雨淋漓,石闆路上雨水積存可讓人舒服的是連落地的雨水都顯得那麽幹淨,走在這樣的小路上鞋子濕透了也不會有一點泥巴。
幾個撐傘的人快速走過,似乎懊惱于這突如其來的小雨。
韓喚枝并不是住在官驿,而是住在距離道府衙門大概三四裏外的一個面積很大的空院,這院子原來南越一位國公的宅邸,這位國公也是爲數不多的在大甯兵圍施恩城的時候敢于反抗的人,他先是跑去禁軍大營裏号召隊伍跟他保護皇帝殺出重圍,在越國南疆一帶還沒有戰事,至少十幾萬越軍戍守南疆隻要皇帝楊玉逃到南疆去,就還有一線希望。
可是禁軍大營裏兩萬八千人,無一個人願追随他。
這位國公悲憤之下回家,召集家丁仆從一百餘人,在那些權臣打開城門迎接石元雄大軍入城的時候,他卻帶着這些人猶如向虎狼撲過去的牛羊一樣悲壯,沒有絲毫意外,一百多人被全部亂箭射死甚至沒能靠近石元雄,石元雄手下人本要去他家裏抓人問罪,他卻阻止了手下人的沖動,下馬過去親自将這位南越國公的屍體抱起來命令厚葬。
如今這位國公的家眷早已經回了南陽鄉下老家,日子過的據說還算不錯。隻是家裏已經沒了能撐起來的男人,怕是會辛苦都在心裏不願說。
韓喚枝剛到的時候葉開泰爲他安排了住所,他卻點名要住這裏,葉開泰也沒辦法隻好由着他。
若仔細看的話車輪轉動的時候将水珠帶上半空的畫面也頗有幾分詩意,那幾個撐傘過去的行人忽然停下來,回頭望着馬車這邊,趕車的嶽無敵帶着鬥笠,一隻手抓着缰繩一隻手握住了身邊橫刀的刀柄。
韓喚枝隻帶了他一個人出來,所以他比以往更謹慎更小心,最終那幾個撐傘的人卻再次邁步前行沒有過來,嶽無敵的手緩緩松開刀柄。
馬車裏的韓喚枝正在用一把小小的锉刀修着指甲,似乎是感受到了外面雨夜寒氣漸重,把披着的衣服往上拉了拉,就在這時候幾十支弩箭從四面八方而來,馬車的車廂本就不牢固,爲了輕便木闆用的很薄,弩箭擊穿了木闆射進車廂之内。
嶽無敵猛的拉住拉車的驽馬,抽刀從馬車上跳下來。
數不清的黑衣人從房頂上巷子裏沖出來,而之前遠走的那幾個撐傘的人似乎是被聲音驚了,紛紛駐足回頭,這般場面怕是也不多見,想走又不舍得。
十幾個黑衣人把嶽無敵纏住,一個身高足有兩米的壯漢從屋頂上跳了下來,他手裏有一把大的離譜的開山刀,這刀足有上百斤中,刀身長達一米二,刀柄半米,雙手握刀的壯漢淩空而落,一刀将車廂劈開!
砰地一聲,紛飛的木屑在雨幕之中劃出一道道令人心憂的軌迹。
車廂往兩邊分開,那刀懸停在半空。
刀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停住,停在那紋絲不動若砍進了石縫裏一樣,隻是因爲那裏有一隻手。
開山刀足夠沉重也足夠鋒利,誰敢迎着刀鋒去抓?韓喚枝自然也不能,所以他是把手伸上去等到刀子落下的瞬間一把抓住了刀背,若偏差了分毫,他自己的腦袋就會和車廂一樣一分爲二。
可是他當然不會失手,他是被十六個頂尖殺手連環刺殺都殺不死的韓喚枝。
相對來說那壯漢的體型能裝下兩個韓喚枝,韓喚枝的手掌張開也不如那壯漢的小臂粗,壯漢雙臂上肌肉已經條條繃起宛若遊龍,而韓喚枝的手卻好像隻是随随便便的舉起來便接住了這一刀。
壯漢暴怒,發了瘋似的想把開山刀抽回來,奈何那刀在韓喚枝手裏就猶如被鐵閘夾住了一樣根本就抽不動,韓喚枝側頭看了看那壯漢猙獰的臉,面無表情,連不屑都沒有。
他之所以面臨那麽多次的刺殺都安然無恙不僅僅是因爲他足夠強,還因爲他會認真對待每一個敵人,哪怕在明知道敵人實力遠不如自己的情況下他也不會有絲毫輕視。
韓喚枝的名言是......評定一個敵人的強弱等級,是在殺了他之後才應該做的事。
壯漢連續三次抽刀都沒能抽回來,于是棄刀,雙手松開刀柄兩隻手去掐韓喚枝的脖子,韓喚枝握着刀身的手往外甩了一下,那把刀随即飛回去砰地一聲砍進了那壯漢的腦殼中,足有一尺寬的刀身完全卡進了腦袋裏,那壯漢搖晃了一下栽倒一邊。
韓喚枝從馬車上下來,還順便從殘缺的車廂裏翻找出來雨傘打開。
他在等,要殺他的人絕對不會隻派一個莽夫來,若随随便便一個傻大個靠着蠻力就能殺得了韓喚枝,那揚泰票号二十大殺手排行榜上被幹掉的十六個人豈不是浪得虛名?
嶽無敵一個人在黑衣殺手人群裏厮殺,一刀一刀的劈砍,猶如一頭兇虎被一群惡狼圍攻,兇虎勢猛而惡狼衆多,明明嶽無敵已經陷入了絕對的被動之中,可是韓喚枝卻沒有絲毫過去幫幫他的樣子,依然撐着傘站在路邊,後房檐上落下來的雨水啪嗒啪嗒的打在他的雨傘上。
噗的一聲,嶽無敵的後背被砍中一刀,血液迸濺出來,放慢動作看和雨水互相交叉的場面真的有些驚心動魄的美感。
嶽無敵哼了一聲,反手一刀将砍中自己的人砍死,他回頭看了韓喚枝一眼,都廷尉大人依然筆直的站在那。
他知道大人在等。
于是他更加瘋狂前來,一個人守着一條巷子,幾十個黑衣人竟是無法突破他的防線。
在他身前是黑衣人,他身後的韓喚枝,另一側是幾個始終都沒走卻顯然不願意靠近的路人,被這厮殺的場面吓壞了也吸引了,撐着傘在那看着。
幾支弩箭從雨幕刀光之中穿過縫隙擊中了嶽無敵,嶽無敵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強行扭身,那幾支弩箭便擊中他肩膀後背,疼當然會疼,可總比擊中了心髒要好。
就在這時候韓喚枝的腳似乎往前擡了擡,他的手下就快被殺死了,終究他還是忍不住。
就在他擡腳的那一瞬間,一道黑影一柄長劍從他背後出現直奔後心,這一劍不管是出劍的時機還是角度都足夠完美,出劍的人也一直在等着,等着韓喚枝分心,在韓喚枝的腳移動的時候便已經是分心了。
奈何,韓喚枝的腳卻根本沒動,他隻是看起來動了,不管怎麽看他都應該動了才對。
劍到了韓喚枝的後心,韓喚枝向前垮了一步,扭身,抽刀,落刀,右手握刀左手壓住刀背......當的一聲,那把劍就被斬斷,劍後面的人卻猶如毒蛇一樣縮了回去。
與此同時,遠處看着的那幾個路人扔掉了油紙傘朝着這邊沖過來,向前疾沖的同時紛紛抽刀。
一道黑影貼着後牆爬上去猶如壁虎快速的到了屋頂上,幾個路人追至此處,兩個下蹲雙手搭橋,另外兩個跳起來在上面點了一下就掠上了屋頂。
屋頂上有幾個黑衣人襲來,而之前出劍的人卻已經消失無蹤。
韓喚枝微微皺眉,自己剛才那一刀居然沒有傷到人,劍在即将刺中他的瞬間收了回去擋在那殺手的頭頂,劍斷,稍稍阻擋了刀落下的速度,就是這片刻的減緩那人安然而退。
屋頂上的人将黑衣人斬翻,跳下來,四個人臉上都是歉意。
韓喚枝往嶽無敵那邊指了指,四個人随即沖了過去。
韓喚枝彎腰将地上的半截劍撿起來,放在鼻子前邊聞了聞,沒有絲毫的異味,劍上無毒。
是多自信的人,才覺得自己有把握一劍殺了韓喚枝?
四個手下撲過去之後嶽無敵的壓力驟然一輕,半柱香之後大部分黑衣人被殺,有四五人被生擒,四周響起整齊的腳步聲和雨水打在皮甲上的聲音,一隊一隊的精甲戰兵從四面八方湧過來。
騎着馬的葉景天看了韓喚枝一眼,韓喚枝微微搖頭。
已經在幾百米外的姚桃枝落在一戶人家院子裏,落地無聲,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剛才韓喚枝那一刀,那蓄勢已久的一刀,即便現在已經逃出來依然心有餘悸。
擡起手在額頭上抹了抹,摸到了傷口,手指沾染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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