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先去找了水師提督莊雍把想帶上茶爺去長安的事說了下,莊雍瞪了他一眼後隻說了一句:“穿男裝!”
莊雍覺得自己快變成一個慈愛的老母親,這樣下去也不知道會不會把沈冷慣壞了。
兩艘熊牛離開了水師大營,在江南織造府接上那艘貨船随即開始了向長安的旅程,走水路無疑是最穩妥的,但并不是最快的,之前沈冷帶着茶爺和杜威名走的路線才最短,因爲水路并不是筆直的一條線。
沈冷帶着戰船離開水師大營之後沐筱風就讓人去通知沐流兒,帶上貫堂口的高手追上去,半路找機會把沈冷幹掉。
沈冷被提拔起來的速度超乎想象,一個才從軍堪堪一年的家夥居然就做到了正六品校尉,再加上一個正五品上騎都尉的勳職,大甯建國以來都不多見。
沐流兒領命,立刻挑選人手離開了鎮子,星夜兼程準備趕到水師戰船前邊去在半路找機會。
戰船上,沈冷展開了地圖看了看......走水路到長安,要穿過半個江南道,向西北進淮陽道,然後過湘甯道,再過河東道然後才到京畿道,水路十八彎,最快也要走上二十幾天。
這不是幾個人輕車簡行,船隊需要半路補給,況且貨船的速度遠不及水師的熊牛。
“我等不到進長安再走。”
沈冷看這窗外:“路上耗費的時間太久了,所以我得先一步離隊。”
茶爺微微皺眉:“可你到時候必然不能從封硯台趕回長安城,被人知道了你沒法交代,雖然與内務府交接的事是江南織造府的人負責,你不在場很容易被人懷疑。”
“顧不上那麽多了,岑征給我看的那封信是雁塔書院老院長的親筆信,所以這就是我需要你幫我的地方,既然老院長想把我拉進來,他自己也别想脫出去。”
沈冷看向茶爺:“對不起......雖然這次答應了帶你出來,可是......”
茶爺一擺手:“别婆婆媽媽的,說!”
沈冷道:“前邊一百五十裏是張口縣官補碼頭,按照計劃船隊會在那停下來補充給養休整一夜,當天夜裏我會帶着一個十人隊走。”
茶爺臉色微微發白:“隻帶一個十人隊?”
“嗯,岑征将軍會提前在張口官補碼頭準備一些快馬,離開的人數太多會引起注意,所以最多隻能是帶一個十人隊,不過你放心,楊大哥跟着呢。”
督軍隊的楊七寶,一個冷面熱心的漢子。
茶爺坐下來思考:“如果岑征是繞過了莊雍的話,那麽莊雍爲什麽會讓楊七寶跟着你?”
沈冷笑起來:“岑征可以繞過莊雍,我不行,所以離開水師之前我去見莊雍,把話說的很清楚,至于莊雍和岑征之間怎麽處理,那就是他們兩個的事,風大浪大不能拍到我,我不能讓莊雍對我失去信任。”
茶爺懂了,不管岑征如何如何,莊雍才是水師提督,而且已經提升到了正三品,與諸道戰兵将軍同級,還有臨機專斷之權,足以證明皇帝對莊雍的信任。“所以莊雍讓楊七寶跟着我,沒有人會去在意督軍隊少了幾個人,我帶王闊海陳冉和我四個親兵,再加上楊七寶和督軍隊幾個人湊一個十人隊。”
茶爺問:“不帶杜威名?”
“不能帶啊......”
沈冷道:“這就是我需要你幫我的第二件事,杜威名和我身材體型差不多,我會讓他穿上我的校尉軍服,你配合他假扮我,無需讓人看清楚臉,隻要讓人看到你和他就行了,我會提前散出去消息說我病了,到長安城不下船不出船艙問題不大。”
茶爺點頭:“好。”
幹脆利落,隻一個字。
沈冷握住茶爺的手:“雖然你穿了男裝,可我手下人都知道你是誰,這一路上你一個人留在船隊裏,會很辛苦。”
茶爺搖頭:“我不辛苦,此去封硯台數千裏,辛苦的是你,危險的也是你。”
沈冷笑起來:“你知道的,先生教我們的東西,曆練我們的過程,就是爲了适應這些,所以沒什麽可擔心。”
茶爺點了點頭:“保護好自己。”
沈冷嗯了一聲:“放心吧。”
按照計劃,沈冷的船隊在張口縣官補碼頭停靠,當夜沈冷帶着楊七寶王闊海陳冉等人悄悄下船,在距離官補碼頭二裏外找到爲他們準備的快馬,每人兩匹,還有必備的傷藥,連弩等器械裝備。
一行人連夜出發,朝着北方疾馳而去。
熊牛戰船上,換了沈冷校尉軍服的杜威名看起來很緊張,臉色發白,手心裏都是汗水,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茶爺,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什麽。
“如果你跟不上沈冷的腳步,你會離他越來越遠。”
茶爺看了杜威名一眼:“你應該明白的,所以别讓沈冷失望。”
杜威名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我不會讓校尉大人失望。”
他低下頭,心裏不由自主的冒出來一個想法,這次校尉大人沒有帶上自己,真的僅僅是因爲自己在身高體型上都和校尉相似嗎?難道,是校尉察覺到了自己身上藏着秘密?如果讓校尉知道了自己是莊雍安排在他身邊的,校尉會是什麽反應?
又或者,其實校尉早就想到了?
杜威名使勁兒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去胡思亂想,因爲他知道茶爺說的沒錯,他的命他的前程他的一切都和沈冷綁在一起了,他唯有讓自己做的更好才行。
“有件事沈冷讓我告訴你。”
茶爺看了杜威名一眼:“他已經托人去查你爹娘被提督大人安置在什麽地方,查到了之後會告訴你的。”
杜威名的心猛的抽緊,一瞬間面無血色。
果然......校尉什麽都知道。
官道上,十幾個人幾十匹馬狂奔而過,馬蹄聲撕裂了靜夜。
而與此同時,這個時候絕大部分人已經入睡的長安城裏,肆茅齋的燈火依然亮着,這是這段日子以來書院老院長第四次被留在宮裏過夜了,當然也别指望真的能睡。
皇帝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老院長:“老糊塗了?”
老院長讪讪的笑了笑:“年紀大了再喝一點酒,難免會話多些,臣以後多注意。”“朕知道你喜歡那個叫白小洛的年輕人,或許猶在孟長安之上,白小洛和你投脾氣,性格内斂不張揚,可你推心置腹的太早了些。”
老院長垂首:“陛下教訓的是。”
“教訓?朕還敢教訓你?”
皇帝起身:“你知道你對白小洛說的話是瞞不住朕的,畢竟流雲會是朕的不是你書院的,說吧,提前告訴白小洛到底是因爲什麽。”
“老臣的這點心思,終究是瞞不住陛下啊。”
老院長整理了一下措辭後繼續說道:“這幾年來,湘甯白家的後起之秀陛下不覺得太多了些?之前白家并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可是這一代差不多從十幾歲到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嶄露頭角的就有十幾個,不但書院裏有白小歌白小洛兄弟,據老臣所知,四疆四庫之中培養的年青一代,白家有不下十個人非常出色。”
皇帝點了點頭:“所以呢?”
“所以臣隻能用這樣冒險的法子去試一試。”
老院長看向皇帝:“陛下知道老臣最擔憂的是什麽。”
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是啊......太老實了,未必就是真的老實,白家若真的是一步棋,那朕不得不佩服他們的勇氣,不過若不是一步棋,朕倒是希望多一些白家這樣的冒出來和勳臣們争一争。”
老院長道:“所以白家的事老臣會多留意一些,如果這件事沒有風聲出去,沒有人開始打聽天聞閣,那白家的人就可信可用。”
皇帝道:“人老了之後是不是心眼真的越來越多?”
老院長笑起來:“陛下總說年輕人做事沒顧忌,其實老到将死之人才會真的沒顧忌,所以不是人老了心眼就多了,而是放得開。”
皇帝看了他一眼:“朕身邊不能缺的人,你一個,朕再不喜歡的沐昭桐是一個,但朕希望你活的更久一些,回頭朕讓禦醫給你配一些方子補補吧,最起碼你得撐到朕把該換的血都換了。”
老院長笑的像個孩子,看了一眼窗外皎潔的月色:“老臣并不是有多喜歡白小洛,那個孩子心機太重,而且似乎背上壓着什麽東西,他挺不起來,活的累,老臣還是更喜歡......”
皇帝一擺手:“孟長安。”
“是啊,孟長安。”
老院長道:“可是最近老臣前思後想,表弟似乎不該被低估......這次封硯台就看那兩個小家夥怎麽放開手腳了。”
“鐵流黎太草率。”
皇帝哼了一聲:“逼着朕不得不去想辦法彌補。”
老院長道:“陛下或許不該去彌補什麽,孟長安很優秀,沈冷也很優秀,白小洛也很優秀,可是這些年輕人需要經曆更多才能真正的成長起來,如果他們不幸沒能撐得住這股浪潮,那麽未來也不能爲陛下撐得住四疆四庫,放任生死,才是對他們最大的幫助。”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放任生死?這四個字,朕要記下來。”
老院長道:“或許對他們來說殘酷了些。”
皇帝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點頭:“你給鐵流黎寫信吧,這件事朕不去管了,他也不要管了,放任生死......那就放的徹底些。”